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書

　　送走冷月汐后，蘇釧故意繞了一個圈，從水榭背后悄悄靠近蘇釵和蘇環(huán)，想弄清楚兩人到底在做什么。

　　不看不打緊，一看蘇釧氣得簡直要暈倒，這兩個傻妹妹根本不是在做繡工，而是在手絹上秀字，什么字？

　　蘇！

　　她氣不打一處來：“你倆是太傻太蠢，還是對我們蘇家門第太過自信？你們覺得別人撿到這帶字的絹帕就能想到官為九品茶馬司丞的蘇家？還是說你們本就想丟給街坊鄰居，好叫我們以后被笑話得沒法出門？”

　　兩個小女孩冷不防被嚇了一跳，看清楚來人是姐姐后，又羞又慚，繼而一陣委屈。

　　蘇釧心一軟，嘆息一聲。

　　兩個妹妹年過十六，卻沒有稱心的婚配。

　　京城的官眷中，蘇家的風(fēng)評并不好。一則因?yàn)楦赣H位卑言輕，二則因?yàn)槟赣H不擅結(jié)交官眷，所以官家子弟看不上蘇家，母親托人說和的那些男子又不堪入眼，所以即便他們家有三個待嫁女孩兒，上門議親的也仍是寥寥。

　　蘇釧打定主意以后大不了做個老姑娘，但兩個妹妹春心正堪實(shí)在于心不忍，于是思量再三，她放軟了語氣：“把這些都收起來吧，回頭我給爹爹修封家書，好叫他給你們尋一尋好人家。”

　　此時，恰好從外面回來的蘇母聽到這話，快步走來：“那正好給你爹說說，不要再寄那些勞什子破書了！對了，托人捎一些南邊兒的胭脂水粉，那個才叫好咧！方才我見梅家大娘子那張臉比先前勻凈許多，倒像是吃了什么回春藥似的，問了半天她才告訴我是抹了她相公從南邊兒采買來的雪花膏——”

　　“知道了，娘?！碧K釧垂著眼皮應(yīng)和。

　　“還有，今日東墻根兒王大娘子穿了身新衣，甚是得瑟，打量我們沒見過世面一般。讓你爹捎些繡品回來，回頭咱們也讓她掌掌眼。”

　　“娘！你對爹爹，就沒有別的話要說么？”蘇釧忍不住道。

　　“能說什么？”蘇母一愣。

　　“爹爹離家?guī)啄?，說些思念他，盼他早歸的話不好聽么？哪怕說說有趣的新鮮事也行?！?p>　　“新鮮事兒倒是有一件。還是那個梅相公，聽說馬上要調(diào)任到北邊兒做提舉，也不知道攀上了哪個貴人，升官升得這么快！你就跟你爹說我思念他得很，盼他早日歸來多在京城走動走動，升個大官讓我顯擺顯擺！還有——”

　　“娘！”蘇釧打斷她，“您的思念夠多了，留著下次再寫罷？”

　　夜里，燈火如豆。

　　蘇釧提筆收了好一會兒心神，筆尖才落下。

　　父親，展信如面。

　　自父親任職西南，一別三年。歲月易得，倏忽之間，妹妹轉(zhuǎn)眼而至及笄之年，長大成人矣。女兒本欲待父回京復(fù)問妹之婚事，但如今家中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兒，如同美玉藏于貧家，終非一甚安之事。因父親回京之日尚久，還請父趁暇時為之留意品行端好之男子，亦愿妹能早尋得良配。

　　女釧落筆。

　　封好信箋，她將一枚精致的茉莉印章蓋在火漆蠟上。

　　推開窗戶，窗外一輪明月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