第八十五章 雨夜入長樂侯府
幽州城東,貓兒巷。
一處破落庭院里,穿著黑色衣裙的女子身形飄飛,手中鐵劍不時刺向立于墻根兒下的人形木樁。
短短數(shù)息時間,鋒銳的劍尖已經(jīng)在木樁上留下了諸多痕跡。
天色灰蒙蒙的,片刻之后,秋雨如霧般綿綿降下。
于心蘭抿著嘴唇,沉默著收起了長劍,轉身走入堂屋之中。
相比半個多月前,她的劍技又是有所精進,不過心態(tài)卻愈發(fā)的迷茫了。
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許那個姓陸的家伙說得對,她的仇人,是腐朽的梁國,是昏庸無能的梁王,是為了建立強權不惜血染山河的趙姓皇室。
可師父也曾對她說過,若不是當初的陸天霸一戰(zhàn)擊潰于家軍,梁國也不至于兵敗如山,于家更不會平白死了那么多人。
所以無論如何,那位不可一世的大將軍陸天霸,都算得上是間接害死于家滿門的兇手。
而自己幸存下來,天生就是要為復仇去拼盡全力的。
自打記事起,被師父帶在身邊,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八歲便開始習武練劍。
后來又接觸到了許多人,他們和自己一樣,都是些苦命人,甚至也抱有同樣的信念,只是復仇的目標,各有不同。
曾幾何時,于心蘭也曾想過,師父會不會只是在利用自己?
可后來想想,對方除了告訴她身世與仇敵之外,似乎也并未以養(yǎng)育教導之恩,裹挾她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情。
陸玄的確放了自己,也并未對那些孩子做什么過分的事情。
她甚至還聽小黑和小猴子說,以前她偶爾不在的時候,會有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大哥哥,給他們帶吃的,玩的,還跟他們講故事,帶他們去讀書。
所以最近以來,她一直很困惑,也很茫然。
當初于家覆滅之時,大齊剛剛立國十年,彼時的陸玄估計才剛剛學會走路。
怎么看,他都算是無辜之人,自己聽從師父的安排,去刺殺對方,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
如果陸玄是個人渣混蛋,那殺了也就殺了,權當打擊仇敵,順便為民除害。
可很顯然,對方遠遠稱不上是一個惡人,甚至于,自己被送回來之后,曾多方打聽陸玄的為人。
除了風評不好,疑似是個游手好閑的紈绔二代之外,她甚至沒有找到一樁對方實際犯下的惡行。
就連欺男霸女這等二世祖最常做的事情,陸玄都未做過,唯一算得上有失品格的,便是大庭廣眾之下調戲中年婦女,拉著人家問月事之期。
可荒唐的是,那位大姐說起這事的時候,臉上竟還顯現(xiàn)出欲拒還迎的神色,似乎對那段經(jīng)歷頗為留戀。
種種跡象表明,陸玄也許不是一個好人,但也絕對不是一個壞人,甚至大度得讓人感到匪夷所思。
明明自己就要刺殺他,可他卻將自己說放就放了。
至于對方有什么陰謀詭計,于心蘭想了很久,也沒有想明白。
那姓陸的說得對,自己就是個白癡刺客,除了會用劍,什么都不會。
一滴水落了下來,打濕了額前發(fā)絲。
于心蘭嘆了口氣,望了望有些漏水的屋頂,轉身從外面拿了一只破瓢進來。
只能用這個接一接漏下來的雨水了。
堂屋里陳設很簡單,一只矮凳,一只小黑木桌。
木桌上,擺著半盤兒的紅棗,不太新鮮,皺巴巴的,也不太甜,但勉強能夠充饑。
周圍全是陸家的眼線,她不敢聯(lián)系樓里的師兄弟姐妹,更不敢聯(lián)系師父。
身上的錢也快花光了,甚至連易容用的消耗工具都買不起了,這樣的日子,確實很難捱。
“倒不如死了算了,至少不會拖累其他人!”
她早就被盯死了,這樣的想法,不止一次浮現(xiàn)在腦海之中。
而且,她原本在當年就該死的,一家人,就應該整整齊齊才對,但她卻多活了這么多年。
將盤中的紅棗一顆顆嚼碎,咽進了腹中,饑餓感卻變得更加強烈。
“都不重要了,今晚……希望能夠成功,哪怕能刺那人一劍!”
天色漸暗,這一次,她沒有易容。
提起長劍,戴上遮雨的斗笠,又關上了堂屋和院子的木門,轉身踏入了風雨之中。
長樂侯府坐落在幽州城中,廣安道牛子巷,與貓兒巷僅有三街之隔,算是幽州富人區(qū)與貧民窟的分界線。
步行過去,至多需要一刻鐘的時間。
但于心蘭走得很慢,也很隨意。
細密的雨滴擊打著斗笠外層的油布,而后匯聚起來,順著邊沿滑落。
街邊的鋪子大多關上了門,路上也看不到多少行人,時不時有那么一兩位,以手遮頂,與她擦身而過,眼眸中帶著些好奇的目光。
似乎在驚異,這位黑衣黑裙的女俠,為何能在這秋雨中走得那般閑庭信步,好似在逛自家花園似的。
但實際上,她眼中所透露出的,是一種名為留戀的目光。
風雨聲中,有破風之聲傳來,夾雜著低語聲。
于心蘭抬起頭,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一些隱蔽之處,腳下的步伐變得更慢了一些。
那些眼線冒雨都要盯著自己,想必也極為辛苦吧?
天更黑了,斜風細雨變成了狂風驟雨!
斗笠失去了它的作用,待得于心蘭終于站在那座極為闊氣的長樂侯府外之時,她的身上已經(jīng)是濕透了。
“侯府重地,閑人免進!”
瘦猴馬雙全警覺性相當?shù)母撸粋€黑衣女子提著劍冒雨上門,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女子,定是少爺始亂終棄,人家殺上門來了。
于心蘭搖了搖頭,平靜的說道:
“我不是閑人,我是刺客,來殺你家侯爺?!?p> “姑娘你說啥?”
馬雙全神色極為古怪,張大了嘴,露出一口齙牙。
“我說我是刺客,來殺你家侯爺?!?p> 馬雙全喃喃道:“原來不是找少爺?shù)?,找侯爺啊,侯爺沒空!”
他揮了揮手,作趨人狀,至于刺客什么的?
一聽就是假的,真正的刺客早就翻墻而入,然后被人抓住,打得半死不活,要么扔了出來,要么押去府衙,哪里會在此處傻乎乎的自報家門?
“唉!”
于心蘭嘆了口氣,手掌閃電般劈砍在馬雙全的后腦處,對方登時被她打暈。
望著緊閉的大門,她想了想,還是走到了一旁的院墻處,飛身躍入了侯府。
侯府前廳,燈火通明,恍惚之間,于心蘭看到,一名老者手捧暖爐,身子縮在太師椅中,遙遙望著院中的自己。
緊接著,有聲音傳入了她的耳中。
“來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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