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紅的第二胎很快就生了,還是個男孩,然而時移事易,曾經(jīng)佘秀雁生兩個男孩是功勞,現(xiàn)在余紅連生兩個男孩,就是罪孽了。只因為一個由趙國維說出來的沉重的事實,兩個男孩,家里這么窮,別說娶媳婦要花的錢,能不能養(yǎng)活都是問題。一歲半的趙奇已經(jīng)基本斷奶,二兒也越長越大,眼見兩個孩子越來越能吃,余紅心里升起了無盡的焦慮與惶恐,余紅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確實可能養(yǎng)不活這兩個男孩,然而真要丟掉其中一個,余紅不忍也不舍。
到趙國俊和趙貴平打工回來已是接近年底,兩個兒子的事一直懸在婆媳兩人心頭,父子二人想到未來也直覺得頭皮發(fā)緊。有一天傍晚時分,何苗來串門,身后跟著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倆人一進(jìn)門,看到屋里只有趙國俊一家人,并無外人,稍微松了口氣,而后閉上房門,插上門閂,這才坐下來。中年男子有些拘謹(jǐn),壓低聲音交流了一會,趙國俊一家才明白這一出是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姓王,家在距離趙家村大約二十里的史家溝,他的妹妹與何苗是表親,這次來是因為從何苗這里聽說了趙國俊家的事,想要做個交換。何苗的那個表妹叫王芳,嫁給了史家溝一個叫史渠小名史老四的人。生了兩個孩子,都是女孩,王芳身體不好,沒辦法再生,而且公家抓的緊,也不敢再生了,史老四又特別想要一個兒子,想要用自己剛滿一歲的小女兒與趙貴平的二兒子做個交換,這樣兩家就都是一兒一女。佘秀雁一聽,覺得是好事,但是一想到男孩換女孩總覺得有點吃虧。但一想王姓男子說的,女兒嫁出去收到的彩禮,剛好可以給兒子取個媳婦,便心動了,于是連連點頭,應(yīng)了下來,雙方總算大致達(dá)成了意向。然而這大事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辦的,接下來又見了幾次面,商量了一下具體的細(xì)節(jié),比如時間地點等,最終確定由趙貴平夫婦二人帶著孩子去史家溝。
到了約定的時間,一大早趙貴平就帶著余紅,懷著期待和忐忑上路了,臨近傍晚才回來,懷里果然抱了一個女孩。一男一女兩個胖乎乎的孩子放在炕上,余紅安心了,佘秀雁開心了。然而兩天之后,佘秀雁便覺得不對,那個女孩,不對。那個女孩本來小名是叫招娣的,后來這個名字無用了,便沒了名字,到了趙貴平家里后,只會吃和睡,不哭不鬧不怎么動彈,這也罷了,畢竟趙奇也不喜動,只是這女孩無論周圍人怎么逗都沒什么反應(yīng),也不會張口叫“爸爸”“媽媽”而同樣一歲大的趙奇已經(jīng)能簡單表達(dá)自己的意思了?!斑@怕不是個癡呆”佘秀雁心里突了一下,于是很快召集全家人,經(jīng)過一番嘗試后,佘秀雁得出了結(jié)論,女孩確實有問題,佘秀雁一拍大腿,這下糟了。
女孩癡呆倒也不是大問題,無非是彩禮多少的事,只是這件事做的實在太虧了,佘秀雁忍不住的就要想到別人如何嘲笑自己,“兒子換成女子了?!薄昂萌藫Q成癡呆了。”尤其想到趙國維的笑臉,佘秀雁更是心痛如刀割。佘秀雁急的滿地打轉(zhuǎn),大聲喝罵著余紅和趙貴平,也覺得自責(zé),自己怎么就沒想到跟著去看看,若自己去了斷然不會上這當(dāng)。
第二天一大早,趙貴平和余紅被叫了起來,抱著女孩再次起身去史家溝。兩人一走就是大半天天,佘秀雁沒事就站在路邊張望。等著好消息。剛過晌午,就見趙貴平和余紅步履蹣跚的回來,兩手卻空空的。佘秀雁快步上前,壓低了聲音厲聲道:“孩子呢?!壁w貴平裝作無事往回走,“回去再說?!被氐轿堇铮嗉t從自己口袋里摸出了一團被汗水浸濕的錢,放在佘秀雁手中,佘秀雁打開一看,總共是五十塊?!岸荚谶@了?!彪S后兩人就開始一言一語說起白天的事情。
兩人再次趕到史家溝史老四家時,只看到了緊閉的家門,不管怎么敲門都沒人應(yīng)答,而且史老四家門前來往的人也不少,兩人嘗試了一下后只能放棄,轉(zhuǎn)而往回走。半路上趕上一個集市,兩人停下稍作休息,遇到了一個老漢詢問,余紅便說那個女孩是自己的,養(yǎng)不起了打算送人。老漢很奇怪,這女孩看著白白胖胖也沒有殘疾,為何就不要了,于是便開口說自己有想法,余紅二話不說直接把孩子塞進(jìn)了那個老漢的手里。那老漢見余紅如此利索,不疑有他,從自己兜里摸出了五十塊錢,遞給了余紅,還交代余紅先別離開,等他回家取錢來。余紅應(yīng)承著,等老漢不見了身影,拉著趙貴平就是走,這么一路慌張的趕回家。
佘秀雁聽著余紅的講述,臉色漸漸灰敗,心里還惦記著自己的孫子,喃喃自語道:“也對,誰又舍得呢?!边€好手里的五十塊給了些許安慰,總算這次沒出大差錯,“本來就養(yǎng)不起,給了便給了?!边@件事就算揭過了。隨后佘秀雁又跟余紅交代了許多細(xì)節(jié),一家人以后對外要統(tǒng)一說法,不能被人知道了,只能說孩子是送人了,萬不可以說是換。送只是自己養(yǎng)不起,但換虧了,就是自己笨了。養(yǎng)不起在村里屬于正常,但一旦被人說笨說傻,那就一輩子抬不起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