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黑薔薇(2)
“可這不就是去送死?”露琳看著黑薔薇的小眼珠:不行,這絕對不行。
“我們也不能冒險讓白貓先生這樣做,對不對?”黑薔薇站在桌子上,玉米粒到處亂滾?!皠游锔哂谌祟悾@是環(huán)保組織的規(guī)矩,你有好好學習嗎?”
“雪球,你說點什么……”露琳沒帶著鳥籠子,要是帶著,準把這群情報總監(jiān)的幕僚們給裝起來了。可它們都是禽類,它們就是比高等智慧生命要高貴,對吧,環(huán)保組織的信條?
“不如你就見機行事?”雪球打了個哈欠,重新縮成一團,用尾巴打翻了盤子。鵝幕僚們在它身后的桌子上跳舞。
“那要如何?”露琳還想問它什么,貓已經(jīng)睡著了?!鞍?,黑薔薇大人,這樣下去要沒人給你做翻譯啦?!?p> “這個嘛,”黑薔薇完全不想理會露琳的請求,用翅尖指了指她后方的墻壁,然后飛起來,最后落在窗臺上。“再復習一遍:你要前往利維坦的巢穴,然后找到它的蛋,激怒它?!?p> “然后呢?然后被它吃掉了?”露琳感到頭疼?!斑@就是你出的主意嗎?我如果不照做呢?”
“那么,請把針管拿過來,野鴨秘書長——”黑薔薇用翅膀卷著針管,里面明顯有些暗紫色的液體。“蜂刺水母的毒液,只要我輕輕扎白貓先生一下,你就可以為它準備一個小盒子了?!?p> “啊,請你別這樣做!”露琳有點害怕?!昂冒?,我照做。請你不要傷害雪球。”她這樣反復念叨著,那只鸚鵡在囂張地大笑。她被一群鴕鳥衛(wèi)兵押送,雙手抱頭,甚至不允許拿著竹竿。她對這一切感到莫名其妙。主要是這些鳥到底是如何——統(tǒng)治了這個動物園的。她被命令去除武器,因為她不能殺死那只魚龍。
“老規(guī)矩,除了麻醉劑以外,都不能使用。”黑薔薇在橫桿上調(diào)整自己的站位?!奥樽韯┒甲詈脛e用,動物是高貴的?!?p> “請允許我心中默念,圣父在上?!痹诒娔款ヮブ?,露琳被駝鳥們用腦袋趕進位于動物園后部的圓形大坑?!拔腋静恍枰遥瑢??”
“沒錯,它就在那兒?!焙谒N薇用翅膀做了個打開頂棚的動作。這個圓形大坑實際上是個船塢,頂蓋涂著高等學院的鳶尾花標志,可是又被人狠狠抹了幾筆,改為環(huán)保組織的四葉草??拥闹車?,各種平臺高低錯落,里面住著鳥兒們?!澳阒灰惶み^那條線,你就證明了你自己只不過是個學生妹,接下來我們會欣賞你如何勇斗大魚?!?p> “可是我要怎么做?”露琳在坑邊的土坡上往下方打滑,腿腳都不聽使喚,坑底似乎是沒有邊界的黑暗?!拔疑踔炼疾恢馈@東西到底在生物學上如何劃分,求求你們,我不想這樣……”
“請繼續(xù)冒險,翻譯官小姐?!焙谒N薇指揮著它的全體幕僚,鳥兒們開始一起合唱:
?。ê谒N薇):
噢,在古老的共和國有一條魚,
而他的名字叫格拉斯蒂夫
他不分科屬的吞噬了各地的鳥兒們,
當他在透明魚缸里的——
?。ㄈw幕僚):
當他在透明魚缸里航行的時候。
?。ê谒N薇):
他碰見了三個帝國情報官,
他知道遇見這幫人,準沒什么好事。
他的大腦笑著跟自己的嘴巴說:
我會讓他們消失在透明魚缸里——
?。ㄈw幕僚):
讓他們消失在透明魚缸的氧氣制造機里。
?。ê谒N薇):
格拉斯蒂夫張開大嘴,
把帝國情報官一口吞下,好好消化……
可最后的那個家伙心中發(fā)誓:
一定要讓這條魚在透明魚缸里——
(全體幕僚):
一定要讓這條魚在透明魚缸里腐爛掉。
?。ê谒N薇):
是的,他帶著長長的血跡和濃煙墜毀了。
帝國軍的魚餌讓他身負重傷。
科學院的院士們心中知道:
這條魚最終將擱淺在透明魚缸的——
?。ㄈw幕僚):
這條魚最終將擱淺在透明魚缸的沙灘上。
(黑薔薇):
是的,這就是叫做格拉斯蒂夫的魚的結(jié)局。
也許正因為這樣,他才不是條真正的魚。
在先進科技的優(yōu)勢下,他可恥的落伍了。
他逐漸在透明的魚缸里——
(全體幕僚):
他逐漸在透明的魚缸里生根并發(fā)芽。
“我都被搞迷惑了?!甭读盏哪X袋打著轉(zhuǎn)。“它到底是條魚,還是個別的什么?”
露琳把照明裝置轉(zhuǎn)向黑暗的那邊。一瞬間,能看到坑底排滿了鳥類的骨頭——像是巨大的墳場,望不到頭,交錯著各種建筑垃圾的坑底被格拉斯蒂夫龐大的身軀擠壓著,它金屬色的外皮弄得她后背發(fā)涼……她往下挪了幾步,突然被一根骨頭絆倒,整個人便從那里摔到最底部,像倒栽蔥般?!疤鬯懒恕?p> “摔在骨頭里了!”野鴨秘書官從望遠鏡里觀察。“圣父在上,我看不見她了?!?p> “我這是在哪兒?”露琳掙扎著想爬起來,可是肋部劇烈的疼痛……或許肋骨斷了,身上的傷足夠多了,要是能像德爾美那樣直接掛掉就好了,啊,不對,她會復活的。
“正因為她會復活才會痛苦嗎?”露琳看看坐標全息圖,離所謂的“孵化地點”相差不遠了?!鞍。驗樗龝突?,所以她記得怎么死掉的,記得犧牲的人的一切。她并不是單純的再站起來,而是帶著痛苦的記憶,那樣的能力可真是折磨啊……”
“可我還得繼續(xù),我可沒有復活的能力?!甭读瞻@一聲,用胳膊肘撐著自己坐起來,快速檢查一下,沒有丟失身體某個部分??拥赚F(xiàn)在安靜得可怕。這里真的曾經(jīng)是個船塢,頭上的吊臂,角落里的起重控制臺,各種維修設備,還有個黑漆漆的房間,沒準是雜物間……
進去躲躲應該沒關系。“那條魚跑哪里去了?”露琳沿著雜物間的地板前行。血肉模糊的膝蓋,隱隱作痛的肋間,纏著臟兮兮繃帶的腳,遍地的鳥骨頭,血盆大口似的房屋——露琳胡思亂想著,生離死別,德爾美的微笑,用手指輕輕撥弄她的臉蛋,嘴里好像還有什么不舍的甜言蜜語。
啊,不對呀,等下,這個房間難道是……
隨著一陣低沉的咆哮,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躺在這個怪物的嘴里。從它肚子中傳來一股吸力,露琳試著抓住點什么,可周圍只有空氣,她的手瘋狂亂晃,已經(jīng)太晚了。她像是掉在地上的積木顆粒,被這臺老式吸塵器無情的吞進了集塵袋里。
她緊緊閉上雙眼,幻想著和德爾美再次相見?;蛟S她不該離隊出走,好好呆著,德爾美還會回來。這下被魚吃進肚子里,一切都完了,希望他們在打掃魚缸時能找到自己的遺骸……
“啊,我要被消化啦!”露琳再次尖叫起來,只不過,這一次她坐在張破爛的皮沙發(fā)里。
咦,這是食物應有的待遇嗎?
集塵袋里倒是很美妙,不至于那么骯臟。海浪微涌,在一片碎骨片堆積的淺灘上碎成餅干渣,遠處的水花在擱淺的懸浮車邊擊打出泡沫。再遠處的地方,有一只浮標在輕輕地上下沉浮,魚竿是用壞掉的狙擊步槍做的,又粗又笨。魚竿逐漸揚起,在那個矮個的男人手里如同片羽毛般被玩弄著。
“想不到天上能掉下個黃頭發(fā)小女孩。”他慢條斯理地說道。身上穿著一件幾乎撕碎的帝國軍制服,肩頭還粘著褪色的帝國海軍特勤處徽章。“終于有我的朋友們發(fā)現(xiàn)這艘船的用處了嗎?”
“你是什么人?”露琳立刻警覺起來?!澳銥槭裁丛隰~肚子里釣魚?”
“我還坐在沙灘上享受日光浴呢!”這個男人仰天大笑。躺椅是紅白條紋相間那種。水邊,小螃蟹正在追逐,打斗,一雙破軍靴半埋在沙子里。一片開闊的空地上,帳篷正躺在帆布邊,打了些補丁,撐著一把淺藍色陽傘,特勤處的船形小帽在淺水區(qū)飄蕩——上面的黑月和骷髏清晰可見。
“你是個帝國軍!”露琳看到沙發(fā)上擱著一把匕首,馬上抓起來。
“我還是個漁夫呢?!彼臉幼油媸啦还??!暗故悄悖蚁胫?,你為什么到這里來了?放輕松,把那把刀放下,小妹妹,這不是你這個年齡該做的事情?!?p> “我已經(jīng)23歲了,不是小孩子了!”露琳用刀對著這個帝國軍。“我警告你,別過來,立刻放下魚竿!”
“哎呀,我只是在這片沙灘上娛樂,別誤會。”他高舉雙手,逐漸靠近露琳。“我們現(xiàn)在都是同一個魚肚子里的食物,也要自相殘殺嗎?”
“你不要過來呀?!甭读瘴罩兜氖珠_始顫抖了,即便蘇干再怎么搞小培訓課,真的見到一個帝國鬼子,特別是這么近,她的心里依然很害怕?!拔視⒘四悖挪恍??”
“我投降,我投降?!彼行o奈地放下了魚竿,浮標沉下去,被什么東西猛地拽進水里了??删彤斅读障胍辞迨鞘裁瓷锏臅r候,帝國士兵一個箭步上前,奪下了她手中的匕首,并巧妙地在沙發(fā)上翻個身,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放開我!”露琳掙扎起來。
“想不到我會在魚肚子里繼續(xù)為??怂瓜壬鷪?zhí)行任務?!彼p聲對她耳語。冰涼的刀刃在她發(fā)熱的脖頸上刮蹭,他很小心,盡量不使血流下來,就像是蛇的信子在舔舐她,那種感覺萬分惡心。
“你到底是誰?”
“重要嗎?我是誰,你已經(jīng)很清楚?!甭读盏纳砗?,這個敵人,他就跟許多卡布尼人一樣,相差無幾,可是他有顆邪惡的心。他們沒有可憎的面孔,沒有扭曲的犄角,也沒有滑溜溜帶著鱗片的尾巴,沒有紛雜的觸手,更沒有蠱惑人心的力量。她第一次看到了帝國軍的真面目,遠超她的預料?!拔铱茨愕囊路?,是高等學院吧?”
“是又怎么樣?”露琳身上的校服已經(jīng)破爛不堪,或許是時候到著裝辦公室重新領一件了。
“你可知道,這個地方和高等學院的關系?”
“頂蓋上有鳶尾花標志?!?p> “沒錯,這里原本就是你們學校呀!”他狂笑起來?!碍h(huán)保組織的小姑娘,我不想打擊你,但是我們可不是在魚肚子里。你的結(jié)局也不會環(huán)保又生態(tài)。”
“這個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露琳突然想聽他說完。
“你能相信嗎?你們高等學院的一群老師們制作了這艘飛船,用來解決船塢區(qū)的飛鳥問題。而他們的做法就是把鳥兒們?nèi)嘉M飛船肚子里,然后做成一盒一盒的冷鮮肉,最后賣給大家。”
他用刀身壓著露琳,讓她不要亂動。“這就是艘移動的捕鳥、殺害,并且褪毛分裝的屠宰站!環(huán)保組織的小朋友,你還相信你所受的教育嗎?如果你還打算相信,我只能說,你們比我們這些侵略者還要殘忍……”
“你胡說!”
“你可都看見了,滿地的骨頭,滿地的骨頭呀!”他變得鎮(zhèn)定起來。“就算是我們當年在旋云湖邊擊殺你們的軍隊,也沒有這樣殘忍哪!笑死我了,現(xiàn)在一群弱智們在上面蓋個玻璃罩子,就能掩蓋一切了?小姑娘,聽大叔我一句勸,現(xiàn)在加入帝國軍還來得及?!?p> 他用手指了指帳篷。“我就繼續(xù)釣魚就好了,你可以拿上武器,去外面把那些說謊話的家伙都干掉,現(xiàn)在就加入帝國軍,問問你的良心,他們對得起這些動物們嗎?”
雖然他是滿口胡言,但露琳的心中不免有一絲裂痕。假如真是這樣,那摩天樓便崩塌了。可是這些都是侵入者說的話,他們怎么解釋都可以,該死,應該怎么辦?
“可你要是不打算那么做。”他輕聲說道。“我便要殺了你。說真的,你們這些卡布尼人還真是賤骨頭?!?p> 傷口又開始痛了,怎么辦?即便是一百個露琳加起來,也打不過這個釣魚為生的帝國鬼子。即便是她能召喚狂風閃電,也沒辦法在沒有氣象總局的土地上生效。這帝國雜種說得對,她就是個愚蠢的懦夫,甚至連開槍的膽量都沒有。從最開始那天就這樣,她連一個帝國軍都沒有殺死過。
“做出決定吧,環(huán)保組織的笨蛋。”他嘿嘿地笑著。露琳幾乎要把“我想加入你們”這幾個字蹦出來了,不過突然一團白色的、毛茸茸的東西,如道幽靈般,躥到他頭上,然后用爪子抓撓他的雙眼,尾巴狠狠地鞭打他的尖耳朵。
“啊,怎么回事!”他大叫起來?!拔业难劬?!見鬼——放開,快放開!”
他手中的匕首掉落在露琳身邊。別再猶豫了,露琳同學。你的膽小會害了所有人,你的勇氣只會害死帝國軍。快,抓起那把刀!對,就是這樣,干得好。對準那個家伙,他是無數(shù)惡棍中的一員,沒錯,他該下地獄!你的想法是正確的,對準他,快點,那個是雪球嗎?別讓一只貓為你瞎操心了,你還在等什么?快,刺下去,狠狠地刺下去,他是大家的敵人,就不能讓他活!漂亮,他流血了,再給他來幾下子,做得漂亮,露琳……
“你這個歹毒的卡布尼人!”帝國士兵大吼著,雪球在他臉上劃出一道又一道傷痕?!拔覀兊能婈爼涯銈兣?,我們的元帥會讓你們變成永久的仆人!你們這些劣等種族,應該被我們統(tǒng)治,你們占據(jù)著我們的土地,甚至呼吸著我們的空氣!”
還敢嘴硬,再給他一刀!想想你的同學們,老師們,家里的親人們。被這些家伙殘害,他們的軍隊侵略你的家鄉(xiāng),他們的產(chǎn)品擠占共和國的市場,他們的文化——不,他們要徹底摧毀我們的歷史和文化,抹除我們在宇宙中的痕跡!干掉他吧,別再等了,為了給逝去的人復仇,就從這一天開始!
“你們只不過是一群懦夫!膽小鬼!”帝國鬼子尖叫著,咒罵著。把尖刀送進他的胸膛,讓他下地獄吧。露琳,你是共和國的孩子,你是游擊隊的一員!
“帝國萬歲……”那家伙還想說些什么,終于還是斷了氣。雪球從他頭上跳下來,在露琳懷里依偎著,尾巴拍打她的臉頰。
“雪球,我們回去罷。”露琳感到溫暖,可周圍逐漸變得寒冷。再過一會兒,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當然,讓人蘇醒的最好辦法,就是一碗熱騰騰的玉米醬,還帶著奶油的香氣。當露琳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眼前的桌子上就擺著這么一碗粘稠而又誘人的應急食品。
桌子另一邊,那只鸚鵡站在那兒,金絲雀在他身邊蹦蹦跳跳。鸚鵡搖著腦袋觀察她,確認她真的已經(jīng)醒了,便振翅高飛,最后落在一個黑衣人的肩膀上。
“呀,翻譯官小姐,我們很欣慰地看到,你解決了大魚的問題?!?p> “可是我只是殺了個帝國鬼子?!甭读沾罂诤扔衩揍u,嘴里含糊不清。
“你解決了問題的核心,解決了那個開著鳥類驅(qū)逐裝置到處捕鳥的帝國游勇?!焙谒N薇如是說?!拔掖砣w飛禽為你發(fā)放全熟的玉米粥一碗。噢,上面還有大家一致決定放上去的奶油裝飾?!?p> “所以說是那個家伙在……”
“一點沒錯,有時如果你被困在一艘飛船里,你可能會用它的部分功能來謀生?!焙谒N薇嘆了口氣。“想想看,他吃了多少鳥啊?!?p> “但我沒搞明白,一只鸚鵡是如何把我從那里救出來的?用嘴拽出來的嗎?難道黑薔薇大人你是什么特殊種族嗎?”她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繼續(xù)喝著玉米糊糊。
“錯啦!”桌子那邊的聲音說道?!八攀呛谒N薇大人,露琳小姐。”很明顯,指的是那位穿著黑衣服的男人。不過他坐在椅子的另一面,露琳看不到他的臉。看來是她受騙了,本來嘛,這只鸚鵡也不該是什么環(huán)保組織情報總監(jiān),這家伙藏得可真深……
“黑薔薇先生,您的鸚鵡可真是個小機靈鬼。”露琳本想繼續(xù)稱贊幾句,椅子便轉(zhuǎn)過來了。
“可別亂說哦,尤其是在我們的客人面前。”黑衣人用手摸摸鸚鵡的腦袋,喂給它一大塊水果?!斑@是你的獎勵,黑薔薇!”
“你,你竟然是!”露琳看到黑衣人的臉,幾乎說不出話來。這個人她是做夢都沒有想到的?!霸趺磿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