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鳥語縈繞的庭院中,陽光正好。棋子落盤的聲音,猶如樂師精心演湊的音樂。
“呃……”
小侍女手持黑子,一會兒試試下左邊,發(fā)現(xiàn)行不通后便立刻拿起;一會兒又試試下右邊,但發(fā)現(xiàn)還是沒有出路,旁邊觀戰(zhàn)的荊銘含笑不語。
看來無論是‘棋癡’還是棋癡,都玩不過少夫人吶。
過了半晌,小侍女似乎是終于想通了棋路,眉角舒緩了些,黑子落盤,長舒了一口氣。
啪—
幾乎是與黑子落盤同時,白皙無暇的玉手輕輕夾著白子,蜻蜓點水般在棋盤上點過,棋子與棋盤撞擊,發(fā)出了悅耳的清脆聲響。
小侍女的臉僵住了,抬頭看了眼落子后,若無其事看風(fēng)景的趙扶搖,整個人開始懷疑人生。
怪不得公子不愿意跟她玩呢……
這誰玩得過啊……
小侍女渾身如同虛脫了一般癱坐在凳子上,看著棋盤中快要被吞噬殆盡的黑子,正在猶豫要不要干脆放棄掙扎,投子認(rèn)輸,可心中那份對棋道的執(zhí)迷,卻又讓她猶豫不決。
咚咚咚——
門環(huán)叩門的聲音回蕩,院亭中的三人皆是豎起了耳朵。
三日前,許守靖去了斷龍山脈后便再沒了消息。
因為之前許守靖自己弄丟了一個龍潯牌,臨走時又胡亂改造了一個龍潯牌,搞得荊銘現(xiàn)在手里一點聯(lián)系宗門的手段都沒有。
要知道,每天晚上子時都是許守靖雷打不動跟楚淑菀聯(lián)系的時間,但凡有一天他忘了,荊銘的龍潯牌就要被楚淑菀給打爆。
備用工具人了屬于是。
然而從許守靖只身前往隕龍淵這些天,根本就沒有任何聯(lián)絡(luò)宗門的方式,就連他改造的“耳塞式便攜龍潯牌”也不知怎么聯(lián)系不上了。
荊銘都不敢想,要是楚淑菀知道了這事,指不定一人一劍就飛過來了。
到時候遭殃的一準(zhǔn)又是他。
這些天他幾乎是提著心臟在過日子,現(xiàn)在聽到了叩門聲,簡直就像是聽到了仙樂,別提多開心了,眼淚都快下來。
“是少主,少主回來了!”
說著,撒腿往門關(guān)跑去,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過于激動,靈力帶起的一陣風(fēng)把棋盤吹翻,棋子落了一地。
“?”
趙扶搖看著被打亂的棋盤,眉峰微蹙。
按理說許守靖不可能回來這么早的啊?光是下隕龍淵就要至少兩日,更不用提那些個試煉的內(nèi)容有多難為人了。
她沉吟了片刻,捋平了衣裙褶皺,起身決定前去一看。
侍女看著被荊銘弄散的棋盤簡直欲哭無淚,她還沒來得及把這個棋譜記下來呢。
——
荊銘火急火燎的穿過庭院的門洞,剛來到前廳,就聽到厚實的紅漆大門再次傳來了叩門聲,趕忙喊道:
“來了來了?!?p> 紅漆大門自兩邊展開,露出了叩門人的嬌容。
“大……大師姐……”
荊銘欣喜地臉色一僵,心情宛如坐過山車那樣,手腳冰涼。
一名紫裙少女帶著幾分溫婉賢淑的笑容,款款地站在門前,見到荊銘給自己開了門,出聲道:
“師父讓我來看看……小靖呢?”
那您來得可真不巧……
“少主……他……他不在,有事出去了。”
荊銘喉結(jié)蠕動,緊張得呼吸都重了幾分。
他倒不是因為許守靖此時不在才這樣的反應(yīng)……不如說,正是因為許守靖不在。
……現(xiàn)在后院可是有個“少夫人”,屋里還躺著個大璃女帝,隔壁還有個寡居在家的將軍夫人,順帶附贈一個新收的小徒弟……
我的天,這要是撞上了……不敢想,不敢想。
姜容月沒察覺到荊銘的反常,聽到許守靖現(xiàn)在人不在,心中有些失落,勉強(qiáng)笑了笑:
“沒事,我等他回來就好?!?p> 說著,抬腳往門檻里進(jìn)。
“不行……”
荊銘下意識的攔在姜容月面前,回過神時,心中頓時一涼……
壞了……
這不是不打自招了嗎……
果不其然,姜容月眉峰微蹙,冷聲道:
“荊銘,你皮癢了?”
荊銘默默后退了一步,心想你們姐弟脾氣可真一個樣。
姜容月即便一心牽掛許守靖,此時也察覺到了荊銘的不對勁,如杏美眸一緊,語氣帶上了幾分急切:
“是不是小靖出事了?”
荊銘眼神飄忽,強(qiáng)自鎮(zhèn)靜道:
“沒……沒出事?!?p> 他的反應(yīng)自然沒躲過姜容月的眼睛,一時間周邊的溫度驟降,枝頭上看戲的鳥兒受不了這股壓力拍了拍翅膀,決定到隔壁去逗貓玩。
“說,小靖在哪兒?是不是被刺客傷到了!”姜容月溫婉的臉蛋兒冷如寒霜。
“呃……”
荊銘眨了眨眼睛,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龍玉門和京城相隔千里,大師姐這是版本信息更新得太慢,還停留在半個月前啊。
他醞釀了下,準(zhǔn)備給姜容月手動更新一下版本,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陣極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
踏踏踏——
荊銘的臉僵住了,直立著身子沒敢往后看,像是不愿承認(rèn)現(xiàn)實一樣。
姜容月倒是聞聲抬起了頭,看到那個白衣仙裙的出塵身影,眸中閃過一絲驚艷。
但隨后,猜疑、憤怒、委屈、不可置信……種種情緒一口氣涌上心頭。
她忽然明白剛才荊銘為什么支支吾吾好像在隱瞞什么一樣了……這是在幫他的好少主藏女人呢!
念及此處,姜容月鼻子一酸,險些哭出來。
我聽到你可能有危險,連宗門任務(wù)都扔下不管了來見你,可是你卻在逍遙快活……
果然,外面的世界有太多的誘惑,小靖把握不住。
都是她們的錯,居然敢誘惑小靖!
姜容月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如玉的臉兒上泛起了一個恬靜的淺笑,雙手優(yōu)雅地疊在腰間,邁開步子向趙扶搖打招呼:
“小女子姜容月,算是小靖……守靖的姐姐,……這位姑娘是?”
趙扶搖鳳眼閃過一抹詫異,驚訝于這位紫裙女子竟然在幾息之間進(jìn)行了數(shù)十次的表情管理,但還是平靜的回復(fù)道:
“趙扶搖,跟他有些淵源。”
“哦~原來是這樣啊,能否請姑娘告訴容月,究竟是什么樣的淵源?”姜容月笑容不減。
趙扶搖眉峰蹙了下,顯然已經(jīng)失去了對話的興趣:“偶然相遇,被他救了?!?p> 嗯……?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樣。
姜容月原先還以為是趙扶搖看上了她弟弟的絕世美顏,趁著自己不在京城,對小靖搔首弄姿意圖上位……
現(xiàn)在看來……是自己誤會了?
姜容月緊繃的嬌軀漸漸放松了下來,眼底有些局促和窘迫:
“守靖自小就習(xí)武,又被教導(dǎo)行俠仗義是我輩分內(nèi)之事,姑娘不必如此掛在心上?!?p> 趙扶搖搖了搖頭:“并非那么簡單,這對我意義重大?!?p> 荊銘看著兩人一來一回,說的越來越不明所以,心中卻放下心來。
雖然不知道她們誤會了什么……但結(jié)果總歸還是好的。
“少主,你可要感謝我的機(jī)智(摸魚)幫你化解了危機(jī)……”
就在荊銘厚顏無恥地在心底為自己貼金時,門外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對話聲。
“娘,你快點,我好幾天沒見師父了……”
“你要見就見,拉著為娘做什么……”
“還不是之前你跟師父偷偷在背后議論我,我這回一定要問個清楚!……咦,門開著呢?”
余嬌霜跨過門檻,就看到三雙視線“唰”的鎖在了自己的身上,不由得一愣:
“你們……都是誰呀,我?guī)煾改亍?p> 她話音剛落下,跟在后面風(fēng)情萬種的華服婦人慵懶地走來,在看到門院中臉色越來越難看的紫裙女子后,神情也是一愣:
“你是……容月…”
姜容月滿眼不可置信,一連搖了好幾下頭,手指顫顫巍巍地指著她:
“虞師叔,你……你怎么在這里?”
虞知瓊聽她的語氣頓時明白了,這怕不是誤會了什么,可她誤會的事情還沒發(fā)生呢,開口解釋道:
“我女兒拜了守靖為師,這些天沒見到他,跟著一起來看看罷了……”
虞知瓊還想要說些什么,一道夾雜著痛苦的女子呻吟聲自后院傳出——
“啊嗯……啊啊……”
一時間,庭院鴉雀無聲,幾名千嬌百媚的大美人面面相覷,相對無言。
趙扶搖若有所思地回頭瞧了一眼,看來仇璇璣體內(nèi)的業(yè)火復(fù)發(fā)了,似乎比前幾次還要激烈。
姜容月可不知道其中緣由,聽著斷斷續(xù)續(xù)女子呻吟聲,悅耳勾魂的像是在人心口撓癢,還以為是在干那啥呢。
她頓時又羞又氣,如杏美眸漸漸彌漫上了一層水霧,銀牙咬著下唇,連睫毛都在顫抖。
小靖……你居然……
虞知瓊也是略感詫異,這小壞蛋居然白日那啥,玩的真歡……
那雙魅惑人心的狐媚眼轉(zhuǎn)了轉(zhuǎn),饒有興致的看著院子中表情各異的幾個女人,完全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娘……這是在干什么啊……”余嬌霜紅著小臉,輕輕拉了拉虞知瓊的袖子。
虞知瓊想了下,意味深長地回答道:
“以后你師父會教你的。”
眾人聞言,皆是不可思議地看著虞知瓊,尤其是姜容月,臉兒上掛著錯愕與羞怒,氣得鼓起的衣襟不斷起伏:
“虞師叔……你怎么可以這樣…!”
虞知瓊伸出舌頭舔了舔紅唇,嘴角掛著媚笑:
“容月不必太擔(dān)心,小守靖肯定也會教你的?!?p> “我……不是……我…”
姜容月道行還是太淺,被這話一挑逗,頓時語無倫次地用了好半天也湊不齊一句話。
這時,喜愛下棋的小侍女焦急的跑來,見眾人圍在一起不說話,臉上愣了下,連忙對趙扶搖道:
“不好了,大夫人,二夫人又開始呻吟了,今天比前兩次都要早……”
大夫人?
二夫人?
這是……都排好序了?
姜容月徹底呆立在了原地,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荊銘簡直沒眼看,捂臉望天。
沒想到為了不暴露仇璇璣身份,特地讓小侍女把“圣上”改為“二夫人”的臨時決定,居然伏筆到了現(xiàn)在……
“少主,我可什么都沒干,我一直在摸魚,你回來了可不能怪我……”
……
……
入夜。隕龍遺跡。
“阿嚏……”
許守靖揉了揉鼻子,嘴里嘟囔了一句:“也沒被淋濕多久啊……怎么就感冒了?!?p> 乘黃椅坐凸起的石頭上,舔著自己毛茸茸的狐貍尾巴,一聽到許守靖的話,撇了撇嘴,懟道:
“肯定是你缺德事干多了,有人在罵你?!?p> 許守靖當(dāng)時就不服了,硬著脖子道:
“誰說的?我小時候師姐師妹都叫我‘宅心仁厚小郎君’,怎么可能敢缺德事?!?p> 乘黃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都不過是饞你的身子罷了……等下,你小時候?你的師姐師妹不對勁啊……”
“胡說八道?!?p> 許守靖扛著名為‘神凈罰天’的漆黑長槍,抬腳踩了踩吊懸在虛空中的木橋。
吱呀——
吱呀——
吊橋突然受到壓力,發(fā)出了讓人擔(dān)心的聲音。
許守靖用腳試探了幾下,確定支撐自己沒有問題,才放心的走了上去。
吊橋下的水潭渾濁的像是黑潮,嘩啦啦的急促水流讓人心慌。
在岸邊觀察的蘇浣清心中擔(dān)憂,偏頭問道:
“要是摔下去會怎么樣?”
乘黃瞇著狐媚眼,慵懶地回答道:
“不怎么樣。那個黑色的水潭是九霄的尸體長年散發(fā)的怨靈凝聚而成,五行不通,靈氣不生,修行者若是摔下去,會迅速被蠶食體內(nèi)的靈氣,被怨靈折磨神魂,陷入瘋癲?!?p> 說著,它仰著腦袋瞥了眼蘇浣清:“你以為你們在外面為什么會靈氣全失?”
蘇浣清聞言一愣,心中有了明悟:
“就是因為這黑水?”
“沒錯?!背它S跳下石頭,走到高臺的邊緣,沉聲道:
“你們應(yīng)該也察覺到了,外面那片樹林沒有一只兇獸,就是因為地下流淌著這黑水,妖獸與人類不同,它們?nèi)羰歉以诤谒?,可不只是暫時失去靈氣那么簡單,而是會被九霄怨靈視為妖族后裔……呃,妖族后裔有點那解釋,你理解成可以幫助它恢復(fù)的食物就行了?!?p> 說到這,她語氣一改:“不過嘛,現(xiàn)在這里可是遺跡內(nèi)部,自然與黑水有相對的措施,不信你試試,靈氣是不是都回來了?”
蘇浣清怔了下,閉上眼細(xì)細(xì)感受了一番,原本莫名枯竭的氣海,確實凝結(jié)出了一絲微弱的靈氣。
這么說來……許守靖的真氣也應(yīng)該恢復(fù)了?
蘇浣清心中一急,連忙問道:
“那要是體內(nèi)有真氣的狀態(tài)下被黑水侵蝕會怎么樣?”
“真氣?練那玩意干嘛……通脈境之后就沒什么用了……”
乘黃蹙了蹙眉,見蘇浣清語氣迫切,才知道原來是許守靖練了真氣,當(dāng)下有些無語:
“雖然不知道那家伙為什么要練真氣,不過你放心,只要他手中拿著那桿槍,就算在黑水里洗個澡都沒事?!?p> “這是為什么?”
“嗯,這么說吧。至今為止,挑戰(zhàn)遺跡的七十九萬三千兩百余人,無一例外,都被神凈罰天救了性命?!?p> 頓了下,乘黃得意地笑道:“只要拿著那桿槍的人,都會被完全封鎖一切修為,徹底成為一名凡人,凡人被黑水侵染,也最多是被燒傷,性命無需擔(dān)憂。”
說著,它微微嘆了口氣:“上古時期,弒龍人使用這桿槍,就是為了壓制她的修為,以凡人之軀證明當(dāng)時的仙道是錯誤的??上АK歸不是這桿槍真正的主人?!?p> 蘇浣清越聽越奇怪,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測,靠近了幾步,出聲問道:
“你說的‘天譴之人’……該不會是五行絕脈吧?”
乘黃神色一僵,驚異地看著她:“你怎么知道?”
“……”
——
隨著接近吊橋的中段,許守靖發(fā)現(xiàn)迎面走過來了一個黑影,不由得心生警惕。
吱呀——
吱呀——
吊著不停地?fù)u擺,月光灑在橋面,像是一層薄薄的白霜。
許守靖看著迎面走來之人露出了真容,表情陷入了呆滯。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