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從一封錄取通知書開始。
林野眼中透出藏不住的擔(dān)心,“媽,我想和你說件事?!绷忠笆謾C拿著亮著屏的手機。這個手機還是中考后母親干了一個冬天的裁縫活,省吃儉用買的。
是林野的第一個手機。
“娃啊,咋嘍?!奔久窂南匆屡枨捌鹕?,甩著手上的水,在身上胡亂擦了擦。
“也沒啥,就是前陣子報的那個市重點…來消息了?!绷忠罢f的吞吞吐吐。
“真的啊,娃兒考上沒?”季梅眼中閃著光,不知道是太陽反射的還是從黑色瞳孔中發(fā)出的。
“考上是考上了……”林野話還沒說完就被季梅打斷。
“太好了!我家娃要到大城市上學(xué)去嘍,等以后考上了好大學(xué),媽就整天去和村頭那些老姐妹說!”
推脫的話頓時說不出口了,林野很久沒有看到媽發(fā)自內(nèi)心的這么高興了,自從爸死后,連笑都少了很多。
還記得,很小的時候爸爸說過媽媽笑起來很好看,一次從地里插秧回來,母親坐在村口沖他笑了一下,就種在心里,拔不出來了。
林野只能硬著頭皮的和季梅一起高興,但他還是擔(dān)心母親一個人在家。
但母親好像一點也不在乎,更在乎的是他去學(xué)校的第一天應(yīng)該買雙新鞋了,還有學(xué)費和校服的錢,該怎么出,只是沒有動搖過不去的念頭。
這個暑假變的格外的快,季梅好像無時無刻不在干活,為了多出來的幾十塊錢沒日沒夜的干。
林野在幫忙干活的同時也一直在想,是不是真的要去市里上學(xué)。
開學(xué)前幾個小時一切都被死死摁住,蓋上了最后的印章。
“娃兒,到那里好好照顧自己,和同學(xué)打好關(guān)系,特別是舍友,要多幫著點,自己以后有點啥事也有人幫。還有啊,吃好點別想著給媽省錢,媽掙錢就是給娃兒花的?!奔久穱Z嘮叨叨了半天,但林野一點也不煩了,其實他從來沒有煩過,只是今天,更不舍了。
“媽,你照顧好自己啊,我節(jié)假日都會回來的。”林野抱住季梅,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淚光閃閃。
太矯情了,可林野確實沒走出過這個小縣城,更沒有扔下過季梅一個人。
“娃兒,該走了,第一天可不興遲到?!奔久吠屏肆忠耙话眩瑩]著手,說“再見”。
看著林野走出視線外,季梅轉(zhuǎn)過身繼續(xù)縫衣服上的一個窟窿,縫著縫著,衣服就濕了。
林野步行到了公交站,他看著站點處的廣告牌,已經(jīng)不是父親十三歲帶他來時的樣子。很久沒坐過公交車了,亦或說,很久沒離開過家了。
上車后電話就響個不停,就像掐好了點。
接通電話是季梅的聲音,林野先是有點詫異,對方好像也料到了。
說“娃兒,坐上公交了吧。到了地方實在太遠(yuǎn)就打個車,別自己傻不拉嘰的走著去?!比缓缶褪浅燥柎┡惖膰Z叨。
林野應(yīng)了幾聲季梅也發(fā)現(xiàn)了兒子不愿意說太多了,就識相的掛了電話。
“呼……”林野長舒一口氣。
林野為繁重復(fù)雜的生活感到無力,父親走之前不是這樣的。
林野十三歲之前和普通孩子也差不多,生活在一個二線的小城市里,雖然算不上富裕小康但也吃得飽穿的暖,不時也可以消費一下。
父親是工地的監(jiān)工,不到五千塊錢的工資養(yǎng)活一大家子。本來在干幾年房貸就還完了,一家子就沒多大的經(jīng)濟(jì)負(fù)擔(dān)了。
但那天下雨了,下的很突然。父親在暴雨中離開了家,沒能在萬里晴空后回來。
后來判定為意外死亡,公司賠的錢還不夠火化辦喪事。季梅頂住了所有壓力,收拾好了后事把房子賣了,回到了小縣城的外婆家。
賣房子的錢季梅總說要給林野交學(xué)費娶老婆,但林野從一開始就告訴自己,讓自己媽花錢供上學(xué),供結(jié)婚,供一輩子的人最沒種。
和母親外婆在老舊的小區(qū)里住了幾年林野就真的把自己困死在這了,后來愣是沒想過出去。
直到現(xiàn)在再望望車窗外,林野才真正意識到,自己離開了那,來到了外面的世界。
到站后林野向同行的人問了路,沒想到旁邊這個小兄弟也是去紅陽中學(xué)的。
“兄弟,問一下。紅陽中學(xué)離這還遠(yuǎn)嗎?”
“不遠(yuǎn),步行十來分鐘吧。你也去紅陽???”戴著白色棒球帽的少年抬起眸子看了看眼前的人。
林野生的不精致,但很耐看,像沒有經(jīng)過雕琢的良木,眉毛深深的,眼睛有神無情,嘖,很難形容。非要簡單形容一下就是難訓(xùn)的狼。
“對,順路?”
“正好,我去送人,帶你一段吧?!鄙倌晗裱Π?。
果然只用了十三分鐘,林野看了看表7:33。
“行了,我該走了,我哥已經(jīng)奪命連環(huán)CALL了六通電話了?!?p> “謝謝。”林野禮貌道謝后就抬腳進(jìn)了校門,可能沒聽見。
“不用謝,對了!我叫江昉!”江昉嘆了口氣,“沒聽見吧…”
“知道了!我叫林野!”
哦,他聽到了。
“喂,哥別打了,我擱你后邊呢。”江昉掛了電話,揮了揮手。
江彧黑著臉“你死了?”
“哎呀,說話別這么沖。弟弟該多傷心?!?p> 江昉摘下棒球帽甩了甩頭發(fā),露出了一張和江彧一模一樣的臉。
“你說咱哥倆要是在一個班怎么辦?”江昉煞有介事的問。
江彧露出看智障的眼神。
“畢竟一般容不得二草啊?!闭f完江昉開始咯咯的站起來。順其自然的搭上江彧的肩。
“放心,就你那兩個分不可能和我在一個班,要不是爸花錢你都不可能和我在一個學(xué)校?!苯瓘叞抢瓡P的手邊說。
“切~無趣,怪不得連女生的頭發(fā)絲都沒碰過?!?p> “你才高一,你想干什么啊?”江彧看著江昉的眼神更無語,最后直接一言不發(fā),任江昉機關(guān)槍似的嘚不嘚不嘚。
但江昉還是和江彧勾肩搭背的去了報到處。
“哎!哥,你看!這個人不是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