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二個愿望

　　卡蘭赫姆城的一家酒館兼旅店內(nèi)，禿頂?shù)睦习謇夏终诓辆票?。他有一雙粗壯有力的大手，挽起袖子的胳膊上生長著茂盛的體毛，再看到他下巴小森林般的絡(luò)腮胡，不禁讓人懷疑老默林光禿禿的頭頂是不是因為毛發(fā)都生長到別的地方去了。

　　酒館門被人推開，碰到門檐上的小風鈴發(fā)出清脆的響聲，一個年輕人背著雙肩背包走進來。

　　老默林瞥了一眼客人，熱情地開口說，“嘿，迦南先生，晚飯還要跟昨天一樣給你送上去嗎？”

　　拜爾笑著點頭，“麻煩你了，老板?！?p>　　回到自己的房間，拜爾把雙肩包放下，從里面拿出幾本書。坐在椅子上，拜爾摸出一個錢袋，從里面倒出一堆銀幣和銅幣?，F(xiàn)在是他進入卡蘭赫姆城的第三天，三天前，還在城外時，他就利用“神”的力量暗中把從以諾那兒“借”來的二十多枚金幣平均分散給當時城外所有入城的商隊，然后從那些商隊的財庫中拿走等額的銀幣和銅幣。不管以諾會不會在自己的錢上動手腳，謹慎一點不容易犯錯。

　　這幾天他除了在卡蘭赫姆城內(nèi)亂逛，主要精力都用于去大學(xué)校那片區(qū)域的城市圖書館中借閱書籍，以增加自己對奧格蘭王國的了解——幸好失憶并沒有影響他對文字的認識。

　　奧格蘭王國內(nèi)流通的貨幣是以金、銀、銅熔煉出來的三種硬幣——金索特，銀涅爾和銅塔倫，一枚金索特可以換二十枚銀涅爾，一枚銀涅爾可以換一百枚銅塔倫，普通的一家三口平民節(jié)省著生活一年的花費也就二十金索特。管中窺豹，隨身帶著二十多枚金索特的以諾還只是圣穆蘭教會一個小隊隊長，那整個圣穆蘭教會得多富有……雖然也不排除他或許是某個大貴族的子嗣，工作不順利可以回家繼承家產(chǎn)的那種。

　　不過托他的福，至少這段時間拜爾不用擔心怎么生活，也不用面對城市圖書館內(nèi)高昂的借閱費用而捉襟見肘。老默林的酒館內(nèi)一頓能讓他吃到撐的飯菜只要三四十銅塔倫，去城市圖書館借兩本書居然要一枚銀涅爾！

　　拜爾磨著后槽牙，一想到這三天他至少花了十銀涅爾在借書上，就感覺有些窒息。歷史、地理、經(jīng)濟、法律和宗教……他都想要了解，以免在無意中犯下什么錯誤。值得一提的是，克姆老爺子當初沒有騙他，根據(jù)這三天拜爾在卡蘭赫姆城內(nèi)“閑逛”的見聞與城市圖書館的記載，“異類”的消息確實隔離得滴水不漏，并且?guī)缀跛腥硕急唤逃煤芎茫还苁裁词?，總是會想到找警衛(wèi)廳……報警意識滿分。

　　獵人行會里的獵人也不全都是鋼棘那樣的賞金獵人，反而是打獵為生的普通獵人更多，根據(jù)拜爾的觀察，有幾個可能會是暴露者乃至有“職業(yè)”的賞金獵人一般會不引人注意地專門到一個隔間去交接委托。

　　數(shù)了一下自己剩余的錢，拜爾在一本皮革封面的筆記本上一筆筆記下今天的花銷與余額，然后再把錢幣裝回他專門買的皮質(zhì)錢袋中。

　　門外傳來敲門聲，他合上筆記本走過去打開門，是老默林端來了他的晚餐。木質(zhì)托盤內(nèi)有一大碗噴香的燉羔羊肉，一碗蔬菜湯，兩塊柔軟的面包，還有一大杯酒。

　　這些東西總共需要二十枚銅塔倫，當拜爾逛過城內(nèi)其余酒館餐館后，他就意識到老默林是個實誠人，那個在老默林手里像是玩具的酒杯，實際上拜爾兩只手都包圍不過來，也許是粗獷的手臂讓老默林對份量的把握產(chǎn)生了些誤差。

　　在這里一日三餐加住宿，一天一枚銀涅爾，拜爾毫不猶豫地直接包下一個月——換別的地方這價格至少翻一倍。而且一枚銀涅爾的花銷還是由于拜爾吃不慣據(jù)說是普通人日常主食的黑面包，要不然還能再省下一些銅塔倫。

　　少爺?shù)纳碜涌偸且獘少F點。

　　老默林沒有打擾他，放下托盤就離開了，等到明天他才會來收拾托盤與碗碟，或者拜爾可以自己端下去。

　　外面的天色將近黃昏，吃完晚餐，拜爾用火柴點亮屋子內(nèi)的煤油燈，繼續(xù)在筆記本上記錄接下來的計劃。

　　煤油燈的火焰輕輕搖曳著，倒映出拜爾的影子在他身后的墻上，安靜的氛圍中，他的影子忽然蕩漾起水一樣的波紋，然后漸漸向上延伸，就像光源的位置發(fā)生了變化。

　　拜爾停住筆，皺著眉回頭，影子很正常，沒有任何異樣，但這不是他第一次感覺到周圍隱約有些不對勁了。

　　好消息是，他不覺得是波西亞、貝爾蒙蒂斯這些人找到了他，他們就算要試探，也不會玩這種躲貓貓的游戲。

　　壞消息是，那就意味著找上他的是另有目的的人，或者更糟一點……他遭遇了“異類”。

　　拜爾的心里飛速閃過波西亞曾經(jīng)說過的話。

　　“十階……低語者……九階……污染者……污染者……當看見你展露力量的凡人會被拉入這個噩夢時……”

　　以及克姆說過的。

　　“一旦淪為暴露者可就慘了……你就像黑夜中的火炬一般醒目，源源不斷地吸引著他們……”

　　他緊緊盯著自己的影子沒有移開視線，手慢慢伸進雙肩包里，摸出一枚銀光閃閃的硬幣。不是銀涅爾，是他在雙肩包里專門找一個小口袋放好的扭蛋幣。

　　指尖摩挲著扭蛋幣表面的天平紋路，拜爾心里默念三遍，“奇跡扭蛋?！?p>　　視線一黑，緊接著再次亮起，就像眨了一下眼睛，他又來到那個小花園，這次直接省略了在黑暗中行走的過程。

　　“哦噢噢噢噢！這不是我最親愛的客人嗎！”熟悉的夸張語氣與音調(diào)。米連閃現(xiàn)在拜爾身邊，氣球般的身體晃來晃去，竟給他搖出一種波浪的層次感。

　　“小客人，這次有什么愿望想要完成？”米連咧著他能反光的大白牙。

　　拜爾沒有著急，反而顯得很悠閑。

　　“我能問你一些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只要我能回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過本人畢竟不是百科全書，太麻煩的問題，就只有奇跡扭蛋才能滿足你了?！泵走B蹦蹦跳跳地回到圓桌那里坐回躺椅上，這次圓桌旁還多了一把奢華的靠椅，似乎是為拜爾準備的。

　　拜爾也不客氣，自然地走過去坐下，“你給我準備的新身份居然還有重名的部分，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客人說錯了，不是我給你準備的新身份，是奇跡扭蛋為你滿足的愿望。而且先不說世界上重名的人有多少，光說那些死死盯著‘拜爾·瑪吉·卡斯特’的人，他們找你難道是靠人名和畫像嗎？肯定不是的，所以只要這個新身份與你契合，不怕被刨根問底，再加上切斷你與‘拜爾·瑪吉·卡斯特’的聯(lián)系，就算你站在他們面前親口承認，他們都不會信，只會認作你是被找來的替身，區(qū)區(qū)部分重名又算得了什么?！泵走B又咬著吸管暢飲一杯像橙汁的飲料。

　　“……我可以理解為，世界上真的存在‘拜爾·閃·迦南’這個人嗎？所以不怕被人調(diào)查這個身份過去的事?！?p>　　“嘻嘻嘻……”米連的笑聲還是那么狡猾，“客人應(yīng)該更大膽一點。當你的愿望達成時，拜爾·閃·迦南就是真實存在的，就是你！無論是過去的時間，還是真實的歷史，都會承認這一點。真實不虛的經(jīng)歷怎么會害怕被調(diào)查？”

　　拜爾沉默了片刻，目光移到奇跡扭蛋機上，“那談?wù)劷裉煳襾淼脑虬伞隳懿荒芨嬖V我，我是不是被‘異類’纏上了？”

　　米連歪了一下頭，拜爾能感覺到，他的目光透過那個圓框小墨鏡凝聚在自己身上。

　　“‘異類’嗎……按客人所處世界的知識與共識來說……是的，有一個‘異類’被客人吸引過來了?！?p>　　“有辦法能讓我擺脫這個‘異類’嗎？”

　　“客人可以許愿，驅(qū)除甚至是消滅掉這個‘異類’?！泵走B說了一個在拜爾意料之中的答案。

　　“然后等著別的‘異類’再被我吸引過來？”

　　“嘻嘻嘻……”米連發(fā)出一連串奸商的笑聲。

　　拜爾默默在心里記下，兩次與米連的接觸可以確認這個狡詐的奸商身上能薅的羊毛很少，如何利用奇跡扭蛋機也只會提供一些淺顯又浪費的主意，以后不用浪費精力在這方面的試探上了。

　　他拋著手中的扭蛋幣。

　　“如果我想走上蛻變之路，可以許愿嗎？”

　　“沒有奇跡扭蛋無法完成的愿望，但是客人這個愿望是希望開啟限定一番賞，還是不開啟只扭普通的獎池？”

　　“有什么區(qū)別嗎？”

　　“有售后和沒有售后的區(qū)別?！?p>　　“售后……可以包多久？”

　　“包到……”米連拖長聲音，“成神！”

　　拜爾接住扭蛋幣，認真地盯著米連，“開啟限定一番賞之后，抽完我就能成神？”

　　米連不知從哪抽出一張紙，啪的一聲拍在圓桌上，上面寫著四個大字，“假一賠十！”

　　“不過客人要是開啟50枚扭蛋的限定一番賞只能成為最微弱的神，要是開啟90枚扭蛋的限定一番賞……嘿嘿?！泵走B沒說完，不過意思拜爾已經(jīng)懂了。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我想許愿找回失去的記憶呢。”

　　“哦喲！”米連發(fā)出一聲怪叫，從躺椅上坐直，“這個愿望會觸發(fā)90枚扭蛋的限定一番賞！”

　　拜爾愣住了，他之前沒有想許愿找回記憶是覺得這“不值”一個愿望的代價，誰想到……這確實“不只”一個愿望的代價。

　　“你在開玩笑嗎？”

　　“本店童叟無欺?！泵走B雖然還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但拜爾聽出他非常認真的語氣。

　　摸著手中的扭蛋幣，拜爾沉默良久，苦笑一聲，“……我失去的記憶，價值居然堪比成神?！?p>　　“是客人所處世界中最頂級的神哦?！泵走B不忘補充一句。

　　拜爾伸出手，“把紙筆給我，我要開啟90枚扭蛋的限定一番賞?！?p>　　米連早有準備地遞上硬紙卡與筆，“客人不會失望的?！?p>　　接過筆，拜爾刷刷刷地寫下他的愿望，“擁有不懼威脅的力量?！?p>　　他將硬紙卡塞入奇跡扭蛋機，只聽一陣叮鈴咣當?shù)穆曇?，奇跡扭蛋機的上方彈出一塊紅色的板子，用花式的子體寫著“限定一番賞！”

　　輕車熟路的拜爾塞入扭蛋幣，轉(zhuǎn)動旋鈕，不一會兒，一枚顏色令人眼熟的扭蛋滾了出來。

　　拜爾眉梢一挑，看看扭蛋，又看看米連。

　　米連明白拜爾的意思，淡然地解釋道，“90枚扭蛋的限定一番賞根據(jù)概率包含3枚A賞，15枚B賞，27枚C賞，45枚D賞。與普通扭蛋相比，限定一番賞的扭蛋稀有度是固定順序。以客人許下的愿望來說，想要完美實現(xiàn)愿望，從暴露者到低語者的第一步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固定會出A賞?！?p>　　拜爾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拾起那枚金色扭蛋打開，一道白光射出，落在圓桌上顯露出一大一小兩個扎好的羊皮紙卷軸。

　　米連躺回躺椅，不知道從哪又拿出一杯橙色飲料，“客人回去后打開那卷小羊皮紙，按照上面的說明做，就可以實現(xiàn)愿望的第一步了。如果客人想回去，默念返回就好。我很期待客人下次光臨哦?！?p>　　又是一次眨眼，拜爾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了旅店的房間內(nèi)，連姿勢都沒有變，還是扭頭盯著影子，只不過手里的扭蛋幣變成了兩個羊皮紙卷軸。

　　謹慎地觀察了一會兒周圍，他轉(zhuǎn)回身解開小卷軸，就著煤油燈認真地看完。

　　就如克姆說過的那樣，小卷軸上記載了一個離他很近的“異類”，然后詳細描述了這個“異類”的規(guī)則以及如何安全地與它接觸，最后一段則是如何借助這個“異類”從暴露者蛻變?yōu)槭A的低語者。

　　拜爾的視線停留在大的羊皮紙卷軸上。

　　“……‘職業(yè)’的就職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