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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王姬傳

四十四 夜雨蜈宮(上)

長河王姬傳 步南宮BNG 4314 2022-04-20 17:36:06

  預測的暴雨之日,轉瞬即到。

  可日頭依舊,甚至還有些許悶熱,這讓很多心懷忐忑的人紛紛懷疑,連日的緊張氣氛也變成了嗔怨。可余南卿就是肯定,并且一刻不停的在甘泉宮內掐算兇吉,可卦象始終混沌不清。

  按照推算,他們必須要身居高位,方能挨過一劫。可甘泉宮背山渭水,倚峰山勢而筑(西安華清宮解析)形成一個半梯子型,已算是最高,可還是達不到卦象表述的“凌浮高臺摘空月?!?p>  于是等他建議李珌迅速搭建的高臺完成后,率先一步忍了一宿,次日依舊平和卻反復強調在搭一層。雖然臨時組建顯得簡陋,但只要挺過驟雨前的狂風,撐過這一夜,應該能太平無事了。

  李珌將信將疑,而廖曾對余南卿這類的道士也有所質疑,畢竟金陵軍已在四門嚴加守衛(wèi),他們的武器也換成了樸刀,還有什么可擔憂的?

  可余南卿據(jù)理力爭,甚至當場立下了軍令狀,這才逼得眾人又將高臺整建。然后又按他的要求甘泉宮上下今夜置身高臺之上,且一個也不準沾地落于低處??傻珜m內還有傷員和一些不善武力的宮人,以防萬一,余南卿又叫人將他們抬到最高處宮殿的殿頂背部,這才算暫時放下心。

  臨近黃昏,依舊是晴朗無風,等金陵軍人近皆在上下兩層安置好,已是月上正中。

  阜平看著最下一層離地面也有兩丈高,打趣余南卿道:“余道長,這月明星稀的連絲水氣都聞不到,真能下雨嗎?”

  余南卿盯著自己甲骨,銅錢和蓍草,面色凝重道:“一個時辰,左右不會超過一個時辰的,先師必不會騙我。”

  他振振有詞,可心中也十分不安。最后一次卜卦,卦象顯示,他們若過此劫,只能占據(jù)高位才能握有優(yōu)勢。雖然欲成事,左右推脫不開天時,地利,人和??善嗄锨渲粚⒌乩鳛檗D圜的契機,當真叫人覺得前途未卜,陰霾沖懷。

  張姮坐在高臺的毯子上,因為余南卿也不許高臺點燈,一時安靜不免升起困倦??尚念^不安始終入不了夢,反而額頭冒出些虛汗,但同時一股涼爽穿過叫她感受了真切。猛地睜開眼喊道:“風?!有風!”

  夜風是很尋常的,可偏偏不該在此時此刻出現(xiàn)。就在她說完的那一瞬,忽然一股強風猛地朝他們撲面而來,一些人起初沒在意差點落到高臺下。雖然不用李珌下令,旁人自會找到扶持,可這樣的狂風,幾乎是印證了余南卿的預測——雨勢即至。

  夜空下,月已被烏云遮蓋,天地更加昏暗。大風中,陰寒直逼全身。廖曾叫傳令官通知各營不得馬虎,而金陵軍整頓有素,雖然環(huán)境突變,可還是在各個宮門嚴防不退。余南卿抓緊高臺的護手喊道:“撐??!千萬別掉下去!一旦腳沾地,就沒人能活了!”

  他的卦象已昭示是真,但躲雨卻不在殿內,偏偏置身在四處漏風的高臺,可困在高處眾人一時下不去,只能暫時不理他話里的自相矛盾。

  這一陣大風可以說飛沙走石,雖然折磨的眾人苦不堪言,可好在他們身在高出,除了樹葉,并未嘗到多少苦頭。而雁獨一一眾背靠殿頂,狀況比他們好些,倒也不必擔心。

  等風勢稍緩,一道閃電劃過天際,跟著雷聲炸起。阜平此時算是真信了余南卿:“余道長!你還真神了,說有雨,還真就起來了!可是躲雨為何不去屋里,尚有暖爐烘著,你這樣豈不是就要我們淋雨?!”

  余南卿并未反駁,也知道自己所說所做都有違常理,可雨勢僅僅只是卦象推測的一面,到底為什么要置身高地他自己也解不出究竟。

  稍等雷聲過去,風速暫停,大雨也隨之磅礴降下,眾人只見眼前出現(xiàn)一片水簾,遠處金陵軍赤熊營巡視的火把早已熄滅,昏暗不知情況,聲音也被掩蓋,可見暴雨之說并非胡言亂語。

  但眼下一塌糊涂,自然不知遠站在宮墻上的人遭遇了何種匪夷所思的襲擊。

  廖曾原本披著蓑衣繼續(xù)圍守,等到了甘泉宮正宮門處,忽然一道閃電照亮了視野,因此剛好看見其中一名金陵兵忽然順著墻頭栽下,心中一驚正欲上前查看,可眼前猛地竄起一物,若不是他立即抽刀砍去,只怕也要跟著栽落宮門。

  “啊——!”慘叫聲接二連三,很多人執(zhí)起樸刀自衛(wèi),可前胸后背瞬間被重物襲擊,跟著面部被阻,瞬間失了意識。

  此時又一道閃電劃過,廖曾才真正看清襲擊金陵軍的是何怪物;那是一條條赤銅色的大蜈蚣。它們成群結隊,仗著天性本領,已是爬上墻頭??v然他下令反擊,可驍勇善戰(zhàn)的赤熊營步兵還是被它們盡數(shù)纏繞,破面而亡。

  ——這種偷襲,廖曾前所未見,何況黑夜大雨阻礙了人的視線。感覺周圍敵人越來越多,立即帶殘余兵力退到正宮門樓內,緊閉大門,看著暫時躲過一劫。

  眾人忙點起火把,希望能用火光將這些前怪異的蜈蚣驅散??捎辛肆炼?,反而更叫它們興奮,自知進不得屋,就攀上門窗,火光映射下是密密麻麻,叫人心生膽寒。

  但廖曾身為久經(jīng)沙場的武將,縱使已是身負重傷,可仍持起樸刀矗立不倒,其他將士也不退去,見門窗就快抵擋不住。廖曾看了看身后的弟兄,各個眼神堅毅,也不再多言,抓過火把就將屋內點燃。此時蜈蚣大軍已破阻而入,廖曾一手持火一手操刀,左右夾擊這些怪物。

  可他雖然驍勇,但蜈蚣始終前仆后繼,一時間,竟以蟲身將整座門樓擠榻,爭相恐后啃食它們最喜歡的生命......

  “王爺!正宮門那里好像不對!”廖祈透過雨勢看到那處起了火勢,而且隱約可見一些蠕動的東西。

  “不好!”李珌見正宮門已經(jīng)失守,又朝著其他三處看去,依稀聽到慘叫之聲,只怕他們一直頭痛的蜈蚣真的在雨夜傾巢而出。立即對其他高臺的金陵軍下令:“所有人!準備弓箭——!”

  剩余三座高臺的玄豹營自然也知情況不妙,立時架起弓箭,盡管他們并不知敵人是誰,還是嚴陣以待。

  此時,那些在正宮門的蜈蚣,還有那些已攻破其他宮門的蜈蚣大軍,并未因此得到滿足,反而因食物的稀少變得躁動起,開始爭相搶奪彼此口中的殘肢。

  但當甘泉宮外傳來一聲異鄉(xiāng)小曲,那些正在自相殘殺的蜈蚣是戛然而止。就是上天似乎也被其感染,將瓢潑大雨緩了下來。這一安靜,這不似尋常的聲音就顯得突兀,叫人全聽到了。

  可誰也無心欣賞,只因這樂曲透著一股蕭殺,直逼人心。跟著,正宮門傳來撞擊聲。一下一下,沉悶且囂張,似乎那寬厚的宮門,很快就要被轟開擊破。

  ——那絕不是撞門車,但卻比那死物要恐怖百倍。所有人不約而同想到一處,而更可怕的是,就在那小曲結束后,大批的蜈蚣立即從城墻涌入宮內,似乎是因沿途沒有可供口腹之物,愈發(fā)暴躁不滿,怪叫頻發(fā)。

  這下,站在高臺上的人總算知道他們即將面對的是什么。而這些東西的勢如破竹,也昭示著守衛(wèi)各個宮墻的弟兄已經(jīng)死無葬身之地了。

  “爹!!”廖祈預感到了廖曾的不測,可他們腳下就是兇悍無比的蜈蚣大軍,饒是誰也不敢妄動。

  余南卿更急道:“都別沖動!現(xiàn)在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

  大雨沖刷并未叫綁捆高臺的艾草繩索味驅散,這也是余南卿千叮嚀萬囑咐,由宋鈺和馬伯聯(lián)手特制,否則以這群蜈蚣的殘忍,早爬上來將他們啃食一空,哪能是現(xiàn)在這樣只看著相安無事。

  廖祈捶打著木臺,可又不敢用力,深怕自己砸穿了最后的支撐害了所有人。

  李珌雖然不發(fā)一言,張姮卻聽到他嚼穿齦血之聲??闪卧膽K死是誰也不能預測的,只能盡力給他支撐和勸阻。

  眾人所在的高臺是木制搭建,當初來不及挖地基,為了穩(wěn)固就用各處的假山大石加固,自然也撒了艾草。蜈蚣大軍礙于這個,一時不敢攀爬靠近。但同時又受“命令”驅使圍住不散,好似是伺機而動。一時間,身處臺上的人都不敢大口喘氣,深怕這些東西聞到人的氣味不管不顧。

  其中一條赤頭蜈蚣,似乎不滿被同類擠壓,也是因饑餓忍耐不住,爬到了大石上??衫壍睦K索味道比撒在石頭上的味沖,一接觸立即被刺激的慘叫滾落。

  但它這番卻激勵了其它想爭奪空隙的蜈蚣,紛紛往磐石上攀爬。雖然繩索并未因此咬斷,可架不住蜈蚣數(shù)目繁多,連番沖擊下,高臺開始搖晃,叫很多人差點栽下。

  為自保,玄豹營不得不朝著地面射箭,企圖將這些怪物射死。

  可如此等于暴露了所在,那些蜈蚣見頭頂有生靈,立時奮不顧身;它們本就是蟲豸,是靠天性本能存活的東西,只要能滿足自身,根本無所畏懼。見所求之物就在上方,四面八方的蜈蚣也統(tǒng)統(tǒng)聚集過來,數(shù)目之多猶如疊羅漢,逐漸靠近第二層的人。甚至有人已經(jīng)看到它們可怕的觸角,揮刀砍去,卻正被一只變異的足手勾住腿部,慘叫一聲,消失在眾人眼前。

  李珌見情勢危急,顧不得其他,抓過一柄長弓就要發(fā)射相助,可余南卿立即制止他:“別沖動!你這樣會暴露我們,這群蜈蚣也會找我們來的!”

  李珌心神已如千斤壓頂,若不是廖祈等人死死阻止他,他真的會跳入蜈蚣群中與之同歸于盡。

  最后還是張姮抱住他的腿道:“突賀人與我們比武的時候,你對我說過的。如果他們不知道這世上還有更為可怕的東西,那我們永遠都只會止步不前。現(xiàn)在,我也只能勸你,如果我們連眼下的磨難都抗不過去,那我們也只會任人宰割!”

  李珌忍著一口氣,手遲遲不愿松開,聽著一旁高臺的陣陣慘叫,就好像被人一層層剝開皮肉。

  終是狠下心,放任了跟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成為冤魂,直到那高臺坍塌和蜈蚣啃食的咀嚼聲循環(huán)。才放下手中的弓箭,松開那幾乎將弓掰斷暴露青筋的手。

  縱然恨意滔天,可不能沖動,誰也不能。

  轟隆一聲巨響,正宮門轟然倒塌,跟著內宮門也不堪一擊。

  雖然那些蜈蚣大軍依舊在飽享才得到的“勝利果實,”可隨著巨物攀爬入內的聲音,立即停止了躁動,紛紛沖著同一個方向挺立身型,似是恭迎著它們的首領。

  眾人都屏住了呼吸,甚至心跳也隨之驟停。

  此時雨勢又小了一分,一抹赤紅的突兀沖入眼簾,瞬間叫人只覺的一股冰寒直沖心肺;這怕是此生都揮之不去的陰霾,縱然再心有余悸的夢魘也不及眼前物的百分之一——那是一頭比一般蜈蚣要大四五倍的巨大蜈蚣,龐大的身軀單單只是矗立著,就足以震懾人心??v然它除了撐破口腔的獠牙,和渾身的泥濘在無任何威脅,甚至叫人覺得憨態(tài)可掬。

  此時這大蜈蚣矗立于眾多蜈蚣面前時,瞬間叫它們躁動起來,欲爭先朝著它靠攏。所有人在內心不約而同的肯定——這想必就是蜈蚣大軍的“蟻后”,或者說女王都不為過了。

  此時,這母王蜈蚣似乎也想回應自己的子孫,可秩序太過雜亂,左右又傳出一陣響亮的咆哮聲,似乎是震懾和指揮,密密麻麻的蜈蚣大軍再不敢妄動。

  這是體型不及母王蜈蚣,可也是普通蜈蚣雙倍多大的雄蜈蚣。它們的頭部在夜色下沾染了雨水,散發(fā)出更具危險的寒光。見一些小蜈蚣不聽號令還想親近母王蜈蚣,立即揮舞起如螳螂的刃足將它們全部砍殺——蟲豸之間,談何感情?

  高臺上的人看著臺下同室操戈的一幕,不自覺攥緊手中的武器,可卻冷汗淋淋,誰也沒有勝券。

  同時正宮門的大火還在繼續(xù),被母王蜈蚣撞碎的宮門受了波及。即便雨水還在,可卻怎么也澆不滅。跟著沿途開始蔓延,可蜈蚣體表堅硬,又有雨水,火連累不到它們。

  但光亮下的甘泉宮,蜈蚣大軍卻徹徹底底暴露人的視線內,著實叫人頭皮發(fā)麻。

  這時,隱秘于黑暗的曲樂再次響起,那母王蜈蚣身邊的鐵頭蜈蚣,忽地爆發(fā)出一聲吼叫,跟蜈蚣大軍一樣似是得到命令,奔著各處高臺而去。

  既然有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他們,那金陵軍再無隱蔽一說,又因同營兄弟被這些畜生殘殺,內心的憤恨傾瀉而出,立即將手中長箭對準。余南卿忽然想到什么,忙叫到:“這些蜈蚣的的弱點在口,攻擊它們的嘴!往嘴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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