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顧南笙睡得很不安穩(wěn)，意識飄忽，睡夢中，她好像回到了寧城的那個小院子里，溫婉似水的母親拿起小超市里廉價買的彩色鉛筆教她畫小兔子。
母親在她的記憶中一直是笑著的，眉目溫婉，把她抱在懷里，“囡囡，畫畫要有耐心……”
小小一團(tuán)的她嘆了口氣，學(xué)著大人的語氣，“哎，畫畫好難哦?！?p> 她轉(zhuǎn)頭去看母親，卻發(fā)現(xiàn)她在一瞬間變得枯瘦，瘦得形銷骨立，沒了精神氣兒，捏著鉛筆的手徒然松了勁兒垂了下來……
畫面一轉(zhuǎn)，她正站在潔白的病房里，手里捏著醫(yī)生下的死亡通知書，雙眸紅腫地看著病床上了無生氣的人，聲音嘶啞異，“媽！”
她夢了又醒，醒了又夢。
最終是耳邊不停的鈴聲將她從夢魘中拉扯出來。
“喂。”
蘇喬喬就是擔(dān)心顧南笙狀態(tài)不好，忘了吃飯，特意打電話來提醒?，F(xiàn)在光是電話中都能察覺到她的狀態(tài)很差勁，特別消極，被嚇壞了，聲音焦急，“笙笙姐，你沒事吧？”
顧南笙緩慢地眨了下眸子，將眼中泛起的水霧眨去，“沒事?！彼褪墙裉焱蝗幌肫鹆藥啄昵暗乃赣H去世的那段時間，情緒突然之間低落下來。
蘇喬喬張了張嘴，最后只能提醒一句，“笙笙姐，你要記得吃飯啊?！?p> “嗯?！?p> 顧南笙偏頭看向窗外，又下雪了。
第二天一早，大年三十，顧南笙帶上口罩出門。賀炎給她配了商務(wù)汽車蘇喬喬也回家過年去了，她一個人啟動了車子，開出了京市。
路邊的景致一路變化，從繁花的大城市一路向南。
越是小的地方年味兒越濃，家家戶戶張燈結(jié)彩，對聯(lián)門神也都貼好，小孩子們穿著大紅色的棉襖，聚在破敗不堪的小院門口放鞭炮。
她已經(jīng)有兩年多沒回過寧城了。
她高考上了大學(xué)之后，只有大一回來過給她母親掃墓，進(jìn)入娛樂圈之后柳真就一直針對她，過年也不許她回來，硬威脅她去陪酒，她只能拜托認(rèn)識的鄰居爺爺幫忙掃墓。
顧南笙找位置停好車，慢慢地走過去。聚在院落門前的幾個小孩也不放鞭炮了，只是呆呆地看著像他們走過來的像天仙似的人。
“那個姐姐好漂亮啊……”
其中一個小男孩憋紅了臉，問道:“姐姐，這是你家嗎？我爺爺和我說這里兩年都沒人住了?！?p> 顧南笙隨口解釋了一句，“嗯，是我家。之前工作太忙，沒時間回來。”
她走到院門前，碰了碰生滿鐵銹的欄桿，微微一用力，院門就打開了。
她走進(jìn)庭院里，雜草瘋長，枯枝敗葉落了一地，看上去一片荒涼的景象。
屋里太久不住人，空氣里彌漫著濕潮的霉味和灰塵的味道。顧南笙即使戴著口罩，踏入屋里的時候免不了咳嗽幾下。
她把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行李放到一個相對干凈的地方，然后在儲物間找了塊抹布，把家里所有地方打掃一遍。
家里什么東西都沒有，顧南笙出門買了一束花和一些香紙，然后開著車去了郊外，到墓園前把車停下，徒步走到顧清，她媽媽的墓碑前。
南方的冬日雖然不下雪，卻也是刺骨的冷，冰冷的風(fēng)將她的臉刮得生疼，渾身上下都凍僵了。
她在墳前盤腿坐下，看著墓碑笑得溫柔的女人，她以為她待過的世界那么多，也經(jīng)歷過生離死別，是不會哭的。
但一開口，就哽咽住了，“媽媽……好久沒回家了，我來看看你。”
只有這個時候，她身體才落回實處，而不是虛無縹緲的靈魂。
她用凍得發(fā)白的手將紙錢慢慢點燃。
“你希望我過得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彼读艘幌伦旖?，像個孩子。
“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身邊的人對我也好，能賺好多好多的錢?！彼钗豢跉?，“可惜你沒能陪我，不然我就可以買帶著庭院的房子，像小時候一樣，你在院子里畫畫，我一轉(zhuǎn)身就能看到你……”
年少時母親對她的期盼就是這么的簡單而美好。
等她長大了，卻發(fā)現(xiàn)一路陪伴著的，愛著她的人離開了她。
顧南笙在墓前坐了一個多小時，離開時，天已經(jīng)黑了，腳下的路看得不是很清楚。
等她徹底走出墓園時，神情已經(jīng)沒有太大的波動。
這個時候，家家喜氣洋洋，一家人團(tuán)圓聚在一起吃年夜飯。
顧南笙獨(dú)自一人開著車，想要找家餐廳吃飯，可家家閉館，她連吃飯的地也沒有。最后她在自助販賣機(jī)買了一桶泡面，這大概就是她的晚餐了。
回到家時，卻發(fā)現(xiàn)那站了個小男孩，今天剛見過。
“姐姐，爺爺讓你去我家吃年夜飯?！?p> 小男孩熱情的不行，拉著顧南笙的衣角，半拉班拽的把她拽回自己家里，還頗為自豪的說：“爺爺，我把姐姐帶回來啦！”
廚房里探出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笙笙來啦，快坐，馬上就可以吃飯了?！?p> 顧南笙有些無措，把禮物放到桌上，啞著聲音道:“周爺爺好，除夕快樂?！?p> 她這才記起來，這是小時候住在她們隔壁，每次看到她都給她糖吃的爺爺。
很快，一桌豐盛的年夜飯很快就端上了桌，顧南笙跟周爺爺一家邊看春晚邊吃年夜飯。
期間周爺爺高興，喝了點酒，顧南笙陪著老人家喝了兩杯。
“笙笙小時候就長得好看，現(xiàn)在就更好看了。有沒有男朋友?。俊?p> 顧南笙搖搖頭，“沒有?！?p> “沒有？”周爺爺瞇著眼慈祥的看她，“趕明兒爺爺給你介紹個好的。”
“爺爺，不用?！?p> 周爺爺興致很高，拉著顧南笙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還想要守歲到天明。
但老人這個歲數(shù)，身體不太好，不能熬夜，她家里人早早就勸他回去休息。
然后又對顧南笙道:“南笙啊，今晚就在這睡吧，房間給你收拾好了，你就把這當(dāng)家，別拘束啊。”
顧南笙很難有什么太大的情緒波動，但此刻卻愈發(fā)的感受到她是真的回到了她真實生活過的世界，居然有些想哭。
因為喝了酒她臉頰微紅，眼眸水光瀲滟，“謝謝阿姨?！?p> 電視里響起了新年倒數(shù)的鐘聲，“……3、2、1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