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南京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十一月初了，濕冷的南京少了一絲情調(diào)，多了一絲陰涼。這樣的南京城不知還能支撐多久。
我見到了我的接頭人，我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來自哪里，我只知道他叫老何。需要我的時候，他會給我留下信號。
我來到南京是要來同老何密切關(guān)注老蔣的動向和這里的難民數(shù)量。
有一個雨天，我看見我家門口的牛奶換了新的，但空瓶子卻沒有收走，我知道這便是我要見老何的信號。
我們兩個到了一個飯店，店長是我們自己人，我們兩個被安排到了暗間里。
“老蔣，準備遷都了。”
哪怕我明白在這時候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但是老蔣居然逃了，連他都守不住南京了嗎？
“遷去哪里？”
“重慶。”
“要我們做什么？”
“堅守，保護?！?p> “明白?！?p> 我們現(xiàn)在有共同的目標，這一切都是為了和平。
老何給我看了一個名單，“記住這些人的名字，送出南京城外，用你能想到的一切辦法，把這些名字送到延安?！?p> 我把名單放到衣服的內(nèi)兜里，鄭重的點了點頭。
“走吧，天黑該冷了?！?p> 我從容的回到國際安全區(qū)，細細的記錄著這些人的名字地區(qū)，這上面的人不多，上面的墨跡像是剛干沒多久，我想他們一定會勝利的吧。
我們在南京的同志們并不多，只是有了一次教訓也不得不謹慎。
南京城的冬雨淅淅瀝瀝，是要下雪的前兆，我依靠在窗前看著窗外的行人，剎那間覺得這雨水應(yīng)是無比寒冷吧。
十二月的時候，前線的戰(zhàn)士吃緊，御寒的衣物也不足。也不知戰(zhàn)士們要怎么度過這個冬天。
我在南京也在周旋資金給小戰(zhàn)士們籌集了一些物資，盡管杯水車薪，我也希望他們活著打完這場仗。
這天我穿上大衣，去了國際安全區(qū)里的飯店見到了老何，老何穿了一身灰青色棉袍還在散發(fā)著寒氣，他戴上了厚厚的圍巾，圍巾上也沾上了風霜。
“老何?！蔽液退蚝谜泻粑覀儍蓚€就進了暗室里。
“南京政府投降了，咱們得盡快撤離了?！?p> 老何還是一如既往的直接，不給我任何喘息的機會。
“那這些民眾怎么辦？他們沒了政府的保護日軍隨時會來。”
我忽的覺得大衣里涌上來一股熱氣熏的我的臉有些發(fā)紅。
“南京政府會想辦法的，我們先要保存自己的實力?！?p> 老何向我搖了搖頭，他不知從哪里拿出了一根香煙，沉默的吸了一口，在他吐出的云霧里我看不見他的眼睛，只能聽見他的聲音。
他又接著吸了一口煙接著說，“我們救不了他們，我們救不了他們……”
他像是在對我說又或者吶吶自語。
這是我第一次見老何抽煙。
“什么時候撤走。”
“越快越好?！?p> “老何你什么時候走？”
“再等等，再等等……”
老何本來低著頭，他突然看向我。
“你叫什么，我好像應(yīng)該比你大幾歲，你該叫我哥。”
老何第一次這樣說話，有些急促，有些無厘頭。
“老何，你忘記我們要叫代號的，我今年四十歲?！?p> 我們兩個第一次聊情報以外的事情，我也有一段時間沒有和別人閑聊。
我在這里有一個假身份，是一個外貿(mào)商人。每天和那些個說的天花亂墜的外國商人在一起，很少和人聊起這些，自然也無人在意。
我也秘密的同愛國商人聯(lián)系，但我的名字從來都不是惟光。
“我在這里很多年了，沒有朋友沒有家人，這里只有我，不如13號，我?guī)闳マD(zhuǎn)轉(zhuǎn)南京城吧，然后我送你走。”
老何說完了就起身要離開，我問了他一句在哪見，他說老辦法。
我看著地下的煙蒂出了神，若我們離開這里該怎么辦，日軍已經(jīng)在城里灑下勸降書了，我這是又逃了嗎？
十號的時候，我們的軍隊拒絕投降，日軍從各個方面對南京發(fā)起了總攻。
這天老何也敲開了我的門，我們第一次在飯店以外的地方見面。
“你該走了，鴿子?！?p> 老何還是滿身風霜，自我見到他，他總是這樣，他總是滿身寒霜。
我?guī)Я穗S身攜帶的箱子跟上了老何的步伐，“那你呢，老何?！?p> 老何像是什么也沒有聽到一樣繼續(xù)前進，他把我送到了南京城外，這是一條野草覆蓋的路，荒蕪很久的樣子。
“到了，剩下的路要你自己走了，會有人接應(yīng)你的。”
老何說完轉(zhuǎn)身就要走回城里。
我連忙抓住了他的手臂。
“為什么還要回去？”
老何沒有回頭他沉穩(wěn)的聲音震響了我的耳膜，“知道我的代號為什么是老何嗎？”
老何是代號嗎？
“我的妻子姓何，她在南京城里沉睡著，我不會離開那里。”
他一成不變的聲音讓我心臟像是受了重擊，我看著近在眼前的南京城，天上開始飄落薄薄的雪花，南京……下雪了
“我叫惟光。”我知我們這些人一旦離別，便是永別，我想到就算是只有一個人記得我，也是好的。
我越走越遠，但我還是能清楚地聽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槍炮聲音，若在往年，這是應(yīng)該在準備過年的前夕吧。
這個時候，若是游子在外該收到家書了吧，可現(xiàn)在我收到的只有一個又一個城市陷落的消息。
我好像蹲下來大哭，可我知道我該走的快一點再快一點，可我的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上不去下不來。
遇見接頭人的時候，我像是失去了控制，回頭看向南京城，但是那已經(jīng)遠的看不到任何一點痕跡，我又要奔向下一個地方，開始另一重身份的生活。
不知我是否還能游遍那南京城。
1937年12月9日——日軍進抵南京城下，并用飛機向城中投撒日“華中方面軍”司令官松井石根致中國守軍的最后通牒，進行勸降。
12月10日——日軍見中國軍隊拒絕投降，遂向雨花臺、通濟門、光華門、紫金山第3峰等陣地發(fā)起全面進攻。
12月10日——蕪湖淪陷。
12月12日——西安事變1周年。
12月13日——國民政府首都南京淪陷。日軍攻入南京城，開始了人類歷史上最慘無人道，長達六個星期的“南京大屠殺”，在整個南京大屠殺期間，共計30萬同胞被殺，南京城三分之一建筑被燒毀，8萬婦女遭到強奸。
12月20日——國共高級領(lǐng)導人在武漢會談。
12月24日——杭州淪陷。
12月27日——日軍攻占濟南，濟南淪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