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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本大周科舉全集

第51章:盧向文的選擇

我有一本大周科舉全集 林玨 4328 2021-10-08 16:29:32

  三批院試考完,整個貢院里忙作一團,按照往年的慣例,先批閱往年生員們的卷子,也就是秀才的答卷,然后再按各州縣分開排出名次,分列六等。

  考第一、第二等的會有賞賜錢財,不過自從府縣連稅賦都收不齊后,如今不給錢了,只有口頭表揚,當然名次高的秀才還可以遞補為增生、廩生。

  考第三等的不賞不罰;

  考第四等的要被訓斥;

  考第五等的話,原來是廩生和增生的就要降一等,附生就要從縣學改入社學,還要受體罰;

  考第六等的直接黜革秀才功名。

  正常來說,只要文章還說的過去,不要太過難堪學政都不會太過為難,大多數(shù)秀才都能拿到前三等,少數(shù)才會是第四等的,極少有第五等的,而第六等幾乎沒有。

  當然,那些投機取巧弄到秀才功名的考生,往往會在歲試中暴露真實水平,這也讓他們不得不花錢請病假。

  今年似乎并不同往常,凡那是些文章確實差的,盧向文都沒有給什么情面,該訓斥的訓斥,該罰的罰。

  就是突出一個公正來!

  這讓巡考官承天府知府祝徹多少有些看法,這些士子家里要么是地方士紳,要么是地主商賈,只有少數(shù)才是窮苦人家,若是歲試太過嚴苛,那這學政大宗師的風評肯定不會好。

  所謂風評,就是當?shù)匕傩盏脑u價,而真正代表當?shù)匕傩諅儼l(fā)聲的,正是那些士紳!

  于是張榜之后,一片哀嚎。

  但盧向文責罰的都確實是文章差的,于是這些人也是敢怒不敢言,也會私下里埋怨新任學政嚴苛。

  接下來,才是批閱童生們的試卷。

  “閱卷!”

  已過不惑之年的盧向文坐在大堂上,國字臉,面容堅毅,示意開始閱卷,看著忙碌的眾人,他的心情卻是有些低落,但依舊春風和面,面色如常。

  據(jù)京城傳來的消息,這位新皇可不是個省心的主,一上任就要罷免閹黨領袖李元忠的廠公職務,好在最后讓皇太后給攔住了。

  新皇建昭帝并不是皇太后的兒子,皇太后的兒子曾是太子,但去年因病亡故,而比建昭年長的皇子也有,不過是個瘸子,一直順下來,這才有建昭帝撿漏的機會。

  這才是真正的氣運之子。

  建昭帝一登基,直接表明態(tài)度,不到兩個月內起復了幾位太和黨的官員,還都是他做皇子時的老師。

  當初在慶歷朝時,太和黨發(fā)起了非同黨皆黜落的數(shù)次京察,不管你是誰,只要不是本黨士人,都要清洗。

  慶歷駕崩后,天寶登基,李元忠得勢升為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又因天寶帝厭政喜歡享樂,因此李元忠得到天寶帝信任,獲得了奏章批紅的特權。

  為了對抗太和黨,沿海一線的浙黨、淮黨、齊黨紛紛投入了宦官李元忠的陣營,搖身一變成了閹黨的核心成員。

  而一直保持中立的晉黨、宣黨、楚黨也陸續(xù)投入閹黨,成了外圍成員,共同對抗太和黨。

  以浙黨則慫恿廠公李元忠利用廠衛(wèi)特權,對太和黨高層官員發(fā)起了反清洗,手段更狠更殘暴,冤獄無數(shù),死傷無數(shù)。

  衛(wèi)驚鴻的父親本不是真正的太和黨人,但受一位太和黨人的親戚牽連鋃鐺入獄,因沒錢賄賂李元忠沒能活著走出大獄。

  而盧向文是荊楚人氏,正是楚黨的一員,楚黨投靠閹的時間最晚。

  也就是前幾年,太子還活著的時候,閹黨勢大,再不投誠,他們楚黨就要被閹黨打成太和黨名頭清掃出朝堂了,于是楚黨的黨魁認為大局已定,轉而投向了閹黨。

  因此閹黨雖然放過了他們,但也不太看得上他們,位子是保住了,好處沒撈著,還受白眼。

  因此盧向文才托請黨魁邵翰池,外放為官,就是想離開是非之地。

  哪里曾想到,這才剛上任半年不到,天寶帝就吃仙丹飛升了,眼看著新皇又是敵視閹黨的,若不是有皇太后從中阻攔,說不得這朝堂立馬重新洗牌。

  據(jù)說當年新皇建昭帝母妃的死就是李元忠授意的,而誰指李元忠的,大家心知肚明。

  哎,這要是太和黨上臺了,還能有楚黨的好果子吃?

  以太和黨的風格,一旦上臺,說不得又要一番血雨腥風。

  而太和黨的大本營正是江東和南直隸。

  太和黨被清洗后,地方士族也開始了重新選擇站隊,在新皇登基前,他是前呼后擁的一方學政大宗師,

  可新皇登基后,他的門前冷落車馬稀,立馬換了幅光景。

  好在楚黨雖然為太和黨不喜,可也不是閹黨核心成員,手上還算干凈,沾的血少,得的好處也少,想要全身而退也不算難。

  現(xiàn)在對于他來說,閹黨不待見他,比如同為閹黨的祝徹待他就極為冷淡,而那些太和黨們更不會給他好臉色。

  既然兩頭不討好,倒讓他更光棍了些,也就更看開了一些,大不了辭官歸鄉(xiāng)。

  于是就有了一著不走尋常路的打算,既然不管怎么做都不能討著好,不如做自個,至少問心無愧,至少活的像個人樣。

  思慮的多了,他這幾個月來就沒有哪一夜是睡踏實的,為了不讓自己多想,他全身心地投入到院試中。

  越忙起來,越不會想太多,累了,就能直接倒頭就睡,這些天,他都是睡在貢院里,一直親力親為,一絲不茍。

  閱卷都是由眾閱卷官先來第一遍批閱。

  按慣例這些閱卷官都是從外省的書院里請來的,為的就是避嫌,正因此這些書院有很高的政治地位。

  比如他自個就是荊南萬湖書院里出來的,而楚黨黨魁曾當過萬湖書院的山長。

  只是這次許多書院都推拒了他的邀請,顯然是不想與他親近。

  而這些想依附閹黨而無門路的書院,本接受了他的邀請,結果新皇一登基,這些人立馬縮回去了。

  這讓他多少有些憤慨,要不是按照慣例照顧這些書院的面子,他根本不會邀請!

  他們與那些聞到風聲的官員們一樣,也開始擺起了高冷,坐觀朝黨爭斗。

  現(xiàn)在的這些閱卷官,都是從萬湖書院調來救急的。

  每份答卷至少由兩位閱卷官同時黜落,才會被放到落榜的桌案上。

  閱卷官看到有好的答卷,才會推薦到主考官的桌案上。

  除了閱卷官,還有各府學、州學、縣學的監(jiān)考官,以及知府祝徹和南直隸監(jiān)察御史會擔任巡考官,過來巡視,這也是考場慣例,為的就是防止科舉舞弊。

  所以主考官學政玩小動作可以,但搞大動作是很難的,多少雙眼睛看著,一但落了把柄,那也得卷鋪蓋走人。

  對于這場院試,盧向文是極為重視的,他將推薦上來的文章一一看完,除了少數(shù)幾份因避諱或是名額問題未取中,大多數(shù)都取了。

  為了公證,他又進行了一遍搜遺,所謂搜遺就是從那些落榜的文章里再次篩選,而且依舊是親力親為。

  全部篩選完,根據(jù)各府州縣反對應考生坐位號,開始確認各地的錄取名額,最終各地人數(shù)已經(jīng)確認下來,不過留了一定的空余名額。

  “把名額補齊!”盧向文吩咐道。

  一位書吏乃是盧向文的幕僚,也就是師爺,輕聲道:“大人,總要留些名額給后面搜遺?!?p>  畢竟那些縣府試的案首,以及走門路的名額總要留出來,方便后面操作才行,這也是慣例了。

  以前院試不用彌封的時候,連名額也無需留,直接錄,但現(xiàn)在總要走個過場。

  “不必了,全部補齊,把今年圣恩增錄的名額也補齊!”盧向文沒有理會,這次沒有走門路的,就是縣府試案首,文章不行,也別想過。

  作為南直隸的知府,比普通行省的知府品級要高,乃是正三品的一方大員,此時坐在貢院內喝茶,見盧向文如此認真,一幅公事公辦的意思,他多少有些不好的預感。

  不留名額,那豈不是不守慣例了么?

  學政給自己人留名額,也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就算是巡考官也不會說什么。

  祝徹作為閹黨外圍成員的晉黨,其實一直瞧不起楚黨,二人雖同為閹黨,但關系真一般,但他也不會主動與盧向文為難。

  而作為巡考官的監(jiān)察御史正與知府相對而坐,二人并不說話,各自沉默看著,偶爾品一下茶。

  待所有名額補齊。

  “拆彌封!”盧向文一揮手,中氣十足道。

  幾個書吏紛紛上前,開始拆糊名,不僅要拆取中的,還要拆落榜的。

  “驗筆跡!”

  按照慣例,最后一關,是驗筆跡,這時由閱卷官們翻閱所有童生們的縣試、府試的答卷,開始對比筆跡,確認是不是有代考,或是代寫。

  只要兩人交叉確認疑似字跡不同的答卷,這些答卷就會被送到主考官桌案上。

  果然有,還是三份!

  盧向文慎重地看了一番,能遞上來的,這字跡肯定多少有極大差異,確認有兩份確實是兩種筆跡,第三份則是存疑。

  “大人,這位是建南縣縣試案首?!弊鳛楸R向文的幕僚指了一份筆跡存疑的答卷,在必要的時候還是要提醒他一下,慣例還是要遵循的。

  只是這師爺不明白,既然是案首,為何還要代寫?只要在院試中文章不要瞎寫,基本都會給過,難道案首連三流文章都寫不出來?

  “全部黜落!”盧向文直接擲地有聲。

  “把這幾份答卷送與二位大人也瞧一瞧?!北R向文一幅公事公辦的模樣。

  一位書吏上前將三份答卷拿走,遞到祝徹和任之彥的桌案上。

  任之彥笑笑,沒說什么直接拾起來,比對了一番,立馬心中有數(shù)。

  看了看姓名籍貫,又抬頭看了一眼盧向文,心中暗罵,“呂敬武,建南縣,還是案首。這盧向文是不守慣例吶。”

  倒是祝徹一幅老神在在的樣子,看也沒看,取與不取皆是主考官的權利,他不想干預,反正自己又不撈好。

  “再補三份名額上來!”盧向文大聲道。

  很快,有人又遞了三份卷子上來,盧向文看了一眼手中的考卷,抬頭看了看知府祝徹一眼,心領神會。

  又是一個買了案首的,還是府試,按說承天府知府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遞與二位大人瞧一瞧?!边@會,盧向文再次認真看了一番,將府試案首的答卷合在一起讓書吏送去。

  “不必,不必!”

  任之彥口中推脫,但還是接了過來,打開一看,好家伙,這文章水平著實有限的很,能過府試都是奇跡。

  只是等他看到姓名籍貫時,愣了一下。

  哎呦,這盧向文又坑我一把!

  這份是府試案首的答卷,直接黜落的話,多少就傷人情面了,人家知府就坐旁邊呢,可這樣的文章要取中,那似乎有些臺人所難,但只要名次不高,也不會有人去真的追查。

  畢竟一查可就是得罪知府和學政兩位大員。

  “安甫兄,且看一看吧!”

  安甫是祝徹的表字,見任之彥親手遞過來,只得去接,監(jiān)察御史雖是七品官,但位卑權重,可以直達天庭,而且人家是閹黨核心浙黨人士,這面子還是要給的。

  祝徹打開一看,心中一緊,一拍桌案,面上呵斥道:“此等文章濫竽充數(shù),真是有辱斯文!”

  任之彥也不接話,這是他二人的恩怨與自己無關。

  “哈哈,安甫說的是?!北R向文點頭稱贊。

  祝徹面色如常,與之前并無不同,與任之彥笑著聊起了話,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大人,該排名次了!”幕僚提醒道,院試沒有鄉(xiāng)試那么嚴,往往都是在拆完彌封后,再排名次。

  “這不是已經(jīng)排好了么?”盧向文認真道。

  他突然發(fā)現(xiàn)這幕僚竟然看不出自己的意圖,他認真地望了一眼對方,對方低下頭。

  他這回就沒有想按套路出牌,作為他的近身幕僚不可能理解不了他的想法,為何還要左右來勸?

  他頓時心中火起,考試前,他就已經(jīng)告知底下眾人,這次不要受禮,此時細想,怕是這幕僚也是收了禮。

  “直接錄名,明日一早張榜發(fā)出去吧!”盧向文沒給任何機會。

  “大人,非是小人多嘴。別的名次不動也罷,可這案首總得動一動吧!”幕僚也感覺自己惹了盧向文的不快,但還是拿起第一名的試卷,遞給盧向文。

  “有何問題?”

  “這賤籍之后若得案首,怕是不好?!?p>  “哈哈哈,無妨!”盧向文大笑一聲,不在理會。

  祝徹與任之彥也是聽到了,但也沒發(fā)表任何意見,這種私底下的慣例,是不能拿到官面上來說的,因為根本沒有這樣的明文規(guī)定。

  都是約定俗成的慣例!

  一場院試總算落下帷幕。

  祝徹回到府邸,下人送上茶,見老爺在沉思,趕緊退了出去,祝徹將桌子一拍,拿起茶杯一摔:“好你個盧向文!”

  都說這楚黨的人是個騎墻小人,這會看來不假,眼見閹黨勢弱,就要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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