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自由酸梨的實驗室
海森伯決定以一己之力打破黑樹莓兵團的封鎖。他聯(lián)合幾個同院系的教授，打算搞出超空間物資抓取系統(tǒng)。他在辦公樓的半地下室里搭建了場地，另外他還用工程學院的教具做了另一個項目：在溫室和行政主樓之間挖穿彼此的地基，忽略地面上的道路，直接貫通。
現(xiàn)在抓取裝置進入瓶頸期，海森伯認為是他對食物的欲望不夠強大，無法讓機器啟動。自由酸梨里面半數(shù)的人參加了他的行動，可是大家除了能想到一些應急食物，就再沒有思路了。
簡單地說，對食品的渴望感越強，這臺機器獲取的能量就越大，這也是至今無法開機的主要原因。最后他們甚至沒有足夠的電力來繼續(xù)調(diào)試，項目被迫中斷。
自從黑樹莓控制學校以來，教職工們已經(jīng)不知道正常的教學任務是什么樣子的了。親衛(wèi)隊鎮(zhèn)壓和聲討一切站在共和國那邊的學校工作人員，抓捕、關(guān)押、斷糧斷水、威脅、身上涂滿顏料，各種手段都用上了。
如果說教學任務和選修課辦公室的爭斗，是高等學院的正常菜譜，那么黑樹莓兵團的瘋狂，就是有人往湯鍋里吐了一塊口香糖。在經(jīng)過小火慢燉之后，那玩意徹底變成黏糊糊的東西掛在所有廚具上。
共和國歷史這門課的喬爾丹諾教授，就犯了一個錯誤。他在帝國占領(lǐng)卡布尼以后，沒有及時更換教學機器人里面關(guān)于本杰明家族史料的音頻文件。他被親衛(wèi)隊抓起來拷問，說他是對學生的未來“極不負責”，對帝國“極為不敬”。
審訊足足進行了五天，而且是完全單方面的行為。喬爾丹諾教授不堪受辱，從辦公樓頂層一躍而下，竟然消失在樓前的水泥地里。任憑黑樹莓怎么找，也再找不到他了。
這下可好，黑樹莓兵團開始大肆指控教職工們“窩藏罪人”，不僅把歷史學院所有的老師抓出來涂滿人造黃油，還在學校里四處開挖，企圖找到喬爾丹諾教授的蛛絲馬跡。
“那他到底去哪兒了呢？”德爾美坐在由壓縮餅干碼成的沙發(fā)里。
“還能去哪兒，入土了唄?！弊罾系陌⑺古褰淌诨卮鹚?。
“他大約是進入了另一個次元空間，這發(fā)生在他頭部與地面高速接觸的時候?！比指窠淌诠逝摰卣f道。
“你們別管他的事情了，都過去幾年了。”海森伯轉(zhuǎn)動咖啡杯給她看，上面竟有青龍?zhí)豆珗@的標志。
“那我能幫你們做什么？”德爾美環(huán)顧四周，滿屋都是應急食品和儲備水。
這時，在咖啡杯里，升騰起一股煙霧，海森伯用手指在煙里捅了個窟窿，像是套上戒指，然后他又輕輕打散了拉花和奶蓋。
“同學，你渴望美食嗎？”
“你問我嗎？”德爾美笑了?！爱斎皇欠浅？释！?p> “你想吃到嗎？”
“我當然——不，我能吃到，去食堂里不就行了嗎？你們難道不去食堂吃飯？”
“我?guī)э?，”阿斯佩不知從哪兒掏出了一個飯盒。“像這樣?！?p> 飯盒里空空如也。
“這里東西夠吃的?！比指窠淌谥钢g屋子。
“我的意思是說……嗯，如果我們不去食堂，那我們?nèi)绾纬缘胶贸缘氖澄?？就比如說我們，我們這些教職工?！焙Ｉ罂诤戎Х取?p> “教職工就不能去食堂嗎？”德爾美越來越疑惑。
“不能去?！卑⑺古逵纸又f道。
“我們不該去?！比指褚膊遄?。
“你們都說錯了，”海森伯教授突然喊起來。“這座學校哪兒有教職工？這座學校沒有教職工！只有學生，只有學生！”
“可是教課需要老師來做，后勤也要人，電控也需要人?！钡聽柮栏杏X自己在說一些不擅長的東西，馬上住嘴了。
“他們不是搞得挺好的嗎？”海森伯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抱怨?！八麄儭懽訅蚜?，不再需要我們了?！?p> “嗯，其實——”阿斯佩小聲念叨著，然后他輕輕拍打德爾美的手臂，吸引她的注意力?！巴瑢W，我想要一條巧克力，你有嗎？”然后咯咯笑著，掩蓋自己的乞討事實。
德爾美從手環(huán)空間里取出一塊草莓夾心巧克力，遞給教授。
“阿斯佩教授……”海森伯發(fā)現(xiàn)了他的行為?！叭绻阌邢敕?，請用在我們的機器上！不要和學生討吃的！”
然后他打量著德爾美，試圖找到她和黑樹莓學生的區(qū)別，因為學生們早就和教職工之間產(chǎn)生了一種區(qū)別——以前是那樣的，現(xiàn)在反過來，學生當大頭，老師被折騰，標語口號在喇叭里反復廣播，最后演變成對罵。他明白在這所學校里已經(jīng)有一條深刻而殘酷的溝壑了?，F(xiàn)在事情有變。這個紅頭發(fā)女生，出現(xiàn)了，出現(xiàn)在自由酸梨最神秘的實驗室里。
“同學，你的院系——還有名字？”
“古星系歷史學專業(yè)的德爾美·艾瑪。”她說完后，海森伯教授暫且放下了咖啡杯，然后很嚴肅地看著她。
“你再說一遍。”
“德爾美·艾瑪，410屆，古星系歷史學?！币苍S是專業(yè)報考的人數(shù)太少了，或者是410屆學生都死得差不多了，也可能是德爾美這個名字過于顯眼了。
“跟古語言學一樣的冷門專業(yè)。”阿斯佩教授嘀咕著。
“畢業(yè)的時候打仗了，可憐的孩子?！比指窠淌谠俅渭尤胗懻?。
“你就是電視塔事件里的紅頭發(fā)女孩！”海森伯又大聲嚷嚷起來。
“現(xiàn)在你真的窩藏罪犯了?！卑⑺古逭f。
“如果你是來打帝國鬼子的——”海森伯笑著，那種怪怪的，硬裝出來的笑容，仿佛在說“我們不歡迎游擊隊?！蹦欠N笑足以讓室內(nèi)氣溫進一步降低。
“我也可以走，對吧？”
“不，不不不，你等下?！焙ＩR上把推車弄過來，上面搭載了一系列測算裝置，用無數(shù)根線纜，拖到門外，跟右側(cè)的房間相連。仿佛里面是供養(yǎng)著什么地獄來客似的?！鞍咽址旁趫A環(huán)中間?！?p> “我嗎？”德爾美將信將疑，但還是伸出了手，穿過浮起的三個圓環(huán)?！斑@是做什么的？”
“這是檢測裝置?！焙Ｉ跈C器上鼓搗著，然后他打出手勢示意一切正常。塞林格教授立刻按下按鈕，圓環(huán)發(fā)出橙色的光芒?！艾F(xiàn)在，艾瑪同學，想象你正在吃一桌豐盛的宴席?！?p> 事實上，她的腦海中馬上就出現(xiàn)了全部由甜點組成的場景——地上擺滿了太妃糖和盒子，南瓜餅、奶油曲奇，都在那兒。露琳正舉著巧克力熔巖蛋糕悠悠地走進來，走到了擺滿布丁奶茶和椰奶西米露的桌子旁，她的雙馬尾上裝飾著杯子蛋糕，簡直就像是堆疊成寶塔的小泡芙，接著便將盤子放在芝麻碎冰淇淋和蜜瓜冰淇淋之間。
最后一刻，海薇茨在她面前堆滿司康餅，她們愉快地，充滿歡聲笑語，剩下的焦糖慕斯在艾爾尼亞手中，旋轉(zhuǎn)，搖擺，搭配了凍干草莓，和一大杯什錦冰糖水。
“停！停下來！”德爾美的思緒回到現(xiàn)實。檢測裝置早已過載，有害氣體從散熱孔里吐出來，不怎么正常的煙霧在屋中擴散，指針瘋狂甩動，計數(shù)器語無倫次，各項指標正在快車道上醉酒般地運轉(zhuǎn)。
“立刻停下來，艾瑪同學！”
海森伯的語氣又焦急又高興。這不就成功了嗎——完美的能量供給裝置，由這個腦袋曾經(jīng)與星際糖豆販賣機對接過的，紅頭發(fā)的女學生提供。其產(chǎn)生的數(shù)值足以炸裂整個地下室的燈泡，或是為半個學校充入四分之一的電力。
“干得不錯，艾瑪同學?！卑⑺古褰淌谛χf道。
這次輪到塞林格教授拿起咖啡來喝了。
“你可真是我們的救星?！焙Ｉ老踩艨?，一把抓住德爾美的雙肩。“同學，這就加入我們的課題！立刻，馬上，我首先絕不能允許這樣的科學成果偷偷溜走。”
也就是說，他發(fā)現(xiàn)了至寶，發(fā)現(xiàn)了真相，發(fā)現(xiàn)了奇跡，就像施工隊在校停車場挖出了護衛(wèi)艦。海森伯是認真的，當然，他也容不得德爾美有半點反駁。
一個聲音一直在他耳朵里回響著。這種聲音非常熟悉，在三年前，在高等學院沒有一塌糊涂之前，在量子工程學院主塔沒有倒塌之前，海森伯就知道這個聲音。
“你必須完成你的課題。你需要找到你的研究方向，你必須有足夠?qū)W生完成它?！?p> “我只是簡單地想了想?！钡聽柮肋€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腦子里還在被甜點充斥?！拔易鍪裁戳藛?？我弄壞了你的機器，教授，我不合適，我不是好學生，我也不能幫助你做研究?！?p> 可是她的意見沒有被任何人采納。屋里的人逐漸將她圍住，顯然是挖到了寶?！斑@樣電力問題就解決了。”塞林格低聲對海森伯說道，阿斯佩也笑起來，在壓縮餅干包裝袋里倒上儲備水。
“沒關(guān)系，你做得很好?！焙Ｉ掷^續(xù)鼓勵她?！爸绬幔已芯苛藘赡甓?，我們一起，研究了這么多的時間，在這個陰暗的地下室里，無數(shù)的失敗。就是因為我們是老頭，我們老了，我們沒有那樣的欲望，我們?nèi)ゲ涣耸程?，我們被學生揪著搞，被他們罵，被他們打。我們心灰意冷了。所以我們也沒法讓機器運轉(zhuǎn)，沒有能量，自然也完不成課題！老校長來檢查，我們也不能給他展示成果！你知道嗎，你拯救了課題，艾瑪同學?！?p> 德爾美正要反駁一句“我是個普通女孩子”，卻看到其他人好像都盯著她。“我真的很重要嗎？”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著?！叭绻艺娴哪軒偷娇茖W，好像也不錯呢?！?p> “是的，”海森伯在她耳邊低語著，“說不定，你真的是科學家的好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