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門提督被罷職收押,巡捕五營強行被換?。?p> 或許對于高太白來說,還只以為這是上層傾軋而已,自己等人不過是倒霉。
但在尹午聽來,這簡直就是黑水國朝廷已經被赤木道人滲透成篩子的信號!
開玩笑,九門提督是什么人?
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tǒng)領,除了負責大都內城九門的守衛(wèi)和門禁,還兼管整個大都巡夜、救火、編查保甲、禁令、緝捕、斷獄等一切事宜!
這個位置,歷來非皇帝親信不可任用,而現(xiàn)任的九門提督福元印,更是愿意為了皇帝效死。
黑水國皇帝得是喝了多少假酒,才會砍自己這條最緊要的胳膊?
見到尹午皺眉不已的神情,高太白還以為這位好心的掌柜是在擔心自己,感激之余繼續(xù)小聲說道:
“掌柜的,不用太擔心我……聽說上面打算將我們這些編進另一支部隊,說是另有他用,或許前途也還可以?”
“另一支部隊?”
尹午挑了挑眉毛,不動聲色地問道:
“兵部可有下達正式文書,說過主官是誰,職責如何,糧餉待遇多少嗎?”
“這……沒有……”
高太白突然垂頭喪氣地耷拉下去,頹然癱坐在一張條凳上,口中喃喃說道:
“其實我也知道,福大人既然都被抓進了大牢,他一手操練出來的步兵五營,又怎么可能得到上頭的信任?沒有被原地遣散,也只是擔心我們嘩變罷了……這次被打散整編,下次或許就是開革老兵,要不了多久,福大人在軍中的根基,就要被消磨得一干二凈了!”
“放你娘的臭屁!你這沒見識的泥腿子,凈急著滅自己威風!”
尹午還沒有來得及寬慰他,座中一個彪形大漢突然將酒杯摔到尹午腳邊,站起身來罵罵咧咧道:
“福大人只是朝中一時失利,但也只不過是和皇上配合著做做戲罷了,等過幾日就能重掌軍中大權,甚至更進一步!”
這大漢隨手從桌上再拿起一個酒杯,晃晃悠悠轉了一圈,醉醺醺地叫道:
“諸位同僚也知曉,我家七舅姥爺?shù)呐龅娜酶傅闹秲旱睦蠋煟驮诒抗┞?!他……嗝……他早已暗中告訴我,我們之后依舊會歸于福大人手下,一應糧餉待遇比以前只高不低!甚至……嘿嘿,甚至還會得傳武藝,不僅有機會煉精化氣功、功至先天,甚至還能延年益壽,福澤家人呢!”
此言一出,其余大頭兵紛紛起身,一邊陪敬一邊不忘出聲詢問道:
“薛兄,你所言可是真的?”
“別為那個窮賤小子氣壞了自己,薛兄快坐下細說!”
“哼!”
那位薛兄不屑地暼了高太白一眼,突然重重將酒杯頓在桌上,也不顧高太白眼中近乎祈求的目光,冷冷說道:
“這家的酒水恁地沒味,兄弟們,咱們換家喝……不跟這沒見識的東西待一個塊……!!”
這大漢話沒說完便被堵了回去,因為身形高大如他,此時竟然被籠罩在了另一個人的身影之中。
這人比他高出一個頭不說,雙肩更是極寬,胸間衣襟中隱隱露出一個菜刀把,此時一抬手向自己抓來,竟令他生出幾分不敢躲,也躲不開的心思。
旁邊的同僚沒有直接面對這股壓力,看到來人似乎對自家薛兄有些無禮,頓時不滿地捏住一根筷子,狠狠抽了下去。
砰!
筷子碎做幾截,反彈激射倒退而回,在出手那人臉上劃出一條血痕,看著甚是嚇人。
店里一時寂靜無聲,那些大頭兵全都酒醒了幾分。
他們過去個個都是桀驁不馴的主,但今日先是被強行撤下城防,又被解了佩刀,再加上在大都待了許多年,深知天子腳下沒有平民的道理,一時間全都不敢擅動,深怕這家店老板背后隱藏著什么背景。
那位薛兄呆呆地看著伸到自己面前的粗大手掌,突然福至心靈一般,俯身拾起地上碎裂的筷子,溫順地遞至身前,老老實實地說道:
“這、這雙筷子我們無意中損壞,敢問價值幾何,我們一定照價賠償!”
伙夫伸手接過斷掉的竹筷,冷冷看了他一眼,甕聲甕氣地說道:
“還有一個酒杯,記得去我們掌柜那里交錢?!?p> “是是是!這個自然!”
薛兄擦了擦額頭上滑落的汗滴,不顧身后同僚奇怪的神色,趕忙走到柜臺前,向那位一直笑瞇瞇的掌柜付了竹筷與酒杯的錢,然后灰溜溜地離開了。
這并非他沒有膽量,又或者不敢惹事……實際上,他的確如自己所說,有著幾分背景,軍中消息也算靈通。
但正因有著見識,他剛剛才能深切地感受到……哪怕是九門提督府上的親兵,也絕沒有剛剛那位伙夫打扮的人的氣勢。
甚至……就連軍中新來的武道教官,和那人比起來,也稚嫩得如同雞仔一般。
這家酒店若不是哪家顯貴的產業(yè),便是江湖勢力在大都設立的落腳點,前者自然不是自己一介大頭兵惹得起的,至于后者……誰會吃飽了撐的,去招惹這些亡命之徒???
實際上,這位薛兄所思所想,差一點也就接近真相了,只可惜,店里留下的同僚卻絕不會知道。
眼看著自己這群人中最有排面的那位落荒而逃,留在店里的其他人也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當下就有人一拍桌子,準備拿出一副衙內做派來,說不得就可以挽回點臉面。
若那年輕掌柜是個經不得嚇的,興許還能訛些銀子使使。
但一看到那位年輕掌柜鎮(zhèn)定自若的微笑,以及一旁虎視眈眈的伙夫,他們心中就不由有些犯嘀咕,一陣沉默之后各自收拾起身,從店門涌出,如同鳥獸一般散開,消失在了街道上。
卻是沒有誰提出要找回場子,或是留下幾句狠話啥的。
待到眾人離去之后,高太白已經恢復了幾分冷靜,只是手腳還不可控制地微微發(fā)抖,顯然是氣苦到了極點。
但縱使到了這個地步,他仍在勉力維持自己那份卑微的體面,對著尹午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同、同僚們對我存了幾分誤解,不過想來我回去之后好好解釋,大伙也就能理解了?!?p> 噗嗤!
卻是伙夫在一旁忍不住笑出聲來,令高太白一張刷白的小臉上,又透出幾分紅潤來,跟著就要告辭離去。
尹午看著高太白竭力維持自身尊嚴的舉動,卻是忽地嘆了口氣,伸手拉住了高太白。
“掌柜的,可是還有什么事情?又或者是……飯前不夠?”
高太白期期艾艾地望著尹午,一想到自己之前付的那點兒碎銀子,先前的那份倔強就不由自主地弱了幾分。
“你說的這叫什么話!來,坐下再喝幾杯!”
尹午豪邁地一揮手,假裝沒有感受到伙夫和酒保疑神疑鬼的目光,示意伙夫重新再上些酒菜,拉著高太白坐了下來,溫和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
“呵呵,我對福大人向來敬仰,不知高兄弟能否再多講一講他的事跡……不知道福大人平日里,可喜歡學道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