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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王姬傳

三十七 凄涼路

長河王姬傳 步南宮BNG 4436 2022-05-21 10:21:26

  寒風(fēng)蕭瑟,張姮從平寧離開,沒有選擇官道,而是崎嶇小道,為了避開長陽的一切,她做了最謹(jǐn)慎的選擇,行程也難免耽擱。

  正如平寧停滯不前的問題,長陽也沒有在風(fēng)雪月派兵再爭取東部的供給,如果不出意外,他已經(jīng)掌控了全部兵力,守著僅剩的物資,堅守不出。只是減縮軍備,必會激化矛盾,陳恬想保障后方穩(wěn)定,最穩(wěn)妥的做法,就是征收長陽周邊的人丁,替他逼迫文通侯和鄭國公,以及曲符三方貢獻(xiàn)軍備。

  長陽郊外有四大護(hù)城山——五贏、下丕、塍中和濮峰,每處山中村落有二、三處,倘若叛軍已將五贏,下丕和濮峰的村落搶奪一空,那最后征收人力最佳之地,就是塍中李家村,也就是王洐和東宮人安頓之地。

  張姮邊思邊行,忽然前方傳來馬隊奔襲之聲,立即躲在大石之后,不顧冰寒靜待突兀過去。臨近時,馬蹄聲乍響轟鳴,掀起的雪塵沖天,可見來者數(shù)目少說有百余人??煞较虻綇垔巴蝗惑E停,其中一人鼾聲憨氣地道:“此地是通往長陽的秘境小路,如有敵軍,勢必會造成禍患。莊褚,你立即派人堅守,并且馬上建造哨欄!”

  此時那莊褚為難道:“大人,眼下已是隆冬,縱有敵襲,官道才是敵軍首選,來這崎嶇之地,豈非自折自損?何況連日奔襲,眾人皆乏累不堪......”

  領(lǐng)頭人怒道:“你敢違抗圣令!?來人將他綁了!你們馬上開始伐木!誰再敢違抗,就是逆旨,一律軍法處置?!?p>  眾人迫于壓力,不得不將莊褚綁縛,他忙道:“大人!屬下并未有錯??!皇上下令設(shè)障抵御,可眼下天時不利,長陽也不能將哨寨設(shè)在這偏隘又如雞肋之地。此地雪化后,溪水勢必漲起淹沒道路,若在砍伐,更會直接引起滾石泥流。”

  張姮聽此人說得有理有據(jù),卻可惜他太過魯莽,對頂頭上司謹(jǐn)言,簡直是當(dāng)眾揭穿他的誤判,如此沒有臺面,小肚雞腸的人是不會放過他的。果然那為首之人怒喝:“你好大膽敢禍亂軍心!來人把他剝光了綁在這里!引來一兩頭獸,也能填補軍糧!”

  “你!”莊褚受此大辱,可為兵者忠心二字根深蒂固,他面對不通情理的上司和取繩索綁縛他的兵,竟真動也不動,任人宰割。張姮在一旁聽著都覺得無語,不過她藏匿之地確實不好,也沒有坐以待斃的道理,借著身上的雪遮,滾到旁邊一處。

  這里橫叉著些樹木,像一支手掌,將明顯是山上滾落下的石頭拖住,可雪覆蓋的壓力,讓樹木有些承受不住,然后她將弩箭舉起,對著那正發(fā)號施令的頭目而去,對方遭襲跌落馬下,可體魄的優(yōu)勢并未斃命。只是混亂中,誰也沒發(fā)現(xiàn)襲擊者。頭目大怒,見箭是從前方而來,立即叫人去查探,等那些到了樹下,張姮一躍到樹石正中,不堪重力下全部折斷塌陷,害得馬上人遭襲,她又趁勢搶奪一匹軍馬,然后朝著頭目等人奔去。

  此番并非膽大妄為,只是仗著雪地行軍,對方?jīng)]有長戟武器,馬匹速度又快,當(dāng)即撞翻才起身的頭目,然后調(diào)轉(zhuǎn)馬頭,奪過綁縛帳篷的繩索拖拽在雪地,冰渣覆蓋其上,變得渾如尖刺,抽打在兵士臉上像是毒鞭。

  其實真遇到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兵士,張姮此番操作著實是可笑的。可陳恬為了擴(kuò)充兵力,像外出扎防這些事,只推給剛剛從村落收編的新丁。他們本是農(nóng)戶,短時間學(xué)會騎馬已是不易,環(huán)境惡劣又饑不果腹,自然不是對手。有武力在身的,也就是頭目和那喚莊褚的人,可惜他們現(xiàn)在也已無力反抗了。

  張姮騎在馬上,將圍困住的頭目套上繩索,然后讓馬匹拖拽至一棵枯樹杈上吊起。眾人見為首者被制伏,張姮又執(zhí)起長刀對準(zhǔn)頭目的脖頸威脅,余下趕來支援的人也不敢妄動了。

  “你們想讓我饒他嗎?”看不清面容的斗篷傳來嬌翠欲滴的問話,在這惡劣的環(huán)境,好像溫潤拂過耳畔,眾人圍著,但并沒有虎視眈眈的架勢。

  張姮見狀便知其意,聽他們不言,又道:“你們來此,是被逼還是自愿?我想,若是被逼,也是因為有些人脅迫你們的親眷。自愿,其實也不知此番吃罪是因為什么,是不是?”

  終于有人忍不住道:“不管你誰,可你殺他,我們也活不了的!”

  張姮笑道:“所以,我饒他你們同樣也會死。因為你們身為兵士,沒能保護(hù)好他,即便安然送他回去,也逃脫不了軍法處置。”

  此時那被困的頭目惡狠狠道:“你識相!就快放了我!”

  張姮將刀刃調(diào)轉(zhuǎn),緊貼他嘴,說道:“我們做筆交易,這里林林總總九十多個人,那我湊個整數(shù),便將你分成一百塊兒。誰愿救你,我便將哪塊還給他,如果沒人,那就不必剜肉了?!?p>  頭目大駭:“你!你敢——!”

  張姮直接將刀捅進(jìn)他的腮幫,流出的鮮血卻很快結(jié)冰,可她又對圍攏的眾人道:“你們說我敢不敢?你們又要不要做這筆交易?”

  眾人在苦寒之下,面手皆是通紅打顫,也不知是被凍得還是被突如其來的話語震住。張姮的交易,怎么看都是一條死路。最后有人受不住,給張姮跪下:“姑娘!我求你放過他,他雖然惡,可我一家老小都被關(guān)在長陽!我死不足惜,可是他死了,便有人要我家人的命!你要非不饒他,那我替他抵命吧!”

  然后也有人附和,張姮說道:“你們?nèi)绱?,也是良心未泯的,既然你們不做交易,那我只能問他?!鞭D(zhuǎn)而對那齜牙咧嘴的頭目道:“他們讓我饒你,那,我現(xiàn)在就要割肉了?!?p>  “不!不要!你們別饒我!你們別饒我??!”頭目顧不得凍得干裂的嘴,大吼大叫,張姮對那些人笑道:“聽到了?他不要你們饒,可見他也自知是惡人?!?p>  眾人被逼無奈,只能好言問張姮究竟怎樣才肯放過他們,張姮道:“他是惡人,那惡者壞事做盡,自當(dāng)要受懲罰,可我偏不愿意,我非要他做些好事,讓你們活,還要活得好?!?p>  那頭目以為張姮松口,忙告饒道:“是!姑娘說得是,我得活著,我得為他們做好事?!?p>  可張姮卻道:“不,你活著是做出不成好事的?!彼f完,又對那些圍攏的人道:“他死了,可卻不是死在我手里,也不是死在你們手里,而是那被捆在樹上吸引野獸的人害的,因為他們主仆不合,為了一樁橫財自相殘殺?!?p>  所有人大駭,張姮又道:“你們將這惡賊的頭帶回去,但將那奄奄一息的留下。若有人要拿你們試問,你們就喊冤,并道‘他殺了人逃走,卻牽累我們,原來如此,他是想借刀滅口,獨吞那曲符外的古墓金倉’?!?p>  眾人聽得糊涂,張姮又道:“曲符外古墓甚多,你們不過是長陽農(nóng)民,他不透露你們怎會得知?而正因為一樁秘密是從你們口中得知,那些人反而信三分你們沒有撒謊,且金倉多大的誘惑,必定會派人去曲符捉拿?!?p>  “那,那他們要我們?nèi)フ以趺崔k?!”其中有人問道:“何況他自知事情重大,又怎能輕易叫外人知道,即便知道,又怎不會狡辯說我們胡謅,何況這就是胡謅!”

  張姮點頭道:“對,正因為是,所以才更容易引起貪欲,特別是急需填補的貪欲。而你們只是微不足道的人,所有的秘密也只在那殺人的人口中,不是嗎?”

  那人又道:“你也說了,我們無關(guān)重要,那你又怎么保證我們家人的活路?”

  張姮道:“你們只在路上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只聽到曲符和金倉二字,你們并不了解,既然毫無線索,逼迫你們做什么?若有人還不放過,你便與對方說,此二人在來的路上時常不睦,勸解不聽,一路也不提修筑要塞,只往東北方去。所以你們回去,方向得是曲符到長陽的官道,你到提醒我了。即便有人威脅你們,個把月內(nèi),也是不會妄動的?!?p>  “你們!你們這些逆賊竟敢戲耍朝廷,無視軍令!趕緊放了我!否則我把你們統(tǒng)統(tǒng)軍法處置!”頭目死到臨頭已是毫無理智,眾人看著他兇狠的面孔,皆是怒火起,說道:“罷了!左右世道不叫人好活!姑娘既然保證,那我們都聽你的!我們也不饒這家伙,你隨便處置吧?!?p>  他話音一落,張姮手起刀落即刻讓頭目斃命當(dāng)場。不過,若這些人群起攻之,還是可以“將功折罪”??烧l讓陳恬暴露的本性,即便眾人實言相告也難逃一死,所以一個虛無縹緲的誘餌,就是最佳的保命符。

  看著遠(yuǎn)去的一眾人,來時的飛揚跋扈已經(jīng)全然不見,張姮踩著一片狼藉,將那被凍得毫無知覺的莊褚套上馬匹再度前行。

  如果所料不差,張姮應(yīng)該靠近塍中了。而往南行,就是她曾經(jīng)的良田所在,雖然空置了,但那里的莊子可以抵擋風(fēng)雪,只要不被陳恬發(fā)現(xiàn)就是絕佳的駐地。只是在那之前,這叫莊褚的人還活著。

  日落,張姮尋了一處大石,又將周圍用雜石和斷木圍攏擋風(fēng),便生火取暖,準(zhǔn)備過夜。

  左虒為她準(zhǔn)備的烈酒燒熱以后,便給莊褚灌下,不多時他就慢慢恢復(fù)了意識,只是寒冷讓他的四肢還不能自由使用。張姮見他睜眼,除此也不再關(guān)注,只坐在火旁??汕f褚卻無法沉靜,忙問張姮是什么人?

  “救你的人?!蹦@鈨煽傻拇鸢?,但也是事實,在莊褚心中,張姮的第一身份是恩人。他努力坐起,可寒冷猛地灌入,這才回想起他昏迷前的遭遇,可張姮的聲音明顯是女子,他四處尋找衣服,但除卻帳篷的布幔身上再無遮擋。急道:“人呢?!他們?nèi)四??!?p>  “什么人?”張姮明知故問,莊褚自知失言,怕透露消息讓對方這山女得知,只婉轉(zhuǎn)道:“我,在下被人堵截,煩你能不能,幫我尋些衣服?”

  張姮笑道:“我救了你兩次,你還想得寸進(jìn)尺到第三次?”

  莊褚狐疑:“兩次?”

  張姮道:“歲暮天寒,你被那樣綁在樹上,一定得罪了世道不能招惹的人,我不論你是善是惡,救你都是攬禍,這是第一次。然后現(xiàn)在容你取火逗留,這是第二次。”

  此時夜風(fēng)大起,吹得人瑟瑟發(fā)抖,張姮倒有厚實的斗篷,可莊褚不著寸縷實在忍不住。最后說道:“你救我,是我的恩人,我不該多說,可眼下太冷,我又......你就當(dāng)是我借,等我回到長陽,我會還的?!?p>  “長陽?”張姮譏笑:“這里就是長陽所在,而你若無得罪人,也不會落得如此。何況......你一定是燒殺擄掠過的人,既然所得都?xì)w給了上面,哪還有閑錢讓你還人情,就算你給,這種靠殺靠搶得來的錢我也不要,我嫌它血腥,玷污了衣服?!?p>  莊褚又是無話可說,最后只能盡力蜷縮,期望這夜別被凍死??缮仙n不懂憐憫,夜幕烏云又降下了雪,周圍酷寒更降一層,而唯一取暖的火勢也變小。他見張姮靜坐不以為意,便想抽取些周圍的圍欄添柴。

  可忽然張姮將一根燃火的木柴抽出指向他,威脅道:“這里雖小,可皆屬于我!怎么?你習(xí)慣了搶,早忘了拿人之物要先問嗎?”

  莊褚愧疚,可還是忍不住道:“我,抱歉,我,這就是用根柴火!”

  張姮笑道:“是啊,一根柴火,你覺得微不足道,那一文錢,一個人,也是同樣的道理,所以拿取燒殺毫無愧疚,這就是你忠心的主子教你的道理?!彼湫χ?,將火灼的木棒,捅進(jìn)了莊褚的肩膀,那被早已凍僵的身軀瞬間吃痛,可此時才發(fā)現(xiàn)雙腳被綁縛,只聽她又道:“這個世道的人,饑不果腹,哪個會像你這般的體魄,可見你也是恃強(qiáng)凌弱的人?!?p>  莊褚忍不住道:“你要殺我?”

  張姮不言,只是將木棍一點點扎進(jìn)莊褚的傷口,惹得他忍不住痛叫,想掙扎,卻早凍得失去知覺。只聽對方冷笑著問道:“你覺得你該不該死?”

  莊褚不言,張姮替她說道:“沒人覺得自己該亡的,可你睜眼看看這些雪,她們掩蓋大地,冰封刺骨,讓萬物凍死餓死,你覺得她們哪一片是不愿,是沒有,是被逼無奈的?”

  張姮抽出火棍,站在他面前又道:“我不殺你,因為你不是人,你只是一柄刀,此刻也無人知道,也臟了我的手。等你什么時候活成了人,我再殺你。”

  她說罷丟給莊褚一壺?zé)峋?,那溫度讓他十分渴求,猛地抓過灌下,瞬間一團(tuán)火從喉嚨燒制胃部,然后轉(zhuǎn)化成全身。莊褚不明其中之意,忍不住問道:“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張姮道:“斬斷一柄刀,你聽不到哀嚎和辱罵,那面對不情愿的死,你也視若無睹,我不能讓你糊涂地沒了。而且我也喜歡讓別人承我的情再去死,這樣做個清醒鬼,下輩子也知道自己欠誰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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