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沨鬧騰了一夜,這才被架回了寢室睡覺,對于酒話,張姮也不想放在心上,只是看著他第二天隱著頭痛的樣子,只能說他一句報應(yīng)。
張啓之也是宿醉難受,可一想到離府多日,于是早早請辭離去,張姮雖然擔(dān)心,不過覺得他內(nèi)心的陰霾應(yīng)該已經(jīng)驅(qū)散,也就不再勉強他留下,然后他們一行人便絕塵離去。
沒了張啓之,溫沨似乎又活分起來,跟著張姮下田地,喂家禽,打理果樹,腌制醬菜忙得是不亦樂乎,鑒于他這個人就是這樣,所以張姮也就不再管他,只一身的醬味還一手拿著個酒壇的邋遢樣,還真叫人大跌眼鏡,還非愛往人堆里湊,也叫人挺無奈的。這一天下來,他似乎跟這里很融洽,張姮打趣:“等老師年過半百辭官以后,不如來這里養(yǎng)老好了?!?p> 溫沨只是回已大笑,張揚而豪邁,絲毫跟那個朝廷官員掛不上邊。
不過雖然玩笑,但以后年老真能尋一片這樣的樂土安身,倒也不失為一件幸事。
鬧了一天,中午的豐盛大餐早消耗光了,晚飯又接連傳出肉香酒香,讓人忍不住大快朵頤。特別是溫沨,自從昨天暴露了酒量,村里的男子就接連來敬酒,他依舊樂此不疲。
倒是安叔的醬菜又給張姮來了新的商機,對栗娘道:“這醬菜做得爽口,家釀的酒也不錯,等我回去城里找一間鋪子做雜貨店,以后這里做的,不管是吃食還是草鞋草席藤筐的都拿去城里賣,也算是除去粥鋪外的另一個商鋪?!?p> 栗娘笑道:“如此也好,有了商路,不至于富裕都被浪費掉,殿下今天也累一天了,您先睡吧,這事情奴婢會盡快會統(tǒng)計的?!比缓笏畔箩ぞ屯顺隽死镂蓍T,張姮身份特殊,所以住在莊子里的里間堂屋,栗娘和安歌睡在外屋守著。
只是到了夜半十分,張姮正熄了興奮勁漸漸睡去,卻朦朧間感覺窗邊有個人形輪廓往屋里看;那像是一個女子。張姮頓時感覺背脊發(fā)毛,一睜眼險些魂飛魄散,就見一個蓬頭垢面的人頭趴在窗邊,而窗子已經(jīng)半開。
張姮失聲大叫,自然也驚動了外屋睡覺的兩人,她們跑到里屋,剛好也看見窗外的黑影。對方似乎也受到了驚嚇,正欲要跑被偏房睡的侍衛(wèi)和溫沨竄出來制住,可對方依舊哇哇大叫。
栗娘聽出來了,那正是阿松,小應(yīng)子的瘋姐姐。
張姮早聽說小應(yīng)子還有個母親和瘋姐姐,當(dāng)初他死了,便叫阜平接人到莊子上來安頓。原本這阿松有母親照顧,雖然瘋癲可也呆在給她們的小院里相安無事。只是那老婦人身體不好,去年就死了,如此阿松如何照顧就成了難題。
雖然一天三頓飯菜不難,可身邊沒人她就又喊又叫不消停,到晚上沒人看著她就會跑出去闖禍,不是毀了誰家田畝,就是將家畜的窩棚掀翻,還有一次差點傷了農(nóng)戶家的孩子。栗娘無奈,就將她關(guān)在莊子的后院,平日給些吃食倒也不難養(yǎng)活。
“她這個瘋,不能治嗎?”張姮披著衣服,看著在栗娘懷里瑟瑟發(fā)抖的阿松,她年紀(jì)二十來歲,洗去污垢小臉顯得白嫩嫩的,若不是瘋了,倒也不愁人娶的。栗娘卻搖頭惋惜道:“倒是請過一回大夫,可對方卻說她這瘋病是受了刺激,用藥是醫(yī)不好的。唉,她沖撞了殿下,是奴婢沒看好她,可是這阿松實在是可憐,還請殿下饒恕她。”
接著,栗娘就將阿松的身世告訴了張姮。
她和小應(yīng)子是孿生姐弟,只是他們的母親生他們時落了病根,連年臥于病榻自然家境不及旁人,那些年小應(yīng)子還沒進宮做侍監(jiān),而窮人家的孩子早明事理,所以阿松姐弟自小就懂得如何維持家境,盡管日子清苦倒也能維持一天兩頓稀飯??商煊胁粶y風(fēng)云,阿松有一天在外販賣針線活回家晚了,孤身一人便被個村里的無賴盯上,自然也就沒逃開他的魔手。等人找到時,她人已經(jīng)瘋了。這下,原本就不富裕的家更是家徒四壁。可即便她是無辜的,街坊四鄰的閑言碎語還是讓一家人抬不起頭,最后小應(yīng)子無奈帶著她們逃離出來,又輾轉(zhuǎn)跟了個侍監(jiān)進了宮,用自己的俸祿養(yǎng)活這對母女,可沒想到最后也丟了性命。
老婦人去世時,心里明白兒子是作惡的報應(yīng)也不敢有什么奢求,只可憐阿松以后沒人照顧。這才在彌留之際將這一切告訴栗娘,希望她可憐阿松給她一個安身之地。
張姮當(dāng)然不會將小應(yīng)子的過錯牽累到他家人身上,可是這瘋子也不能老被關(guān)著,但放出去更鬧得天翻地覆,最后思來想去說道:“畢竟這村里還有別人,我看我將她接到長陽去吧,那里畢竟大夫多些,實在不行我叫御醫(yī)看看,若真不能治了......左右我那府里有的是房間,花些錢找人照顧,應(yīng)該也不是難事?!?p> 栗娘和溫沨同時反對,特別是栗娘:“殿下的府???!不行,這阿松要鬧起來連火都敢碰,萬一壞了府邸怎么辦?!?p> 張姮搖頭:“但是人老放在你這兒,村人久而久之也會受影響的,先接去長陽找大夫治治吧,若那里的生活她不喜歡,就再想辦法??傊斓刂?,一個女子總會有容身之地的?!?p> 眾人無法,最后只能收拾車馬將阿松送去長陽,又怕她不適應(yīng),還招呼了幾個平常跟她熟悉的村婦一同前往。不過臨行之前,村里人將各自特產(chǎn)全送了來,盛強難卻,最后連侍衛(wèi)也都大包小包的又背又拿,見東西實在太多,中途又告訴溫沨王洐家的地址,送去一些也算是減了負重。
一路上,阿松忐忑不安,不過好在栗娘跟著她沒鬧騰多大。
張姮這時才發(fā)現(xiàn)阿松的瘋并不是那種暴躁型,好像沒人刺激她,她也能安靜的躲在一邊,再回想她的遭遇,心里更是可憐她。
抵達城門口的時候,一行人又被阻住,車子停留了很久也不見動,探頭看去,只見遠處烏壓壓一片人,可以說是人山人海。
阜平去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廬嶺元氏回朝了。只見邊境守軍的氣勢宏偉,整齊劃一,刀鋒精銳,踏著震懾四方的步伐進入城門。統(tǒng)帥元樅雖然只帶回五千人,可這整支黑甲軍肅殺之氣叫人望之色變。
張姮看著也覺得心頭震撼;感嘆不虧是能抵御齊國大軍的人。
等這支隊伍盡數(shù)入城之后,城門和街面恢復(fù)往昔已是半個時辰后了,張姮讓阜平先將車駕到雁回堂,既然有個現(xiàn)成的大夫,那不用白不用。眾人到了地方,張姮想都不想就踏進了雁回堂;現(xiàn)在這宋鈺是連門都不關(guān)了,不過想想也是,這兒除了一大堆草藥也沒什么可偷的。只不過宋鈺相較以前少了些胡作非為,全心應(yīng)付著賭約,賣力鉆研的更加昏天黑地。
張姮心疼地看著早就熏黑的院落嘴角都直抽抽,好好的一間藥鋪讓他整成了荒廢多年的磚瓦窯了。輕咳一聲,然后說道:“宋大夫,你那怎么也贏不得的賭約人來了。”
就這一句話,宋鈺立即從藥材堆里奔了出來,雖然還是吊兒郎當(dāng)?shù)?,但是對張姮他可沒了輕慢的態(tài)度,只是他胡言亂語慣了,脫口就道:“我還沒研究好,你就急不可待送上門了?!?p> 眾人青筋暴跳,都覺得這宋鈺口無遮攔著實欠打,張姮倒是不緊不慢說:“呵,我只是怕你研究不出個對策提前跑了,不放心來看看?!?p> 宋鈺不屑道:“那就讓你失望了,我現(xiàn)在可沒那功夫。”
張姮讓栗娘帶阿松上前又對宋鈺說:“既如此,那倒是我多慮了,我還打你信口胡謅的,正好現(xiàn)在有機會考考你,看看你有沒有真本事?!比缓笫疽馑纯窗⑺?。宋鈺向她看去,只見對方癡癡呆呆的,還留著口水,說道:“眼神無聚,手腳皆麻,面皮抽搐,恩,這是瘋了?!?p> 眾人白了他一眼,表示這不明擺著的嗎。
宋鈺看自己被人輕蔑,就走進前想細看,哪知阿松忽然暴跳起來,抓住宋鈺的衣服就扯,大家慌了忙將阿松拉開,可她死不松手,又去抓宋鈺的頭發(fā)連掐帶擰,宋鈺竟無還手之力。等好不容易將兩人掰開,阿松又轉(zhuǎn)向那堆藥材霍霍,比宋鈺還不懂憐惜,不但踩爛扔飛,還嚼碎了往嘴里咽,這可把他心疼壞了。
“你!你帶個瘋子來故意搗亂,是存心讓我輸是不是!”宋鈺現(xiàn)在的臉比哭還慘絕人寰,張姮見阿松安撫下來,急忙道:“你用得的這些藥材哪一樣原來不是我的,被弄壞我不心疼?只是這人被你刺激得發(fā)病,我能怎么辦?”
“我刺激的?!”宋鈺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反駁道:“我是大夫,不望聞問切我能看出她具體什么病,你們拿我當(dāng)神仙?!?p> “原來你有自知之明啊?!睆垔葱Γ吴晞t被噎得說不出話,張姮又笑道:“既然你不會治,那這病人我?guī)ё吡?,之前的賭約也就此無效,藥庫收回?!?p> “你站住!誰說我不會治!”宋鈺清了清嗓子指著阿松一眾人道:“你們給我按住她,我要診病,不許她再胡鬧!”說完不顧阿松掙扎,也不顧男女之嫌,對著她的臉和頭是一個勁摸索細看,然后抓著她的脈搏診了診,最后得出結(jié)論:“這女人之前受了刺激不假,但是腦袋是被人打傷的,應(yīng)該是石頭之類的,正好打到四神聰穴,血凝積瘀多年,以至于口齒不清影響說話,要治呢我只能治外傷,至于瘋病,還得用心藥醫(yī)。”
宋鈺的話不假,就阿松的遭遇來說,確實心藥比外傷重要的多,不過這只能慢慢來。張姮說道:“那治療她的瘀血傷,需要什么藥?”
宋鈺不以為然答道:“你這藥庫什么都有,偏偏沒有治她的藥材?!?p> 張姮皺眉,這三間藥庫可比肩皇帝的藥庫,若這里沒有......那只能寄希望于皇宮內(nèi)的藥庫了,可是動用那里的話,又少不得驚動皇帝,轉(zhuǎn)頭又問道:“都需要什么呢?”
宋鈺又搶救下來兩株老人參道:“其他的好弄,唯有臥龍膽是天大的難題。因為此物別說是尋,就是聽都很少有人聽過了?!?p> 張姮也不知他說得真假:“難道,沒有別的藥材代替了?”
宋鈺反諷道:“那你見過誰的腦子用木屑代替的嗎?”
張姮不語,宋鈺接著說:“她傷的是頭,而臥龍膽的藥性能針對她腦中的瘀血,否則只能將她的頭劈開取血了,但那樣與取她性命沒什么兩樣?!?p> “那臥龍膽哪里能弄到?”
“臥龍膽是出自一種極其難覓的山蛇的蛇膽,那蛇名叫升卿子。不過就算是經(jīng)驗老到的捕蛇人也很難尋到它的蹤影,所以有臥龍的稱呼。對此我也只能愛莫能助說一句隨緣,因為能遇到它是大幸也是大不幸,就算你找到它,可要取真龍的性命,你認為自己還能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