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夜,各宮早早安歇,太平宮寂靜無聲。今晚的月也被烏云籠罩,更與這樣的陰森時節(jié)掛鉤相稱。依舊是偏僻的前朝廢舊宮址,現(xiàn)如今的冷宮禁地。依舊是兩道黑色的身影——久臥病榻的莊氏,再一次夜會舊友東君。
“你的傷還沒好,就這么急著見我?”東君嘶啞的聲音在黑夜中顯得格外陰森恐怖。
“婣婣今天回來的時候,情形很不對,我想,大概是祭典又出了什么事!”莊氏急切地問,東君想了想,便將今天她聽到祭臺發(fā)生的事一一告訴莊氏。對方先是驚訝,然后慢慢的瞋目切齒,恨不得竟陶和張暉立即就在眼前,陰狠狠道:“等到婣婣受笄禮,我便絕不會在給她們機會。”
“你真有信心,小殿下會等到笄禮那日嗎?”
“你什么意思?”
“如果梁妃還在,那一切或許能如你所愿,可現(xiàn)在情勢不一樣了。梁妃不是一時的落入下風,也不是以退為進,皇上對她的心思,怕是......”
“不要再說了!你難道還想將她扯入這后宮是非里嗎?”
“阿蒻,你冷靜一下?,F(xiàn)在的局勢已不是再逃避和隱忍就能明哲保身的。梁妃設(shè)計小殿下就是最好的證明。后宮的人,都因為這件事蠢蠢欲動了,如果再不抓住權(quán)勢,只想著逃,那最好的結(jié)果就只有萬劫不復(fù)?!?p> “婣婣只是個孩子,一個沒有父母倚靠的孤女,她有什么值得別人利用。”
“我沒有說她們,我說的是你?!?p> “我?”
“那包藥里的白毒蕈,應(yīng)該是你放進去的吧?!?p> “......”
“我了解梁妃,了解這宮里的手段,當然我更了解你?!?p> “我......”
“梁妃既然要害人,就不會將證據(jù)讓人看到。而你,你看著純善,其實是我們幾人中心最狠的人。小姐曾說你是個極其聰明的人,甚至事態(tài)越亂越毫無頭緒,你就越冷靜。所以當年東宮突降災(zāi)禍,你是第一個冷靜勸小姐忍辱負重的人。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當年都不敢相信那五個月都是你的謀劃?!?p> “可是我已經(jīng)不想在去想,再去斗。何況婣婣還只是個孩子!”
“阿蒻!雖然我不知道在宮外的那些年你是怎么熬過來的,但我相信你的心,你的眼睛,將宮里每一個人都看的徹底。對傷害小殿下的人,你也必將下死手是不是!你說你不愿去想去斗,可你還是這樣做了。”面對東君的質(zhì)問,莊氏大方承認:“不錯,都是我一人所為。包括那藥包里的動東西。婣婣有一點異常,都逃不過我的眼睛,所以她情緒變化的時候我就知道一定是梁妃送來的東西做了手腳。只是我并不知道她們是怎么做的,所以我叫‘那人’帶巴江白毒蕈給我。”
“‘那人’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嗎?”
“我不在意了,為了讓婣婣親眼了解這宮里的險惡,只要能幫助自己的,我什么都不管了。那天婣婣沒有回朝露殿,我就知道機會來了,再加上‘那人’告訴我和槿環(huán)是同鄉(xiāng),我就讓蘇蘭宮的人幫我揭開這一切。不過我沒想到以后會有這么多變故,發(fā)展到張暉和碧珠來生事的地步......”
東君接著她的話:“事情超出了你的意料,是因為這不是你能攪動風云的地方,這是皇宮,所有女人的戰(zhàn)場,你除了借此讓小殿下明白這各中險惡,也只能任人宰割。”
莊氏憂心的說:“婣婣受辱,是我沒用!她們的權(quán)勢并非一日之寒,可我必須要在婣婣出宮之前將隱患除掉,我不能讓這個皇帝在宮外也對婣婣時時監(jiān)視還有利用?!?p> “隱患?你覺得你一人之力可以除掉多少?”
“至少身邊的這一個我有信心。只是現(xiàn)在婣婣對槿靈的信任超乎我的預(yù)期,所以我一定要盡快。”
“等等,你說槿靈?”
“不錯?!?p> “我確實不清楚,你何時知道她真實身份的?”
“在回宮的路上,楊宮儀囂張跋扈,她打罵每一個隨行的宮婢??墒撬龑﹂褥`,雖然責罵過,但卻沒有動過她一分。這在外人看來,是楊宮儀不屑,可是在我看來,則是她不敢!她不敢動這個身份低微的小宮女。宮外伺候的奴婢我不知道,可是回宮之后,沒有任何一個在宮里行事的人,在槿靈跟著張姮的時候,在場對婣婣不敬?!?p> “......原來槿靈是皇上埋在小殿下身邊的,‘他’在你回宮后沒有告訴你嗎?”
“沒有,‘他’沒有說過,憑咱們對‘他’的了解,‘他’不會隱瞞,所以槿靈的存在,恐怕是連你們也不知道的?!鼻f氏如是說,東君聽罷為此心驚不言,想他們在皇宮潛伏多年,何況‘那人’還是皇上的近人,如果連‘他’都不知道,那這宮里,還有多少皇上自己埋藏的隱患?
莊氏繼續(xù)說:“你不必自責,怪就怪皇上不信任任何人,而且槿靈這樣的人太會隱藏,在婣婣面前裝的怯懦、膽小,給我們所有人故作迷障!”
“我明白你非要除掉槿靈的原因,她很聰明,而且這樣人在后宮遍布多少,只有皇上知道,看來這些年,我們還都在皇上的手里。事已至此,我也無話可說,但我還是要提醒你,這太平宮以后的日子,絕不會太平了?!?p> 玲瓏館中的張姮,白天本是疲憊不已,可到了夜半時分,反而清醒了起來。她悄悄起身想去看看莊氏,卻發(fā)現(xiàn)廂房內(nèi)沒有莊氏的影,摸索一下被褥,還是涼的,張姮心驚;莊氏身上還有傷,她能去哪兒或者說她被人擄走了?慌亂之下,她驚起所有人一起尋人。
只是今夜是中元夜,注定了人心會被鬼魅操縱。
而一場詭異的殺戮,在漆黑的鬼夜,拉開了序幕......
位于西宮最北邊緊挨著中宮椒房殿的,是太后所居住的長望宮,董太后崩逝之后,一直處在空宮的狀態(tài)。只是張姮沒想到,一路走來,竟然半個人影也沒,就連守夜的侍監(jiān)也不知去了哪里。
“奶娘,你可千萬別有事??!”張姮一邊祈禱,一邊尋找,可是不合腳的錦鞋磨得雙腳疼痛,索性將鞋甩開,赤腳順著長望宮墻摸索,借著月光,雜草越來越茂盛。張姮心中奇怪,這不是蘇蘭宮,為什么會雜草叢生。撥開扎人的草,張姮幾乎是擠到一片平整空地,入眼的竟是一座臺子,鋪著珍貴的大理石,前方是一片草地,有些年久失修的花壇和石磚,不過張姮猜測,這地方荒廢以前也應(yīng)該是個精心打理的小花園。
四周靜寂無聲,就連蟲鳴也沒了,張姮看著四周恍惚有黑影,也不知是樹還是石頭,只想趕緊離開,哪只剛一轉(zhuǎn)身,眼前就見一黑影撲了過來。張姮驚得變貌失色,身體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被套上了麻布袋,借著就被壓在地上,感覺有東西綁縛著雙腳,張姮全力掙扎,卻被重重打了一拳,張姮吃痛的不敢再動,外面的人以為張姮被打暈了,便大氣膽子。
張姮只聽麻袋外傳來人的說話聲:“快點!快點!麻利點,這回要是再不給這村姑吃些苦頭,竟陶殿下是不會輕饒了咱們的?!?p> 竟陶?!張姮簡直不可置信,他們是竟陶的人?為什么?為什么白天對自己那般羞辱,還不肯放過自己!竟陶帝姬,我究竟跟你有何仇怨,你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針對我!
麻袋外的兩名侍監(jiān)繼續(xù)說道:“可是這好歹是王姬啊,大哥,咱們也不能只顧著竟陶殿下啊,萬一以后追究起來,竟陶殿下貴為帝姬,她有元昭儀不會有事,咱們可就慘了。”
“廢話,我還不知道,只是現(xiàn)在若放過這村姑,竟陶殿下更不會饒了咱們?!?p> “對了大哥,反正竟陶殿下的意思就是讓她吃苦頭,我記得東城墻那邊那不是正修理溝渠呢嗎,咱們就把她扔在那兒,反正人暈了,那又不深,嗆幾口水,咱們也就算交差了?!?p> “那還不快把人扛過去?!眱墒瘫O(jiān)鬼鬼祟祟的扛起麻袋就走,而他們的身影,正好被隱藏在暗處的一個人撞見,那人身材高挑,步伐有力,見二人形跡可疑,麻袋又像是個人形,于是悄聲跟上去。那兩名侍監(jiān)當然發(fā)現(xiàn)有人跟蹤,不過他們并不想真的害死張姮,有個人跟著可以及時解救,如果不是,那就只能怨張姮自己倒霉了。
張姮被人裝進麻袋一路顛簸,兩名侍監(jiān)也在沒有多話,七彎八拐,來到東城墻處,這里正在修繕,泥濘臟臭,儼然就是一處臭水溝。就算是隔著麻布袋,張姮也被一股惡臭刺激,更別提兩侍監(jiān),一個一手掐著鼻子急道:“哎喲真臭!怎么宮里也有這么臭的地方!”
“別啰嗦了,快扔下去!”兩人也不調(diào)整個姿勢,就將張姮隨手一扔,倉皇逃離。張姮被困在麻袋中,臭水很快浸濕了麻袋,張姮被熏得幾乎暈厥,連連嘔吐,四肢奮力掙扎,雙腿也猛踹和袋子口一并被綁縛的繩子,但是行兇著似乎并不想置她于死地,那繩子幾下便松動了,此時麻袋里滿是污水,張姮急的上手去拉,總算是掙脫開來,張姮急忙從麻袋中掙脫出來,雖然污水只到自己的膝蓋,但因為姿勢還是被嗆到,張姮一邊嘔吐,一邊爬到滿是石頭和泥濘不堪的岸上,她想喘氣,但是惡臭不容她肆意呼吸,身上也滿是臟泥臭水,顧不得渾身疼痛,立即往有燈火的地方去。
在中元節(jié)的夜晚,張姮一身泥濘的樣子,簡直比惡鬼還遭人嫌棄。
張姮拖著疼痛不已的身軀,但她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再這樣的夜里,多少顯得詭異而可怕,張姮急著要跑,忽然耳尖在寂靜的夜里傳來一翅膀扇動聲,驚得張姮跪在地上,也就在這一瞬間,一絲晶亮從她的頭頂疾馳飛過,張姮嚇得渾身哆嗦,跪在地上抱著頭,她一身的泥濘,正好,在昏暗之下隱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