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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王姬傳

八十七 涅槃

長河王姬傳 步南宮BNG 4408 2022-03-26 14:25:21

  世間事,從不會隨人心而欲。

  譬如葒桐殿的張昱,他并未因禁軍兵器庫一事得到多少利益,思來想去,終究是沒造成多少傷亡,所以張思戚提過幾次刑部也就擱置了。如今宣王死期將近,可諸事卻遭遇停滯,他手頭上也沒有明確的證據(jù),長此下去,絕對會有人橫生枝節(jié)。詢問了帝王今日又去東宮看望張姮,于是起身也往東宮去,看能不能抓到些許機會。

  才到章風(fēng)苑前,就聽里面御醫(yī)稟報說張姮今日的狀態(tài)又好了些,之所以還未蘇醒,怕是因虛弱傷了根本,還需時日,張昱對此也不知是慶幸還是失落。

  張姮就此隕落的話,他張昱會少了一個政敵,但同時也失去了牽制其他新貴的砝碼。但于內(nèi)心而言,他又不希望張姮康復(fù)的那一日到來,因為皇帝賦予的重視已經(jīng)太多了,讓他的壓力倍增,甚至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如此又開始反反復(fù)復(fù)地害??;他真是恨透了自己的身子。

  心事重重地進到寢室拜見張思戚,余光掃過紗帳后的張姮,只覺得或許這樣生死不明的一直睡著,是最好的結(jié)果。

  此時張思戚唉聲嘆氣,和上朝時判若兩人;他本就子息單薄,失了太子珣王競陶,竟由衷感覺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對著張昱哀聲道:“昱兒,父皇身邊統(tǒng)共只剩下你和長河兩個孩子了,原本萬壽之時,想要好事成雙,可哪知......如今長河雖然保住了性命,可仍是這般毫無生氣。這,這莫非真的是上天的報應(yīng),是對朕殺戮過重的降罪。”

  張昱忙勸道:“父皇切莫傷心,不能讓父皇承歡膝下到底是兒臣的罪責(zé),還請您保住龍體。畢竟宮變雖平,可齊國已牽連被害,如今諸國紛爭已起,實在不可大意。兒臣還望父皇以國事為重,盡快解決朝廷內(nèi)部的問題。至于長河,她向來識大體懂分寸,又深受父皇多番垂愛,也自是孝順不忍您傷心的?!?p>  張思戚眼中含淚:“是啊,長河也是孝順的孩子,這一次若不是朕親臨,竟不知這孩子早已一身傷痛。從她進來皇宮,就一直這么傷痕累累,都是朕不好,是朕沒能照顧好先皇后的長孫,可她還是將這孩子送回來受苦,她還是不忍心朕傷心......”

  張昱就這么聽著張思戚自言自語,隨口敷衍勸慰,其實心中早已盤算別的事。

  張姮也聽著,今日一早她就感覺身邊嘈雜,雖然不能言語,可仍是將帝王的自怨自艾聽得清清楚楚。原本她也不想放在心上,直到張昱說:“長陽盡受磨難,甚至危害帝嗣,這一切竟不是天意而是人為,如此洶涌,實在叫人心驚膽寒。如今兒臣并無他愿,只求父皇將身在牢獄的元氏父子釋放,讓元家重新接管長陽城,以便平衡各方不安的勢力。”

  張思戚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張昱道:“兒臣并不想懷疑誰的忠心誰的忤逆,只是對天家而言,難得的是平衡二字。除了禁軍,金陵軍如今已是長陽城最大的外府兵,可之前刑部徹查的各種禍端源頭也都和外州軍有關(guān),兒臣是真的怕啊。”

  張思戚急忙問道:“你怕什么?金陵軍是朕信任的夷州護軍,跟那些叛逆怎能相提并論?!他們又向來對朝廷忠心耿耿,這朕是知道的。”

  張昱道:“正因為父皇信任,所以金陵王才敢明目張膽的發(fā)泄私恨。父皇,朝廷的佞臣已經(jīng)太多了,而兒臣有此擔(dān)憂也并非偶然,完全是有人看見金陵王府與元氏的沖突逐步激化,又聯(lián)想起日前的事所以不得不有此擔(dān)憂啊?!?p>  “你說什么?!”張思戚果然大驚,張姮也焦急萬分。

  帝王的多疑,是不會在乎你將虎符交托與否,對他而言,哪怕只有一點點苗頭,他都能用手里的獨裁讓你萬劫不復(fù)。更覺得張昱也狠,他竟為了一己之私,和張啓之一樣不計后果地陷害忠良。

  她不能允許,不能允許他傷害李珌,絕不可以——!

  “皇上!皇上!殿下她睜眼了,她醒了!”萬順的及時提醒,讓張思戚立即拋去了張昱帶給他的懷疑。驚喜地朝張姮看去,雖然她的眼睛只是半睜,但明顯是真的蘇醒了,然后又是眾人的驚呼和御醫(yī)嘈雜的聲音。

  張姮眼前還是朦朧的,看到人的輪廓,便努力抬手去抓,而一只蒼老的手也確實回應(yīng)了她。

  “皇......皇,祖......”張姮的舌頭麻痹許久,竟一時無法開口,可張思戚大喜過望,并不計較這些。這時萬順跪下道:“公主劫后余生,當(dāng)真是吉人天相,如此時節(jié)更能尋到奇藥月仙芝,當(dāng)真是上蒼厚愛?!?p>  ——是啊,萬順說得對,她的命是李珌舍命搶回來的,她怎會讓他的心血白費,更不顧他的危難繼續(xù)沉睡呢?

  張昱看著張姮努力轉(zhuǎn)動的眼珠,直覺對方是在尋他,心中一沉;張姮,你這是為了金陵王嗎?

  是!張姮果斷承認(rèn)!可隨即又放下眼簾輕喘,現(xiàn)在的她,體力已然達到極限,一呼一吸都顯得耗費千斤之力,可她不想放棄,不想讓張昱得逞。閉著眼睛艱難地吐氣:“皇......祖父,長河,好,終于,又,見到您,了.......”

  張思戚激動地不知如何答復(fù),又聽她斷斷續(xù)續(xù)道:“皇,祖父,我,長河,看到祖母了......她說,讓我回來,好好勸慰......皇祖父,不,不要......繼續(xù),徒增煩,擾.......讓您,不要在,徒增罪孽。讓,讓這一切,都......都由她,自己,承擔(dān),讓皇祖父,平安,順?biāo)?.....”說完又陷入昏迷,好在這一次她只是初醒體力透支,于本身的傷患無礙,張思戚這才放下心。

  萬順道:“皇上,皇后娘娘一直心系著您啊,明明殿下都成了這般,所托之言還處處為了您,就是奴才都大為感動。您又何苦負了娘娘一番情意,您就聽娘娘一言吧?!?p>  張思戚已心傷地?zé)o力反駁,張昱看在眼里,識時務(wù)沒再繼續(xù)方才的話語;他并不相信先皇后之說,但他確定張姮選擇這時醒來,就是為了阻止他加深皇帝和金陵軍的矛盾。

  ——她張姮,果然不能留!

  良久,張思戚見張姮再度睡去,心里松了一口氣,不過他雖沒有繼續(xù)和張昱探討金陵軍的事,心里也還是有了芥蒂。只是放了元樅,他多少有所顧慮。第一元家進獻的藥怎么會成了催命的毒,這件事三思署始終沒查出來,若他們是冤枉的,那這宮里就不知還有什么黑手準(zhǔn)備伺機不軌。其次進獻的藥萬一當(dāng)時用在張思戚身上,那造成的慘痛后果可絕非只是昏迷??v然大晟殿元家忠心,可元裳的所做作為歷歷在目,誰能保證元樅真的大公無私,不會跟謝珖一樣?

  人心叵測??!

  帝王的疑心通病再起,古往今來,君臣離心的慘痛教訓(xùn)多不勝數(shù),可始終循環(huán)往昔,任人驅(qū)使。

  這些張姮無心去管,張思戚和張昱離開后,睡了一小會兒又轉(zhuǎn)醒,因今日算是徹底有了神志長慶殿人伺候時都不免激動地手抖,鴣兒更是哭得止不住,連句完整話也講不出。好在槿心及時制止他們:“好了,現(xiàn)在殿下醒了,宋大夫說往后得更加仔細。從今晚開始殿下要多加一次藥浴,往后的四肢也有恢復(fù),少不得按吩咐推拿。以后除了熏藥,還有藥被藥枕統(tǒng)統(tǒng)都得按時辰更換......”

  她又連說了一大套,事無巨細。張姮只覺得自己的長慶殿在這兩個月以被宋鈺攻占,不過現(xiàn)在也無力反抗,任由槿心他們上下其手。

  現(xiàn)在長慶殿的大宮女也就是槿心了。槿綿,張姮早在萬壽之前叫人將其關(guān)押,連帶那些為張啓之傳遞消息的侍監(jiān)宮婢也一起,就不知現(xiàn)在如何?

  還有元樅和元翦,至今為了她的事還被關(guān)押在刑部,前途未卜。

  但最重要的還是李珌,她本以為她還能等到他再來,可是沒有,自從安歌告訴他自己有了意識,他在沒有出現(xiàn)。

  張姮泡在藥浴池里,詢問安歌:“他,為什么......不,再來了?”

  安歌一頓道:“殿下不知,屬下自也不知?!?p>  張姮不再說話,水的霧氣,似乎侵占了她的眼睛,有些酸澀。等過了一個時辰,她再度被送回床榻,也不知是疼還是不肯,就那么睜著眼不肯睡去,安歌不忍道:“就算你整晚不睡,他也未必會來?!?p>  ......是啊,徒勞費這番體力,倒不如早日恢復(fù),親自去找他。張姮如是想,可到底也睡不著,便對安歌道:“能講講,這兩個,月的,事嗎?”

  安歌許是想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也就將所知的都吐露出來。

  要說這兩月也確實是大起大落,自大晟殿變故后,梁懿和沈玉等犯上作亂的禍?zhǔn)鬃允鞘艿搅藨?yīng)有的下場,不過經(jīng)此一番,魏國也算跟梁國曇國大隨氏撕破了臉,更不要談那些從屬國,基本上站定了對立的立場??峙逻@也是有人故意讓他們看清自己的立場。而齊國使臣遭受了池魚之殃,還是最棘手的問題。不過皇帝怕引起爭端,已派了使臣帶著沈玉的尸身趕赴齊國,希望能以此解釋清楚,暫緩他們以此為借口趁勢入侵,但前景渺茫。

  后宮,紈美人不幸被波及身亡,皇帝最后以良儀的位份厚葬,也算告一段落。不過為了安穩(wěn)局勢,一個月前晉封了王璇和何凈柔分別為賢妃和寧妃,這本也是她們護駕有功應(yīng)得的,可其她人的位份依舊未變。

  安歌邊說邊為張姮揉捏,彎曲她的手腳關(guān)節(jié),算是初步運動,張姮感受著身體久違的感知又問:“元家......是,不是,出事了?”

  安歌手一停,聯(lián)想到元桵那天硬闖東宮的場面。其實說實話,七尺男兒若不是被逼到絕路,他也絕不會來懇求,可當(dāng)時張姮生死未卜,她實在沒那個心情去查去說,何況讓張姮傷口潰爛的藥的的確確是元家進獻的,漫說元翦不會對張姮有加害之心,可若真有萬一,她怕是第一個手起刀落的人。不過眼下她不想張姮除了金陵王外再裝下別人,忙道:“朝廷的事,皇帝有自己的考慮。屬下只知道自那天后,元裳被元家人趕走,其他的也不得而知了?!?p>  張姮知道安歌是故意隱瞞,也暫時不做爭辯。推拿了一會兒,覺得手腳有了更多的知覺,若不是心肺不許,她都想立即讓人將她扶起來下地——她真的睡太久了。

  安歌也知道她的心性,一刻也閑不住,既然李珌打定主意不再出現(xiàn),那不妨再讓她偏離視線,以防兩人再度陷入僵持,又道:“阜安那里視線多,你若想知道具體的,我將他叫來,你問他就知道?!?p>  “你,不阻我?”張姮有些詫異,安歌卻道:“阻止你有用嗎?”

  張姮勉強一笑,靜等著阜安來。

  其實張姮蘇醒,不少人都爭著要來伺候,但宋鈺三令五申他們也是無奈。好不容易得了首肯,阜安立馬跑來道:“謝天謝地,宋大夫竟然真的救活了殿下,殿下一定會有后福!”

  張姮問道:“宋鈺,他,怎么進,宮來的?”

  阜安忙答:“是溫夫子,那時候殿下您......所以他也顧不得什么禮數(shù)了,御醫(yī)束手無策后他就帶著宋大夫進宮,皇上知道也沒有追究,因為當(dāng)時宮里也確實亂。”

  張姮聽著,心中卻止不住擔(dān)憂,以張思戚的心性,縱然事發(fā)時不會在意,可日后被人提及,也免不了生出后患,這件事她也必須想法遮瞞,又問道:“宬王,這兩個月,怎么樣?”

  阜安道:“這,奴才這兩月并未多關(guān)注,但宬王身子也向來不好,大概也在養(yǎng)病中?!?p>  張姮倒覺得這兩月宬王是不可能浪費的。既然阜安這陣子心思不在旁事上,于是她又讓阜安悄悄找來豆連;他因著私下靠攏東宮,身份也早不是外事公公那么簡單,平日也逐漸掌握了很多朝廷和后宮的瑣事。

  聽他敘述,朝廷這兩個月因官職缺失,宬王明著暗著都在大力推舉自己的人上位。不過皇帝為了制衡,很多要職還是選擇了自己可信的人,這些人平日大多中立,也是六部奉書以下,所以接管以來并不是難事。不過局勢不管怎么亂,也都沒張啓之的事,他因謝氏一門入獄,很多以往的刑案全翻找出來,有些謝舷更是言明是他主使,對此他當(dāng)然矢口否認(rèn),可躲得了謝舷,粟州玉城軍和溫沨分別繳獲的殺手嫌疑,他是無論如何也解釋不清的,所以皇帝定了斬刑,就在十天后。

  安歌見張姮對張啓之并無多少感情流露,平淡如一片無風(fēng)浮動的湖。甚至忍不住問她為何沒有一絲情緒,不管是怒,是怨,不甘,亦或是,傷心?

  張姮卻對她說:“誰,會為了這樣,一個,多行不義的,傷心落淚。縱然咬過自己,生氣,發(fā)怒,可終是沒用的?!?p>  張啓之于她,或許有過情意綿綿,可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這不過是他的陰謀,那還有什么情誼可言?

  當(dāng)她的感情和他一樣廉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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