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很痛。
自從昨夜頒布那道命令后，頭便一直發(fā)痛。一開始，只是種隱隱的抽痛感覺，但現(xiàn)在，這痛苦已經(jīng)幾乎讓我難以正常思考了。
我該去哪兒？
不能回到寢宮，那里有太多人，還有女人，她們敏感到能感受出我的痛苦；內(nèi)務(wù)部呢，不行，那里有太多眼線，說不定還有來自聯(lián)邦的人；書房，對書房……不，不行，那兩個服侍在門口的侍衛(wèi)亦會看到我的樣子。
那……孤殤的家里……不行，要出宮，免不得有人跟隨。哪里都不能去，哪里都有人在看我。
不能漏出一點破綻，因為不管是誰都不能信任?，F(xiàn)在唯一的辦法，便是靜靜躺在床上，等待著早朝時間的到來。
還有幾多時間呢，一小時，半小時，一刻鐘……
不清楚，作為帝王的我，如今卻只能無力地想象著時間的流逝，像具可笑的尸體一般面對著不久將發(fā)生的事而感到恍然無措。
太多了，自從選擇了那條道路后，我已經(jīng)失去了太多的東西。即使我生性不喜歡抱怨，也想著與孤殤傾吐內(nèi)心的煩悶。
不……也許孤殤比我還要煩悶，畢竟他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兄長死在另一位兄長之下，最可悲的是，他甚至連偏向哪一方都不能做到。
腦子亂了，所有念頭已化為零散的碎片，無法組織成語言。
身著白色睡衣的帝王抬起右手，燈光刺破床幃，穿過掌心的縫隙照在他一側(cè)的臉上，恍惚間，這位已占據(jù)了天國霸權(quán)三十年的帝王，仿佛看到了一些不該回憶的東西，一些他與一個“逆賊”共同度過的美好時光。
“二……哥?！?p> ……
繃帶散落在桌上，雪椰一圈一圈地將繃帶纏到徐生的肩膀上。徐生揮舞了下手臂，雖然還有些不可避免的痛感，但這也無關(guān)大雅了。
“被那家伙的火焰燒傷，很煩人吧?！痹椽毾伎吭谧紊?，笑道。
“從難纏程度上來講，可能比秦?zé)o常的寒氣還要更勝一籌。這種抑制細(xì)胞重組的力量我前所未見，就算已經(jīng)止血，也至少需要兩天才能痊愈?！毙焐逯肝掌?，感受著肌肉的律動，說道。
“罪焱，畢竟是破壞力最大的幾種異能之一，如果說有什么針對人體的特性，也不是不可能的?！?p> “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徐生問道。
“我？既然拿到了我要的東西，我又有什么選擇。”源獨霞抬起手，露出自己手指上纏著的手鏈——這是他們一早便談妥的條件，雙方利益互換中的一個籌碼。
“無非是回到王都復(fù)命，繼續(xù)當(dāng)自己的世子，直到有一天，皇帝認(rèn)為是時候了，便將我這條賤命收走。呵，這樣的道路自我出生之時就已經(jīng)定下，又能有什么選擇了？”
徐生頓了頓，沉默下來，而雪椰竟出奇地開口說道：“其實，你未嘗不能換一種活法。離開天國，離開這個困擾你一生的藩籬，這也不失為一種選擇?！?p> 源獨霞眼瞼低垂，如女人般狹長的睫毛被突顯出一個漂亮的弧度。他沉默半晌，道：“我說過，你若知道我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做過如何殘忍的事情，便不會希望我能脫罪，能有更多的選擇?！?p> “人便是如此，他的本質(zhì)不為人所知也好，但他在別人的心中必然有著不同的形象?！毙焐f道，“就如你可能是一個無恥濫殺的混蛋，但在我眼中，你卻是我的戰(zhàn)友?！?p> “多謝你，朋友，但……”源獨霞起身走到窗邊，透過玻璃，正好看翻騰他不休的黃色海浪拍擊到船身，濺出一圈白色泡沫，“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堅持，和在乎的東西。就算是我這樣的賤人也一樣，在天國，我有著不能割舍的東西?！?p> 雪椰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沒有說話。徐生卻問道“是嗎？”
“當(dāng)然，可能是一本絕世秘籍，也可能是沒看完的小說，甚至是一個嬌媚的小侍女呢。”源獨霞肆無忌憚地笑道，暢快的笑聲消散后，低聲喃喃道：“誰又知道呢?！?p> 沉默良久，徐生不知道該如何繼續(xù)這個話題，但他也沒有堅持勸說。畢竟人各有志，這幾日相處下來，徐生清楚源獨霞的個性，他看起來圓滑，但在關(guān)鍵性的問題上則是一個比自己還固執(zhí)的人。
良久后，源獨霞皺起眉頭，走到床邊，盯著百米外依稀可見的小島，問道：“你們有沒有看見過一個立在小島上的銀白色的燈塔？”
雪椰一怔，她并沒有觀察四周的習(xí)慣。但一向習(xí)慣于警惕身邊威脅的徐生已養(yǎng)成了時刻觀察環(huán)境的習(xí)慣，即使他不刻意去做，本能也會讓他記住一些看起來沒有意義的內(nèi)容，而恰好天王之力又賦予了他近乎過目不忘的能力。
“沒有。”徐生回答得極為果斷。
源獨霞思索良久，心中暗道一聲不對，徑直走向船長室。徐生察覺到他異樣的情緒，也盡快跟了上去。
船長室外的走廊上沒有護(hù)衛(wèi)，整艘船上除了他們?nèi)?，便只有兩人在操控室?nèi)操控船只的行駛方向。源獨霞立于鐵門外，輕輕敲打鐵門。
“什么事？”門內(nèi)傳來聲音。
“沒什么，只是有些疑惑，這個方向真的是往張家領(lǐng)地開的嗎？”
“那是當(dāng)然，怎么會有這個問題？”
不論是徐生還是源獨霞，聽到這句話時，都明顯感受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波動。但后者仍是不動聲色地問道：“沒什么，只是沒看到銀塔，心里有些疑問。我記得無論是從哪條航線走，要通到張家的港口，都必然需要經(jīng)過銀塔吧?！?p> “這……既然是隱秘任務(wù)，那當(dāng)然有比為人所知的航線。世子殿下不用擔(dān)心這點，我們會將您安全送達(dá)的?！?p> “這樣嗎?！?p> 源獨霞微微一笑，手掌已經(jīng)握上了操控室的門把手：“原來如此，那我就多謝你了?！?p> “不……不用客氣?！?p> 恭維的話還沒說完，鐵門已被源獨霞用強(qiáng)橫的力量一擊破開。即使身負(fù)重傷，源獨霞依舊是天國皇室年輕一代中最強(qiáng)橫的幾人之一，這艘船上的鐵門規(guī)格尋常，根本擋不住源獨霞使用天王之力的一招，換做聯(lián)邦秘密基地下的那鐵門還差不多。
而源獨霞本人乖戾張狂的壞名聲又流傳在外，即使此事被證明確實是源獨霞多心，他也不會受到什么非議——本身名氣就已經(jīng)在谷底了，還擔(dān)心受什么非議？
轟開鐵門，操縱室內(nèi)的兩人明顯慌了神。若說年長一些的船長還留有幾分靜氣，年輕些的大副則完全失去了理智，聽到巨大響動的一剎，他竟直接將藏在褲袋中的槍拔了出來。
這明顯心中有鬼的做法更堅定了源獨霞的決心，他大手一揮，兩股吸力不約而同地自不同方向?qū)⒋蟾焙痛L同時吸來。大副直接撞到墻壁上，手中的槍也隨之跌落。至于船長，則被源獨霞扼住喉嚨，呼吸都困難。
雖然這兩人負(fù)責(zé)操控船只，但這并不代表失去了他們船只便會失控。源獨霞本人也頗具機(jī)械知識，至少知道一些操控小型船只的方法。他掐著船長的喉嚨，一步一步逼近操控臺，而看到定位屏幕的一瞬間，便清楚他的判斷沒有錯誤。
“你根本沒想把我們送去張家的港口，那個位置……是天國在海外的小型安全港。你到底想做什么？”
手掌漸漸緊縮，船長雙腿無意識地亂蹬，眼球充血，已然衣服進(jìn)氣少出氣多的樣子，看起來源獨霞似乎并沒有想給他解釋的機(jī)會。
而摔在一旁的大副，如今也回過神來，顫顫巍巍地忍著頭痛摸到了槍，但還未拿起，便被徐生一腳踩在手腕上，雖然徐生已經(jīng)收了力道，但大副依然聽到自己手腕處清晰地傳出骨裂的聲音。
源獨霞本就是一個心狠手辣之人，但他畢竟有幾分理智，沒有直接殺了船長。見折磨已經(jīng)差不多，他一松手，船長便摔在了地板上。
“說，你究竟想做什么？”
船長像是沒有聽到什么般扶著旁邊的座椅，不斷挪動著身體。源獨霞冷笑出聲，揮手一斬，一道極細(xì)的紅光劃過船長左臂處，只見血光噴涌間，船長左臂竟是齊根而斷。
再是硬漢，船長咬緊牙關(guān)的嘴中也滲出一絲痛呼。他再次摔倒在地，等第一陣可怕的痛楚稍微減緩后，才嘶著涼氣說道：“呵，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啊?！?p> “不知道什么？我是奉陛下的命令執(zhí)行任務(wù)，你要殺我，就是在違抗陛下的執(zhí)意，你明不明白了?！痹椽毾际侄魏堇保赞o間更是如刀子般鋒利。只字不提自己，而是以天國皇帝的名號壓人。
只是這般伎倆，在今天卻發(fā)揮不了什么作用。
“哈……奉陛下的命令，那你可知道一件事，我們就是奉著陛下的命令來殺你啊?！贝L捂著斷臂處，脖頸不斷因為痛苦而滲出冷汗。
“你說什么，皇帝要殺我……不對！”
源獨霞很快想清了其中的癥結(jié)，隨機(jī)赤霞化刃瘋狂出手，貫穿船長僅剩的肢體，又不傷及性命。而除了貫穿傷外，源獨霞更用力量提升船長感知的敏感度，令他嘗受到近乎兩倍的痛苦。
“我的父親呢，他又被怎樣了？”
即使痛的快昏過去，船長依然保持著冷笑；“你的父親，呵，炎親王那個雜種，已被帝王下獄，不日后……便會死在行刑臺上，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人頭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