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媽媽,我肚子疼
“你和這位先生的……?”
阿泰爾有些難以置信地問。
“女兒,先生,女兒?!?p> 莉拉的臉上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阿泰爾在人生中見過許多個笑容,然而即使是被他殺死的那些最窮兇極惡、對生存的欲望最強(qiáng)的那些瘋子,在臨死前露出的絕望笑容之中蘊(yùn)含的負(fù)面情感,也沒有今天看到的這一家人眼中此時流露出來的情感強(qiáng)烈。
“這是怎么回事?”
阿泰爾感覺自己的喉嚨被無形的東西壓迫著。
“本來我和蘭德都是煤炭有限公司的雇員,那時候我們的薪水雖然不多,但是也能勉強(qiáng)應(yīng)付生活,買了這棟房子。”
“但是后來因?yàn)榭諝馕廴局卫?,我們的工作丟了。蘭德的腿這個樣子,也找不到新的地方愿意要他……”
“你們就沒有找過那些大人物安排的負(fù)責(zé)后續(xù)處理的官員嗎?”
盡管心里已經(jīng)猜出了答案,阿泰爾還是心懷僥幸地問道。
“他們說,這是改革的代價。”
一直沒有出聲的蘭德先生用沙啞的嗓音說道。
房間里一陣沉默。阿泰爾微微壓低了帽檐,似乎是在掩飾自己臉上的表情。片刻之后,他打破了沉默。
“……回到我們先前的問題。你這幾天是否注意到客人晚上離開這里?或者,在白天的上班時間頻繁地離開?”
阿泰爾感覺,如果繼續(xù)傾聽這些可憐人的境遇,他今天可能就完成不了預(yù)定的調(diào)查目標(biāo)了。而且,即使他耐心地傾聽,對他們的處境也沒有絲毫改善。
“應(yīng)該沒有吧,我已經(jīng)上年紀(jì)了,被指名的次數(shù)也不多。”
莉拉坦然地說訴說著自己的處境,阿泰爾可以想象,在面對那些客人的時候她也是這樣面無表情地拉開自己粗糙的衣物,袒露出正在同樣粗糲的時光中逐漸衰朽的肉體,而他的丈夫就坐在薄薄的木板墻外,在晦暗的燈光下,聽著隔壁傳來的妻子和女兒粗重的呼吸聲,精打細(xì)算地為那間房屋的暖氣填上幾根柴火……
莉拉推了推靠在自己身邊的女兒,“洛佩,你有注意過嗎?”
“……最近應(yīng)該是沒有了,除了上周一那位動作特別粗魯?shù)南壬?,我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早上了,中間不知道他有沒有離開?!?p> 洛佩揉了揉眼睛,“媽媽,這就問完了嗎?我想回去躺一會,我肚子疼,可能受了點(diǎn)傷……”
“再等一會,等一會就可以了,待會媽媽給你熬紅糖水,喝了就不疼了……”莉拉把女兒往懷里摟了摟,“警官先生,還有什么問題嗎?”
“那位先生長什么樣子?有沒有帶很多行李?回答完這些問題你就可以回去休息了?!?p> 阿泰爾彎下腰,把自己的臉貼近那位小女孩。他控制住表情,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和善一點(diǎn)。
然而,接下來的幾秒鐘發(fā)生的事情成為了阿泰爾后來半年的噩夢。
名叫洛佩的小女孩張了張嘴,卻沒有發(fā)出聲音,似乎是想要說什么卻沒說出口。
下一秒,她的表情突然變得扭曲,腹部突然像吹氣球一樣膨脹起來,很快就到了皮球大小,把她瘦弱的身體撐的像一個快要滿溢出來的酒囊。
“躲開!”阿泰爾大吼一聲,一把拉住洛佩的手腕,把她硬生生甩了出來,用自己的身體隔在了還沒緩過神來的蘭德夫婦和洛佩的中間。
“女神啊,這是——”莉拉的驚呼還沒落地,如同氣球破碎一樣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房間,同時從小女孩洛佩的腹部擴(kuò)散開的還有飛濺的血肉、腥臭的氣味以及某些不可名狀的東西。
那是一個渾身是血的某種怪物幼崽,它的面龐被血污覆蓋,但是僅憑氣息阿泰爾就能判斷它和人類完全無關(guān),更像是失控的怪物。它的肢體扭曲成奇怪的角度,穿透了洛佩的身體,抓住了她的內(nèi)臟——不,它的手已經(jīng)和洛佩的腸子融為一體,就那樣掛在洛佩裸露的腹腔上。
還沒等阿泰爾做出反應(yīng),那截化成了怪物手臂的腸子猛地從洛佩的腹腔里飛出,帶起了令人牙酸的血肉撕裂聲和洛佩的慘叫聲——在那怪物的些許反哺下,她還沒有死去——纏向了阿泰爾的脖子。
阿泰爾本來可以翻滾躲開,但是他的身后就是被嚇傻了的蘭德夫婦,避無可避。于是,他猛地伸出左手墊在脖子和觸手中間,那腸子化成的觸手直接纏在了他的胳膊上,竟然直接將他拎了起來,阿泰爾只覺得自己的胳膊都快要被勒斷了。
“媽媽,我肚子疼,我好害怕……”仍然保留了意識的小洛佩聲音顫抖的就像破舊的留聲機(jī),面對這種情況,她那雙藍(lán)色的大眼睛里充滿了淚水。
“洛佩?洛佩!”蘭德先生此時的聲音里終于帶上了感情色彩,他焦急地站起身來,卻因?yàn)橥俗约旱耐炔环奖愣仟N地在柜臺后面滾成一團(tuán)。
阿泰爾用另一只手在腋下槍套中抽出了左輪,當(dāng)下的局勢已經(jīng)由不得他慢慢更換子彈了,所以他直接拔槍瞄準(zhǔn)了洛佩,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清空轉(zhuǎn)輪。刺客在這方面也具備一定的強(qiáng)化,阿泰爾試過一次,自己打空六發(fā)子彈只需要不到兩秒鐘的時間。
然而,他和洛佩中間的彈道上擋了一個人。
莉絲在發(fā)現(xiàn)自己的女兒出了問題的第一時間就沖了上去,幾乎沒有經(jīng)過任何思考與權(quán)衡,在面對自己無法理解的恐怖現(xiàn)象時,這位在普通人當(dāng)中都是比較孱弱的站街女郎做出了本能的決定。
她沖了上去,用最原始的方式撕打著那個怪物,想要把它從女兒的身上分離開來,動作甚至快過了阿泰爾拔槍的速度。同時,她的嘴里還喊著一些意義不明的話語,似乎是因?yàn)榍闆r緊急語言系統(tǒng)沒能好好工作,又似乎是因?yàn)樗齽倓傇谀莻€怪物和洛佩鏈接的地方咬下了一塊肉來——唯一能聽清的,就是她女兒的名字。
阿泰爾猶豫了,面對這樣的場景,即使他是個冷血的殺手,也沒能第一時間對這位可憐的母親扣下扳機(jī),把她和她身后的怪物一起打成碎片。
面對這個女人的本能舉動,即使是那個怪物也嚇了一跳,甚至連束縛阿泰爾的力量都輕了一些。不過很快,它同樣做出了處于本能的反應(yīng)。
貫穿血肉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噴濺的血花染紅了發(fā)霉的墻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