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張治意圖轉移話題，仲北朔變得不樂意了。
“只許官員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光膀子的老頭暫且放一邊，你先告訴我，為什么人類歸屬有毛動物？”
仲北朔非要跟對方爭論出個所以然，他承認自己有時候頗為偏執(zhí)，偏執(zhí)所帶來的結果正是如此。這倆人湊在一起，一個不著邊際的廢話連篇，一個咬文嚼字的斤斤計較，場面也算極為滑稽。
“我剛才不是說的很清楚么，咱們有鼻毛，有腋毛，有睫毛，所以應該是有毛動物?！?p> “錯，”仲北朔忍不住笑道：“根據(jù)進化論的自然選擇原理，據(jù)說，男猴子更傾向于毛少的女猴子，所以久而久之毛多的女猴子被淘汰了，于是人類遺傳的DNA中漸漸缺失了皮毛這一項基因?！?p> 張治聽得一愣一愣，剛想張口反駁，只聽他又說：“再后來，人類發(fā)明鉆木取火，學會利用火源烤熟食物，腸胃對于營養(yǎng)的消化吸收能力逐步增強。那么原本食用生肉的新陳代謝減少，粗糧谷類不易消化通過血液新陳代謝生長出的毛發(fā)特性大大降低。故而，人類毛發(fā)變得稀少，選擇住進山洞，穿獸皮御寒，大腦也因此開始發(fā)育智慧。理論上說，有得必有失，毛發(fā)和智力不可兼得。人類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要想活下去，首先就得跟別的跟動物有所不同。歸根結底，人類丟掉毛發(fā)選擇頭腦發(fā)育，應當歸屬于無毛動物?！?p> 擅長自圓其說的張治居然破天荒認同他的觀點，“嗯，你說的不無道理?！?p> “那就是了?！鞭q論成功，仲北朔笑的得意洋洋。
“現(xiàn)在還是回歸正題吧?！睆堉螌擂涡π?。
說來說去，倆人早已忘記最初坐在小麥田地準備交談的核心內(nèi)容了。
仲北朔佩服道：“不過，能從光膀子老頭聯(lián)想到人類到底是有毛動物還是無毛動物，這世界上大概只有你一個人能做到?！?p> 這令他不禁懷疑起自己是不是恰好發(fā)現(xiàn)了一種隱藏極深的精神病？
這種新型精神病犯病的癥狀就是總喜歡把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件事情結合在一起，然后產(chǎn)生沒有任何價值毫無意義的標新立異。
由于張治是心理醫(yī)生，顧名思義會接觸到各式各樣患得心理疾病的人群。長此以往，是不是他深受熏陶感染，導致自己也變成了精神??？
仲北朔想到這里，不由得笑出聲來。
“過獎過獎，”張治全然沒意識到他話語中獨具嘲諷的韻味，反而笑嘻嘻說：“因為路途遙遠，我坐在公交車上頗感無聊，于是老毛病犯了，習慣性觀察身邊的陌生人?！?p> “看來車上存在讓你印象深刻的陌生人?。俊?p> “沒錯，”張治捏下巴細細回憶道：“除了那六個老頭以外，公交車上還有四個人?！?p> “哪四個？”
“分別是光頭大叔，平頭小伙，還有兩位女性。”張治拍拍大腿，哎呀一聲，樂呵道：“我正好趁此機會向你重點描述一下那兩位女性的臉，太搞笑了?！?p> 仲北朔始終認為，世間全部女性之中，絕對沒有比姜羽那兩個姐妹長相還要奇葩的存在。
他好奇道：“如何搞笑？”
“你見過河豚么?！?p> 仲北朔微微一愣，“以前吃過?！?p> 張治嚴肅道：“那兩位女生的臉型特別圓，就像膨脹的河豚！眼睛被肥肉擠成一條線，幾乎已經(jīng)到達看不見她們心靈窗口的地步了?！?p> “哈哈哈哈，確實搞笑?！?p> 他們聊天這么久，仲北朔終于發(fā)自內(nèi)心的開懷大笑了一次。
張治見狀，心滿意足的繼續(xù)說道：“我就坐在兩位女性的正后方，她們面容實在不忍直視。我只好默默起身，換到公交車最后一排座位。果然離遠就什么都看不清了——此處指的不光是看臉，看其他事物也一樣?！?p> 仲北朔接話道：“俗話說，距離產(chǎn)生美?！?p> “嗯。知我者，朔兒也。雖然她們并無美感可言?！?p> “請您繼續(xù)?！?p> “好，”張治沖他笑道：“我在遠處看到她們交談甚歡，不知在聊什么開心的話題。這時候，我情不自禁的又想到一件非常感慨的事。”
“何事？”
“你知道人類發(fā)明鏡子的作用嗎?！?p> 仲北朔盡力跟著對方新奇的腦回路動腦筋，卻依然無法悟出較有深度的哲理。
他想了想，直言片面道：“當然是照自己啊?！?p> 張治嘆息的搖搖頭，“那你明白攬鏡自照的意思么?！?p> “大概指的是看著鏡中自己，心生憐惜，或者自我欣賞?！?p> “沒錯，你方才說進化論的自然選擇是拋棄無用選擇有用。那么，我認為人類發(fā)明出來的東西，多多少少都存在利用價值。但是鏡子這種東西，雖說方便自我欣賞，可終歸有些不吉利。想想看，午夜十分，誰敢一個人盯著鏡子看？那絕對需要莫大的勇氣才能做到，對吧？”
“恩恩，此話有理?！?p> “既然如此，我就擅自覺得那兩位河豚女肯定平時很少照鏡子，否則怎么會沒有自知之明呢？倘若天天攬鏡自照，必定會發(fā)現(xiàn)自己長相丑陋，以此猝發(fā)減肥的決心和熱情?！?p> 仲北朔認為：“她們不可能梳頭洗澡的時候不照鏡子吧？”
“你說的也對，此處有必要給你講一個故事來作為我對她們肥胖看法的總結?！?p> “是關于鏡子的故事？”
“嗯，在遙遠的古代……”
“什么朝代就免了吧？”
張治瞎扯道：“就算你問我故事發(fā)生在哪朝哪代，我也回答不上來?！?p> “行，然后呢？”
“小和尚見得道高僧正在專心致志的磨瓷片，下意識問他干什么，得道高僧回答說他想把瓷片磨成一面鏡子，正在努力干活。小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嘲笑他；虧還是個得道高僧，難道不知道瓷片不可能磨成鏡子么？得道高僧聽后，意味深長的笑說；事實無法改變，讀過許多書卻依然悟不出道理的人比比皆是，不正如此么。”
仲北朔一頭霧水：“所以這和公交車上的兩個胖女人有何牽扯？”
張治悵然道：“以前沒有鏡子的時候，人們低調謙虛。自從鏡子出現(xiàn)，人們開始學會自我欣賞，自我膨脹。如此看來，鏡子就是讓人失去自知之明的利器，沒有任何發(fā)明比鏡子還要愚蠢?！?p> “……原來如此，受教了?！?p> 張治喝口酒潤潤咽喉，繼續(xù)說：“我想到這里，其中一個河豚女像心有靈犀一樣接著掏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照起臉來。”
“哈哈哈，真是湊巧啊?！?p> “是啊，我目測她大概看了三分鐘的時間，然后收起小鏡子照舊跟旁邊的朋友談笑風生。我頓時心生敬佩之情，只因她頂著那樣一副丑陋的臉龐，居然還能做到無憂無慮的說說笑笑?！?p> “你總不能要求人家天天自怨自艾吧?！?p> “嗯，所以說我心生敬佩啊。”
“后來呢？”
“后來，我就在糾結人類究竟是有毛動物還是無毛動物，以及發(fā)明鏡子的實質性作用是什么，不知不覺度過了整整半個小時。”
“說來說去，你前往芋頭村的途中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張治嘆息道：“人心險惡，捉摸不透，唉……”
“不是講老頭和河豚女么，咋又感慨起人心了？”
張治掏空白大褂的口袋，攤開手道：“因為我的手機被人偷了?！?p> 仲北朔哈哈大笑起來：“真是峰回路轉跌宕起伏的經(jīng)歷啊?！?p> “唉，我也沒想到來看望你不僅費時費力，居然還把貴重物品給弄丟了。簡直氣煞吾也！”
仲北朔忍不住毒舌道：“說到底，別人看美女丟財，你居然看丑女丟手機，真該考慮出本自傳笑話書籍以供世人傳閱?！?p> “31路公交車抵達末尾站點后，我和那些光膀子老頭一塊兒下車。無意中聽見他們說起芋頭村，才知道原來他們是芋頭村的村民。我怕迷路，便跟隨老頭們結伴而行。想不到徒步走了兩個多小時才順利來到這個破地方，真是累死我了。”
仲北朔夸贊道：“你的毅力無人能敵?！?p> 張治無奈的搖搖頭，嘆氣道：“唉！我這么辛苦，還不都是為了你?！?p> “依我看，你抓緊改行吧?！?p> “做什么？”
他丟掉熄滅的煙頭，笑道：“空有說學逗唱的本事無處發(fā)揮，索性干脆表演單口相聲吧！我保證觀眾們肯定被你忽悠的一愣一愣?！?p> “哈哈，等我做膩了心理醫(yī)師，會考慮的?！?p> 仲北朔對張治稱不上喜歡，但并不反感與他接觸。
雖然張治滿腔歪理邪說，瘋瘋癲癲，話嘮且隨性，吊兒郎當絲毫沒有醫(yī)生的樣子，給人一種不靠譜不著調的印象，說的話卻隱含哲理真理。每次交談結束，患者總能悟出一些人生的大道理。
不論是誰，只要聽著他說話，大概一整天都不會感到無聊。
“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去吧?！睆堉瓮苿虞喴?，滿心期待的說：“不知道夫人今晚做什么好吃的晚餐呢?！?p> 仲北朔詫異道：“你打算留下來？”
“廢話，我千里迢迢翻山越嶺，你不會這么快就想趕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