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二）

　　允讓傳來消息之前，蘇釧又收到一封請?zhí)?p>　　宴請他的人是夏王的弟弟相國李，邀她去夏國馬場看馬。

　　去之前，相國府送來一套宋地女子的裝束。

　　這幾個月以來，蘇釧皆是男兒裝束，長發(fā)也只簡單綰成一個高髻，渾無裝飾打扮。即便見允讓、見夏王亦是如此。這日乍然見到這樣一身女子裝束，她心里暗暗吃驚，不知這相國李是為何意。

　　心里有不好預(yù)感，待宴請那日，她穿戴好一切后，悄悄揣了一把小匕首在袖籠中。

　　出門前，她想了想，把允讓贈她的玉釧拿出來。

　　“戴在腕上，萬勿離身?！?p>　　這是允讓先前的囑咐。

　　玉釧不大不小，正合適。它紋飾不甚華麗，玉質(zhì)看上去也并不甚純粹，但透出來的紋路卻非常特別，像是一群大雁高飛在透亮的天空中。

　　她思量片刻，毫不猶豫將它套進(jìn)手腕，籠在袖口里。

　　驛站到馬場不遠(yuǎn)，以浮光的腳程約莫半個時辰便到。

　　到了馬場，她被引至一處高臺，見那相國李身材高大，背對著她。她按照宋地規(guī)矩向他行了禮，那人方轉(zhuǎn)過身來，赫然竟是拓跋距。

　　“蘇姑娘見了我一點都不意外嗎？”見蘇釧鎮(zhèn)定自若，拓跋距臉上閃現(xiàn)一絲驚訝。

　　蘇釧笑道：“相國大人釀得一手好酒，先前是蘇釧有眼不識泰山了?！?p>　　拓跋距大笑，“想必在上次宴席之上你就猜出我的身份了吧。隱瞞身份實屬無奈，請姑娘海涵。”

　　那拓跋距說著便伸手來扶她，她虛退一步，巧妙避開他。

　　“先時聽說什么美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我偏不信！但姑娘穿上這一身到教在下大開眼界了?！?p>　　蘇釧似笑非笑看著他，猜測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而且姑娘非但是個美人，還有一顆七竅玲瓏心，讓在下一見傾心啊?！?p>　　“大人抬舉了?！碧K釧笑道。

　　“在下絕無半點虛言，”語落，那拓跋距恭維半天，突而轉(zhuǎn)身一聲長嘆，“但，可惜了啊?！?p>　　“可惜什么？愿聞其詳。”蘇釧笑道。

　　“可惜你身在宋地，教人給埋沒了?！?p>　　“那在夏國就不會埋沒嗎？”蘇釧笑。

　　拓跋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引著她看向遠(yuǎn)處馬場。

　　綿亙的山脈下，草原上星星點點。

　　“看到?jīng)]？這就是最優(yōu)良的戰(zhàn)馬。它們跑起來快得跟風(fēng)一樣，能日行千里而不疲憊。而你們宋地卻一匹這樣的好馬都沒有?！蓖匕暇嗟?，“只要我們愿意，可以馬上策馬南下，直抵汴京，到時候你們又拿什么反抗呢？”

　　“多謝大人替我們操心。”蘇釧笑。

　　“到時候做了亡國之臣，你就笑不出來了。到時候你只會哭?？弈憬袢照驹诹怂诬姷囊环??！?p>　　“相國的意思是，我現(xiàn)在就該棄暗投明，好施展自己的才能了？”蘇釧仍笑著。

　　“你們替宋軍做事得到了什么？你父親為官幾十載，還是一個小小茶馬司丞，如果你到夏國來，我立刻可以封你為最尊貴的相國夫人?！?p>　　蘇釧笑：“我愚鈍猜想，大人對風(fēng)娘也是這么說的吧？堂堂相國怎么可能娶一個異族女子？更何況大人才見了我兩次，就喜歡上了我，這話叫我如何相信？可惜風(fēng)娘把大人的玩笑話當(dāng)真了?！?p>　　拓跋距臉色一變。

　　“或許這話大人不止對我和風(fēng)娘說過吧。也許還對什么回鶻女子、吐蕃女子也說過，總之就是她們既貌美又聰慧，叫大人一眼傾心，甘愿為了她們放下自己相國身段迎娶她們，真真好一個有情有義癡情男兒。”

　　“你想說什么？”拓跋距隱隱發(fā)怒。

　　蘇釧仍笑：“其實我并非不識趣的人，我也想嫁得癡情好男兒，一生榮華富貴。倘若大人誠心娶我，請昭告天下，三媒六聘，那樣才不致失禮?！?p>　　“你！”

　　拓跋距瞬間被激怒，“不要以為我不敢動你！”

　　“相國大人當(dāng)然可以，”蘇釧笑道，“方才說了，三媒六聘，昭告天下，大人不會這么猴急吧？”

　　“滾！”

　　拓跋距被激怒，但蘇釧一番言辭叫他無從下手，光天化日之下也無法對她動粗。

　　蘇釧被人引回客棧，一路強撐著，直到回到房間，才大松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像打了一場硬仗，渾身酸痛無力。

　　正要好好歇一下時，突然聽見外面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釧兒，冀王的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