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事
事情是這樣的,父親信中說得很清楚,原來是近日梅家伯父有一門遠(yuǎn)親做了冀王的家臣,遂寫信向梅伯父夸耀冀王是如何如何英明神武、足智多謀。恰巧,蘇父又收到蘇釧去信,要他替妹妹們留意好男兒,而蘇父覺得冀王更適合蘇釧,一則蘇釧年紀(jì)大兩歲,心性更加沉穩(wěn),二則自古沒有姐姐未嫁、妹妹先出閣的道理。于是蘇父寫了信,畫了她的像,毛遂自薦托梅伯父給了那位遠(yuǎn)親,煩請他在冀王百忙之中抽出一點(diǎn)點(diǎn)空閑時間,了解一下他最得意最寵愛的這個女兒。
蘇釧心里快要崩潰。她深知父親一向偏寵她,將她視作掌上明珠。她可以猜想到在父親的畫像中會把她美化成怎樣的天仙女子,言辭之中會如何夸耀她心竅玲瓏、冰雪聰明!
可是父親并不知道,連貌美驚人的月汐在冀王眼中也未起任何波瀾,那她的容貌在他心中又該是怎樣平平無奇!而她的所謂冰雪聰明在冀王眼中只是難登大雅的雕蟲小技,何況她早已用自己的行為獲得了冀王極其不好的評價…她甚至能夠想象,當(dāng)他得知她竟然恬不知恥地想要當(dāng)他的王妃時,斷然會鄙夷地評價一句:
“舉止輕慢,沒有教養(yǎng)!”
怕是再過幾日,京城的官眷中就要流傳她癩蛤蟆吃不到天鵝肉的笑話罷!
思量再三,她覺得為了挽救自己和蘇家的名聲,必須要做一點(diǎn)什么事。寫封千里飛書,叫父親趕緊打消這愚蠢的念頭?但父親來信的落款日期是半月前,蘇釧算了一下,此時她的畫像恐怕已經(jīng)到達(dá)冀王的書房了罷?——或是自己去找他親自解釋一下,告訴他這其中有許多誤會,自己并沒有做他王妃的打算?
想到這里,她顧不得體面,連衣服都沒來得及好好整理便鉆進(jìn)了馬車。
冀王府在皇城西側(cè),鬧市中的僻靜處。
蘇釧坐在馬車?yán)铮崎_車簾,一時錯愕。
高檐翹角的王府大門前,一輛黑漆木駟馬大車正緩緩駛出。
遠(yuǎn)遠(yuǎn)看見車簾輕輕掀開,里面正是那張冷峻孤傲的臉。
蘇釧趕緊關(guān)了車簾,生怕被他看到。
方才一時沖動,在馬車?yán)镞€賭咒發(fā)誓自己要解釋得清清楚楚,甚至連言辭都捋了幾遍,但等真真見到了他,自己卻反倒不知道該怎么做了。
那烏漆漆的大車,仿若冰山的臉,給人一種迫然之勢,叫人不可接近。
往日她骨子里的那股勁兒,在他面前仿佛被什么壓迫著使不出來,氣性登時沒了。
蘇釧知道那是為什么,因為丟臉。
即便她可以解釋清楚自己對他沒有任何妄想,也沒有辦法解釋他們家這種不合體宜的行徑。也許,她任何一句振振有詞的解釋在他看來都是跳梁小丑的鬧劇。
算了吧。
她嘆了一口氣,命車夫調(diào)轉(zhuǎn)車頭。
回到家里,母親問她去哪了,她如實(shí)相告,說自己去王府外面探聽消息了。
母親卻道:“別費(fèi)那個心了,方才有人帶消息來?!?p> “什么消息?”她緊張問。
“說冀王一聽說是茶馬司丞的蘇家,只擺了擺手說‘下去罷’,別的一個字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