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
東郡東南官道
墨黑高聳的“袁”字矗旗在夕陽下拉出一道長長的黑影,將魚貫的士兵們?nèi)客淌善渲小?p> 袁遺乘著棗紅的“赤日”踱出隊列駐足。
士卒們哪怕走過他的面前都已經(jīng)撐不起精神。
一個個垂頭喪氣,東倒西歪。
若不知情的人見了,只當是那戰(zhàn)敗之軍。
哪里會猜到這竟然是支凱旋之師。
問題出在軍糧上!
軍糧沒有按時送到。
袁軍的軍糧已經(jīng)斷了將近兩日。
士卒們腹中空虛,卻還要一刻不停地趕路。
怎么精神的起來?
可大軍又不能停下來,徒耗著,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只有盡快回到山陽,才能活命!
……
袁遺輕撥赤日,繞開地上一具流民尸體,驚得蠅蟲嗡嗡而起。
附近士卒見袁遺走開,直接搶出隊列,你一刀,我一刀,亂刀分尸。
你一條腿,我一條腿……
你一條胳膊,我一條胳膊……
找個地方,生著了火,就能飽餐一頓。
袁遺看得一陣反胃,險些沒繃住,就要吐了出來。
他身為袁氏嫡子,從小錦衣玉食。
別說人肉,讓他食粗糧雜面,他都吃不慣的。
但袁遺也不會去禁止士兵,那是斷人性命。
好在袁遺自己有紅日代步。
否則以他的身體,絕對是最先倒下的那一批人。
“火!主公,著火了!”
青山指著軍隊后邊一處村落,濃煙自那里沖天而起。
娓娓流竄到袁軍隊列所在的官道。
士卒們本就在崩潰的邊緣,又平白遭了這無妄之災。
一時之間,全軍怨聲載道。
袁遺撫著自己的玉帶,坐等士卒來報。
…
“啟稟將軍,后軍李整都尉部下縱兵劫掠村莊,現(xiàn)正在被李都尉訓斥?!?p> 袁遺心中心念急轉(zhuǎn),舉起馬鞭怒喝:
“將他給我?guī)н^來!我要親自處置他!”
……
相貌堂堂,一站如松,英氣逼人。
看到李整帶來的人,袁遺也不禁動了一念惻隱惜才之心。
但也僅僅一念……
“名字”
“張彪”
“官職”
“卑職在李都尉麾下任曲侯?!?p> “曲軍侯,兩百人之長,你可知這長是何意?”
“末將不知”
“長,就是擔當。
你等劫掠村莊還放火燒村。
理應全部處死!但法不責眾。
你身為曲侯,這兩百人之長。
你就應該替他們?nèi)ニ?!?p> “給我拖下去斬了!”
兩個壯漢直接一左一右要將張彪拖走。
張彪奮力掙扎不出,于是把李整當做了救命稻草。
“都尉!都尉救我!都尉救我!……”
“府君,此人雖然有罪,但畢竟隨我們征戰(zhàn)千里。
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回來,若如此殺了他,我……”
袁遺直接打斷了李整。
“巨成(李整表字),功是功,過是過,有功要賞,有過就要罰。”
張彪瞧著李整垂頭喪氣的樣子
他已經(jīng)猜到了結(jié)果,咆哮著撲棱著……
“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 ?p> 袁遺招了招手叫士卒將張彪押到他跟前來。
“你有何不服?”
“我不過是殺了幾個小民,將軍就要砍我的頭,我不服!”
張彪七尺多的漢子,此刻眼睛已經(jīng)泛紅,話音嘶啞。
是真的怕了。
“哼,幾個小民?
你可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袁遺繼續(xù)拔高了音,遠近士卒都能聽個大概。
“我山陽軍千里迢迢去洛陽打董卓。
為什么?
因為董卓無道,因為他濫殺無辜,因為他殘害百姓!
我們這一路,雖然艱難。
但眼看就要回到山陽,你我都是討董的英雄。
民眾見我們,是會簞食壺漿迎接我們的?!?p> 袁遺說著噌的拔劍指著張彪破口大罵。
“無知蠢貨!
就因為你!
我軍就要從百姓夾道歡迎變成百姓避之不及!
你說,你該不該死!”
“我……”
袁遺不想再聽張彪詭辯,長劍一揚。
“拖下去,斬了!”
張彪知今日必死無疑了,竟然開始拉人下水。
“袁遺!你不公!
潘璋手下數(shù)次劫掠村莊,你為何不罰!
你……”
張彪話說了一半,潘璋已經(jīng)沖過去手起刀落,張彪人頭墜地。
“潘璋!……”
李整看著跋扈的潘璋,一口氣堵到心口,竟然吐出血來。
李典將李整扶住。
“兄長,你怎么了!”
李整眼睛根本無法睜開,耳邊盡是紛繁雜音。
想說些什么,卻提不起力氣。
稍一用力,又是一口血水吐出。
“兄長!”
“巨成!”
袁遺看著李整手臂溘然垂下,驚呼一聲。
潘璋湊過來瞧了一眼。
“死啦?
被他的屬下給活活氣死了?”
李典怒目瞠視潘璋。
“潘璋!我兄長已經(jīng)兩日不曾進食。
哪里像你,指揮手下劫掠村莊。
自己大酒大肉,滿面油光,與那宰豬何異!”
“你……”
“文硅!”
潘璋又要動手,呂虔趕緊攔住,將他手中帶血的刀取下。
袁遺走近潘璋面前。
“你無法無天了!”
潘璋悻悻不敢繼續(xù)張揚。
“末將錯了,請主公責罰!”
“你承認曼成的指認了?”
“沒有,沒有!他胡說!
我是說我不應該拔劍威脅他,免得嚇壞了他,隨他兄長去了。”
潘璋說話依舊那副吊兒郎當?shù)哪印?p> 李典忍無可忍,抽出地上李整掉落的長劍,就要刺潘璋。
袁遺一把抓住李典的劍。
登時,手掌血流如注。
“主公!”
李典驚呼,潘璋一腳踢開李典,抓著袁遺的手,赤目道:
“主公!”
袁遺用力甩開潘璋的手,一腳將潘璋踢倒在地。
“說!
誰去劫的村子!”
潘璋爬起來,咬著牙就是撐說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你就替他受罰!”
潘璋錯愕地盯著袁遺。
正當此時,一聲暴喝傳來。
“是我!”
袁遺瞧著說這話的人,是潘璋手下一員副將。
“將軍,是我劫的村子,與潘都尉無關(guān)。
你斬我罷!”
副將兩眼一閉,一副引頸就戮模樣。
“義進!”
潘璋也沒想到副將會站出來。
“好,你倒算條漢子。
給我拖下去,斬了!”
一場鬧劇終于草草收場。
袁遺本意是想借張彪來發(fā)泄士卒心中的怨氣,并且趁機鼓舞士氣。
哪里想到張彪臨死咬出來個潘璋。
還害死了李整。
這么一鬧更沖蕩了士氣,簡直火上澆油。
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
袁遺軍歷經(jīng)迢迢跋涉……
終于在一日后抵達了山陽郊。
這一路,袁軍死傷無數(shù)。
比討董戰(zhàn)死沙場的人都要多。
一路回來,尤其斷糧以后。
全軍全靠挖野菜,啃樹皮,抓老鼠,吃死尸活命。
袁遺甚至都生出了劫掠的想法。
人在生存面前,禮法道德真的太過無力。
可惜一路盡是白骨露于野。
冒著炊煙的村子,袁遺一個沒見到。
蒼天沒給他為非作歹、殘害生民的機會。
…
提前接到袁遺傳信的閆行,出城二十里相迎。
迎接隊伍滿載食物與水,袁軍就地開懷飽餐。
直叫閆行見了什么叫: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大漢光盤行動”。
……
昌邑
袁遺私宅書房
時間已經(jīng)過去兩日,袁遺的臉色稍稍養(yǎng)好些。
只是還是瘦的顴骨暴凸。
……
“你是說,軍糧是被曹操劫的?”
“主公,除了曹操,再無別人的可能了。”
袁遺拳頭痛擊桌面。
“曹賊!可惡!”
袁遺以為自己已經(jīng)做好了面對困難的充分準備。
可沒想到他還是低估曹操了。
袁遺本打算大搖大擺地去一趟東郡,不求能離間袁紹與曹操。
但哪怕能種下一絲隔閡,都是值得走這一趟的。
可沒成想,曹賊如此狠辣。
直接對他出手,襲他糧道,這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但曹操又沒有趁人之危出兵攔我?奇怪……”
閆行猜測道:
“莫非是袁紹不許?”
袁遺搖了搖頭。
“曹操乃有主見之人,他與袁紹若利益一致,他才會聽袁紹的。
否則,袁紹的話絕對對他無用。
“那究竟是為何?”
“我暫時也不知?!?p> 袁遺苦思冥想,還是不知曹操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曹操對他究竟是何態(tài)度?
他與曹操后續(xù)究竟要如何相處,或相爭?
兗州的這個包圍圈,他怎么破?
袁遺越來越覺得:
有時候只有他與閆行兩個人,做起事來實在是力不從心。
閆行雖有能力,但長于經(jīng)管,疏于謀略,不能問計于他。
袁遺又與閆行商討一番戰(zhàn)死軍人撫恤與立功將士軍功賞賜的事情。
此次討董,傷亡足足有三千人!
其中有將近兩千人是死于歸途。
或饑餓,或瘧疾,或傷寒。
遺屬撫恤的事情一定不能出紕漏,再苦不能苦遺屬。
大亂之世,軍心若失了,便一切皆是空談了。
……
諸事商討妥定,閆行離開了袁遺的書房。
袁遺獨自坐在書幾前,按紙思慮良久,提筆寫道:
“漢室傾頹,奸臣竊命,主上蒙塵。
吾不度德量力,欲信大義于天下。
而智術(shù)淺短,遂用猖蹶。
祈盼君之高義,薦我英才。
下能保境安民,上可報國除賊!
幸甚至哉!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
袁遺的這封求賢信件是寄給豫州刺史孔伷的。
孔伷乃兗州名士,性情高潔,享譽天下。
向來不愛阿附高門,他與袁紹定無私交。
當然,與袁遺更是如此。
袁遺就是賭這封信能博得孔公青睞。
若孔公能向他舉薦一二人才,便不虛此信。
袁遺將信交給青山,命他即刻交發(fā)出去。
青山剛走,閆行急匆匆地去而復返,笑逐顏開。
“主公,大才來了!”
…
二鹿躬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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