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里,記錄了格林區(qū)歷史的書籍數(shù)量,和塞恩想象的數(shù)量相比,相差了許多。
一架孤零零的書架,便是格林區(qū)幾百年歷史的總和。
格林區(qū)并沒有圖書館這種東西,塞恩相信,絕大多數(shù)藏書家手里的書籍,也不會比教堂這邊的書更多了。
站在布滿灰塵的書架下,塞恩快速地瀏覽著手上這本古樸的書籍。
很顯然,這些書從來沒有人來借閱過。
“在弗雷塔爾,很少有人去記錄歷史。”
站在塞恩身邊,一襲白衣和這布滿灰塵的地下藏書室看起來截然不同的希塔婭同樣拿著一本古書,緩緩翻閱。
她的金發(fā)在結晶催動的燈火下緩緩飄動,嘴角勾勒起來的笑容和從其身上傳出的淡淡清香,都足以讓人為這個知性的美人心動。
而塞恩的內(nèi)心,卻絲毫沒有因為這個美人而有所觸動。
她對自己感興趣了——這不是一件好事。
“在大多數(shù)人眼中,歷史似乎是一個無用的東西。能夠去記錄歷史的人,也是人們眼中孤僻的怪類?!?p> 見塞恩沒有理會自己,希塔婭而不在意,而是繼續(xù)用那輕柔溫軟的聲音繼續(xù)說著。
“你知道那些沉迷在歷史中,或者試圖記錄過去,自詡歷史學家的人們是什么樣子的嗎?”
希塔婭一邊說著,卻幾乎已經(jīng)靠近了塞恩,這讓塞恩不得不有所表示。
他看了看周圍,主教已經(jīng)不在這里——他要去把昨晚的事情,通知到其它的教堂。
感受著希塔婭的溫度,塞恩的心跳的確加速了。
不是因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激動,而是一種隱隱約約的慌張——這個實力遠遠超過了自己,偽裝成了圣女的東西,該不會要直接對自己下手吧。
勉強維持著面部的表情,他暫且合上了手中這本看完的《格林區(qū)一百年》——書中完全沒有關于燕子或者雕像的記載。
“抱歉,我不知道?!?p> 他強作鎮(zhèn)定地又拿了一本《格林區(qū)風俗記錄》。
“他們披頭散發(fā),發(fā)梢間布滿了骯脹的油污,因為他們長達數(shù)月都不清理自己,他們的手指仿佛已經(jīng)在墨水中徹底浸潤,變成了黑色。他們的肢體枯槁,那是因為他們長期呆在黑暗的書房里,好幾天才吃一頓飯。”
“他們就好像一群乞丐,在大街上衣衫襤褸地乞討著。不過,乞丐乞討的是食物,讓他們活下去的食物。他們同樣也是在乞討讓他們活下去的東西?!?p> 希塔婭在述說這些的時候,語氣似乎有些輕蔑。
“他們在尋找什么?!?p> 塞恩疑惑地問道。
希塔婭對他笑了笑,卻并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你見過他們的眼睛嗎?血絲遍布,瞳孔突出,就連一些瘋狂的邪教徒的眼睛都沒有他們那樣夸張。但在他們的眼睛中,卻有著一種讓人感覺到震撼的東西?!?p> 希塔婭說著,隨意地把手里的書放回了書架,然后拿出了另外一本書——一本沒有封皮的書。
“在他們的眼睛中,存在著超凡者也不敢擁有的東西?!?p> 希塔婭緩緩地翻看著書頁,明亮的眼睛明明落在書籍上,卻讓塞恩感覺到了一種注視的感覺。她修長的手指翻開羊皮紙,指尖和書頁摩擦聲在這個寂靜的地下顯得十分明顯。
雖然她說的是那些歷史學家,但她真正想要的說的......
或許是因為地下室有些悶熱,塞恩感覺自己額頭滲出了一些細汗。
塞恩意識到,希塔婭真正想要說的,是自己。
“那就是,對‘知識’的渴望?!?p> “不是結晶礦物衍生出來的使用技巧,不是借助自然點火引水的常識,那些人堅信,在過去破碎的歷史之間,或者在當下看似安穩(wěn)的日??p隙之下,潛藏起來的真實必然存在?!?p> “他們準尋的就是這樣的知識,一群普通人,卻借此意識到了超凡者都未必能夠意識到的東西?!?p> 希塔婭這個時候,語氣里似乎帶上了贊賞。
她對自己說這些,是想要干什么?
突然,希塔婭扭過了頭,澄澈的雙眼緊緊注視著塞恩的臉。
“你有著和他們一樣的眼睛?!?p> 塞恩陡然一驚,手上微微一震,拿著的書險些落到了地上。
“什么?”
“我剛才看見了。”
希塔婭一只手緩緩地朝著塞恩的面部伸過去,在感覺到對方手指觸感的那一瞬間,塞恩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完全不能理解自己面前這個人在想什么。
順著對方的微弱的力量,塞恩緩緩轉頭,他并不敢抵抗對方。
于是,四目相對。
“你眼睛中,有著那種求知的色彩?!?p> 看著對方嘴角燦爛的笑容,塞恩只感覺毛骨悚然。
“一般的人,即便聽到了那個存在的名字,也不會覺得有什么奇怪??赡闼坪醪淮笠粯??!?p> “你之前聽說過那個名字嗎?”
希塔婭仍舊和塞恩對視著,仿佛是想要看穿他的靈魂。
“沒有。”
塞恩搖了搖頭,對方并沒有催動法術的痕跡。
希塔婭笑了笑,她對于這個答案本身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塞恩身上其它的東西。
“你覺得,那個名稱代表著什么?”
塞恩再次搖頭,這個問題他的確不知道答案。
“那你覺得,再過一周,再過一個月,甚至是再過去一年,你還能記住這個名字嗎?”
塞恩聽希塔婭這樣問,他渾身再次一顫。
“不知道?!?p> 實際上,他自己很清楚。即便再過去一年,時間絕對無法讓自己淡忘那個名字。
一個簡簡單單的名字,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名字,已經(jīng)在他的內(nèi)心里,留下了不可泯滅的痕跡。
“主教的話,大概會在一周后,就遺忘這個名字?!?p> 希塔婭沒有在意塞恩的回答,而是繼續(xù)說道。
“因為他,沒有能力去銘記住這個名字,這個只存在于幻夢中古老書籍殘骸中的名字?!?p> “但你有資格。”
她輕輕地撫摸著塞恩的面容,就好像在輕撫愛人的臉龐。
“你的靈感高到難以想象,你就是一個奇跡?!?p> 塞恩沉默不語,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面前這個女人,或許已經(jīng)瘋了。
“你想要知道那個偉大存在的故事嗎?”
希塔婭看著塞恩這種表情,收回了手,轉而問道。
不,自己一點也不想。
塞恩正準備搖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并無法做到這一點——他的頭顱輕輕點下。
他......想要知道那些東西,就好像是本能的追求,他無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