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要是獨自前來,還真就把韓金兒辦了。
綠人者,人恒綠之。
但不綠人就不會被綠嗎?你不想綠人,人家卻未必不想綠你,所以要先綠為強。這就是綠色森林理論。
可當(dāng)著袁宗第的面,李自成總要顧忌下形象。不好下手。
這一番折騰之后他也干不成活了,丟下刀歇會再說。
不像城里人,“一想到你,我就喔喔喔喔”,跟公雞打鳴似的。
在陜北不好使。這里是單刀直入,一想到你我就腰膝酸軟支帳篷,鋤谷子拿起割草鐮。
晌午匆匆喝了碗羊湯,吃了四五個高粱面黑饃,李自成帶著兩員大將及一頭羊撤退回城。
驢也顧不上買了。
出了村子,袁宗第打趣道:“哥,你咋急慌慌的。被韓金兒拿住了?”
“好漢不跟女斗!我沒輸她沒贏,戰(zhàn)了個旗鼓相當(dāng)?!崩钭猿衫碇睔鈮?。
“哈哈哈……”袁宗第笑彎了腰。
“……”好孩子張鼐一臉迷糊。
說說笑笑前行二里路,在一個岔路口,只見蓋虎帶著幾個人從溝里鉆了出來。
兩幫人打了個照面。
李自成單手掐腰,“虎啊,改行拐賣婦女了?”
一個女子二三十歲,形容憔悴,衣衫不整,脖子上套根繩。她手里還牽了個六七歲的女娃。
蓋虎并不怯,右手扶住腰刀,“欠債不還,拿人頂賬天經(jīng)地義。你能說出半個不字?”
“天爺啊……”女人掩面,嚎啕大哭。
“號喪吶?!男人沒求用,怪誰?”
蓋虎一拽繩子,把女人拉個趔趄。
“老天爺,你年紀(jì)大,耳又聾來眼也花。你看不見人,聽不見話。殺人放火的享著榮華,吃素看經(jīng)的活活餓殺。老天爺,你不會做天,你塌了吧……”
女人哭嚎一頓,奮起全力掙開繩子,拉著女娃直奔無定河。
“使不得!”
李自成大叫一聲,疾跑往上追。
無定河水不深,又是旱季,但要被冰水一激,這年頭感冒發(fā)燒都能要人命。
女人早餓昏了頭,體力不濟,又拖著個娃,沒跑幾步被李自成拉住了。
她一跤跌倒,癱坐在地哭得恓惶,女娃也被嚇得哇哇大嚎。
蓋虎抽刀在手,“李自成,別干沒眼色的事!真以為老子治不了你?”
對面只是兩大一小,而且貌似唯有李自成帶了把劍。蓋虎這邊有五個人,所以不懼。
李自成讓張鼐把母女倆看住,轉(zhuǎn)頭說道:“她欠你多少錢?!?p> 蓋虎笑,“十兩銀子。怎么,你個老光棍要……”
女人急忙分辯道:“天殺的!明明只是一石糜子?!?p> 蓋虎鄙夷道:“現(xiàn)下糧價你不清楚?老子不收利息做善人吶?”
李自成看了眼袁宗第,對方微一點頭,把手伸進包袱。里面有幾把短刀。
蓋虎又轉(zhuǎn)頭說道:“李自成,我知道你兄弟多。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硬拼一場你也不見得能落個好?!?p> 李自成能讓開一條路嗎?不行!
那樣救民于水火的大旗就立不住了。
沒有原則只能當(dāng)“流賊”,言行合一的才是義軍。
況且,李自成跟蓋虎有著“新仇舊恨”。這家伙和高杰一樣,將來專門批發(fā)綠帽子。幸好這次老李不會再收韓金兒。
當(dāng)然,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別強干,把袁宗第或者張鼐折在這里劃不來。
李自成看著蓋虎身后的四個雜役,抬手一個一個指著他們,“每人二十兩銀子封口費。干死蓋虎加……”
“干了!”
李自成話沒說完,雜役甲大喊一聲,抽刀劈向蓋虎后腦勺。
蓋虎已預(yù)料到不好,身子一偏躲開。
袁宗第一咬牙,抓著剔骨刀沖了過去。
雜役甲一擊不中,馬上抬腿將蓋虎踢個趔趄,舉刀又砍。
蓋虎回身起刀招架,又倒退了幾步才站穩(wěn)。
他破口大罵:“反了你們……”
雜役甲毫不遲疑,上步又是一刀,蓋虎連忙側(cè)身躲閃。
袁宗第及時趕到,趁勢一刀捅進他腰眼。
“?。 鄙w虎慘叫。
雜役甲緊隨其后,一刀再劈中頭臉。
蓋虎站立不住,委頓在地。
又一個雜役乙開竅了,沖過來舉刀在蓋虎身上亂砍,“二十兩!二十兩!二十……”
雜役丙和雜役丁兩股戰(zhàn)戰(zhàn),想跑可雙腿抖的根本不聽使喚。
眼看蓋虎咽了氣,雜役甲把乙拉開,回頭對丙和丁喊道:“你們兩個慫貨,過來納個投名狀!”
丙、丁兩人都快嚇尿了,腿一軟跪倒,磕頭如搗蒜。
“好漢爺饒命好漢爺饒命……”
李自成全程看戲,連花馬劍都沒抽出來。
雜役甲罵罵咧咧的把丙拖到尸身跟前,“動手!你不砍他,老子就砍死你!”
雜役乙有樣學(xué)樣,連忙把丁也拖了過來,“入伙有錢拿,不摻和留不得你們?!?p> 丙和丁求饒無果,只得抽出刀意思了一下,也算沾了血。
李自成走到張鼐跟前愛撫狗頭:“怕不怕?”
張鼐一揚頭,“不怕。死人見多了。兒子抬過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p> 透它釀的世道!
李自成指揮幾人處理好現(xiàn)場痕跡,又去山溝里刨了個坑,把蓋虎埋進去了事。
他叮囑雜役道:“回去就說半路遇到流賊,你們跑散了。不清楚蓋虎去了哪。”
雜役甲拱手,“馬頭放心,小弟看著他們。誰敢亂說話先割了舌頭。”
李自成拍著他肩膀夸道:“兄弟夠爽快!晚上到袁屠戶家拿錢?!?p> 四個雜役先回了城。
劉月娥過來給李自成磕了個頭,哽咽道:“謝老爺搭救。奴家是沒臉活了。您老人家大人大量,把娃收下干個雜活,給口飯吃。阿彌陀佛……”
李自成嘆口氣,把她扶起來。
“好死不如賴活。娃還小,離了你不成。我給你拿點錢,你先回家……”
“不回了不回了,死也不回去?!眲⒃露痤^搖的像撥浪鼓。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唉!貧賤夫妻百事哀。
“那就先跟著我吧?!?p> 好歹也能洗衣做飯。
收兩個女嘍啰對革命事業(yè)大有裨益,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為防意外,李自成先帶著幾人在山頭上躲了一陣。結(jié)果縣城方向連個人毛都沒出來。算是浪費表情了。
縣太爺只望“流賊”不去攻打縣城就好,哪敢出來“剿匪”。
等他們漫步來到城外,但見大門緊閉,墻頭上站滿了手執(zhí)刀槍的民壯。
縣太爺真夠謹慎。
米脂原有守御千戶所,延綏鎮(zhèn)治所由綏德遷至榆林后撤銷,本縣沒有正經(jīng)兵了。
李自成和他們好說歹說半天,又有高立功相幫,這才進了城。
街道上空無一人。
回到鐵匠鋪,王老漢又是一頓臭罵。
“驢求子,一天到晚死的不見人影??爝^來給老子掌錘,縣里催的急?!?p> “掌個求!”
王老漢歪頭一瞟,“喲喲喲,這次拐了個媳婦啊?還白送個閨女。賺了賺了?!?p> 月娥臊得恨不能鉆地縫里。
李自成懶得理老漢。
這邊是沒地方住了,暫時先讓袁宗第把母女兩人帶回去跟他婆姨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