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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豈止四世三公

第11章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寡人豈止四世三公 二鹿躬郊 3111 2021-08-22 09:00:29

  兗州

  東郡東南官道

  墨黑高聳的“袁”字矗旗在夕陽下拉出一道長長的黑影,將魚貫的士兵們?nèi)客淌善渲小?p>  袁遺乘著棗紅的“赤日”踱出隊列駐足。

  士卒們哪怕走過他的面前都已經(jīng)撐不起精神。

  一個個垂頭喪氣,東倒西歪。

  若不知情的人見了,只當是那戰(zhàn)敗之軍。

  哪里會猜到這竟然是支凱旋之師。

  問題出在軍糧上!

  軍糧沒有按時送到。

  袁軍的軍糧已經(jīng)斷了將近兩日。

  士卒們腹中空虛,卻還要一刻不停地趕路。

  怎么精神的起來?

  可大軍又不能停下來,徒耗著,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只有盡快回到山陽,才能活命!

  ……

  袁遺輕撥赤日,繞開地上一具流民尸體,驚得蠅蟲嗡嗡而起。

  附近士卒見袁遺走開,直接搶出隊列,你一刀,我一刀,亂刀分尸。

  你一條腿,我一條腿……

  你一條胳膊,我一條胳膊……

  找個地方,生著了火,就能飽餐一頓。

  袁遺看得一陣反胃,險些沒繃住,就要吐了出來。

  他身為袁氏嫡子,從小錦衣玉食。

  別說人肉,讓他食粗糧雜面,他都吃不慣的。

  但袁遺也不會去禁止士兵,那是斷人性命。

  好在袁遺自己有紅日代步。

  否則以他的身體,絕對是最先倒下的那一批人。

  “火!主公,著火了!”

  青山指著軍隊后邊一處村落,濃煙自那里沖天而起。

  娓娓流竄到袁軍隊列所在的官道。

  士卒們本就在崩潰的邊緣,又平白遭了這無妄之災。

  一時之間,全軍怨聲載道。

  袁遺撫著自己的玉帶,坐等士卒來報。

  …

  “啟稟將軍,后軍李整都尉部下縱兵劫掠村莊,現(xiàn)正在被李都尉訓斥?!?p>  袁遺心中心念急轉(zhuǎn),舉起馬鞭怒喝:

  “將他給我?guī)н^來!我要親自處置他!”

  ……

  相貌堂堂,一站如松,英氣逼人。

  看到李整帶來的人,袁遺也不禁動了一念惻隱惜才之心。

  但也僅僅一念……

  “名字”

  “張彪”

  “官職”

  “卑職在李都尉麾下任曲侯?!?p>  “曲軍侯,兩百人之長,你可知這長是何意?”

  “末將不知”

  “長,就是擔當。

  你等劫掠村莊還放火燒村。

  理應全部處死!但法不責眾。

  你身為曲侯,這兩百人之長。

  你就應該替他們?nèi)ニ?!?p>  “給我拖下去斬了!”

  兩個壯漢直接一左一右要將張彪拖走。

  張彪奮力掙扎不出,于是把李整當做了救命稻草。

  “都尉!都尉救我!都尉救我!……”

  “府君,此人雖然有罪,但畢竟隨我們征戰(zhàn)千里。

  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回來,若如此殺了他,我……”

  袁遺直接打斷了李整。

  “巨成(李整表字),功是功,過是過,有功要賞,有過就要罰。”

  張彪瞧著李整垂頭喪氣的樣子

  他已經(jīng)猜到了結(jié)果,咆哮著撲棱著……

  “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 ?p>  袁遺招了招手叫士卒將張彪押到他跟前來。

  “你有何不服?”

  “我不過是殺了幾個小民,將軍就要砍我的頭,我不服!”

  張彪七尺多的漢子,此刻眼睛已經(jīng)泛紅,話音嘶啞。

  是真的怕了。

  “哼,幾個小民?

  你可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袁遺繼續(xù)拔高了音,遠近士卒都能聽個大概。

  “我山陽軍千里迢迢去洛陽打董卓。

  為什么?

  因為董卓無道,因為他濫殺無辜,因為他殘害百姓!

  我們這一路,雖然艱難。

  但眼看就要回到山陽,你我都是討董的英雄。

  民眾見我們,是會簞食壺漿迎接我們的?!?p>  袁遺說著噌的拔劍指著張彪破口大罵。

  “無知蠢貨!

  就因為你!

  我軍就要從百姓夾道歡迎變成百姓避之不及!

  你說,你該不該死!”

  “我……”

  袁遺不想再聽張彪詭辯,長劍一揚。

  “拖下去,斬了!”

  張彪知今日必死無疑了,竟然開始拉人下水。

  “袁遺!你不公!

  潘璋手下數(shù)次劫掠村莊,你為何不罰!

  你……”

  張彪話說了一半,潘璋已經(jīng)沖過去手起刀落,張彪人頭墜地。

  “潘璋!……”

  李整看著跋扈的潘璋,一口氣堵到心口,竟然吐出血來。

  李典將李整扶住。

  “兄長,你怎么了!”

  李整眼睛根本無法睜開,耳邊盡是紛繁雜音。

  想說些什么,卻提不起力氣。

  稍一用力,又是一口血水吐出。

  “兄長!”

  “巨成!”

  袁遺看著李整手臂溘然垂下,驚呼一聲。

  潘璋湊過來瞧了一眼。

  “死啦?

  被他的屬下給活活氣死了?”

  李典怒目瞠視潘璋。

  “潘璋!我兄長已經(jīng)兩日不曾進食。

  哪里像你,指揮手下劫掠村莊。

  自己大酒大肉,滿面油光,與那宰豬何異!”

  “你……”

  “文硅!”

  潘璋又要動手,呂虔趕緊攔住,將他手中帶血的刀取下。

  袁遺走近潘璋面前。

  “你無法無天了!”

  潘璋悻悻不敢繼續(xù)張揚。

  “末將錯了,請主公責罰!”

  “你承認曼成的指認了?”

  “沒有,沒有!他胡說!

  我是說我不應該拔劍威脅他,免得嚇壞了他,隨他兄長去了。”

  潘璋說話依舊那副吊兒郎當?shù)哪印?p>  李典忍無可忍,抽出地上李整掉落的長劍,就要刺潘璋。

  袁遺一把抓住李典的劍。

  登時,手掌血流如注。

  “主公!”

  李典驚呼,潘璋一腳踢開李典,抓著袁遺的手,赤目道:

  “主公!”

  袁遺用力甩開潘璋的手,一腳將潘璋踢倒在地。

  “說!

  誰去劫的村子!”

  潘璋爬起來,咬著牙就是撐說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你就替他受罰!”

  潘璋錯愕地盯著袁遺。

  正當此時,一聲暴喝傳來。

  “是我!”

  袁遺瞧著說這話的人,是潘璋手下一員副將。

  “將軍,是我劫的村子,與潘都尉無關(guān)。

  你斬我罷!”

  副將兩眼一閉,一副引頸就戮模樣。

  “義進!”

  潘璋也沒想到副將會站出來。

  “好,你倒算條漢子。

  給我拖下去,斬了!”

  一場鬧劇終于草草收場。

  袁遺本意是想借張彪來發(fā)泄士卒心中的怨氣,并且趁機鼓舞士氣。

  哪里想到張彪臨死咬出來個潘璋。

  還害死了李整。

  這么一鬧更沖蕩了士氣,簡直火上澆油。

  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

  袁遺軍歷經(jīng)迢迢跋涉……

  終于在一日后抵達了山陽郊。

  這一路,袁軍死傷無數(shù)。

  比討董戰(zhàn)死沙場的人都要多。

  一路回來,尤其斷糧以后。

  全軍全靠挖野菜,啃樹皮,抓老鼠,吃死尸活命。

  袁遺甚至都生出了劫掠的想法。

  人在生存面前,禮法道德真的太過無力。

  可惜一路盡是白骨露于野。

  冒著炊煙的村子,袁遺一個沒見到。

  蒼天沒給他為非作歹、殘害生民的機會。

  …

  提前接到袁遺傳信的閆行,出城二十里相迎。

  迎接隊伍滿載食物與水,袁軍就地開懷飽餐。

  直叫閆行見了什么叫: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大漢光盤行動”。

  ……

  昌邑

  袁遺私宅書房

  時間已經(jīng)過去兩日,袁遺的臉色稍稍養(yǎng)好些。

  只是還是瘦的顴骨暴凸。

  ……

  “你是說,軍糧是被曹操劫的?”

  “主公,除了曹操,再無別人的可能了。”

  袁遺拳頭痛擊桌面。

  “曹賊!可惡!”

  袁遺以為自己已經(jīng)做好了面對困難的充分準備。

  可沒想到他還是低估曹操了。

  袁遺本打算大搖大擺地去一趟東郡,不求能離間袁紹與曹操。

  但哪怕能種下一絲隔閡,都是值得走這一趟的。

  可沒成想,曹賊如此狠辣。

  直接對他出手,襲他糧道,這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但曹操又沒有趁人之危出兵攔我?奇怪……”

  閆行猜測道:

  “莫非是袁紹不許?”

  袁遺搖了搖頭。

  “曹操乃有主見之人,他與袁紹若利益一致,他才會聽袁紹的。

  否則,袁紹的話絕對對他無用。

  “那究竟是為何?”

  “我暫時也不知?!?p>  袁遺苦思冥想,還是不知曹操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曹操對他究竟是何態(tài)度?

  他與曹操后續(xù)究竟要如何相處,或相爭?

  兗州的這個包圍圈,他怎么破?

  袁遺越來越覺得:

  有時候只有他與閆行兩個人,做起事來實在是力不從心。

  閆行雖有能力,但長于經(jīng)管,疏于謀略,不能問計于他。

  袁遺又與閆行商討一番戰(zhàn)死軍人撫恤與立功將士軍功賞賜的事情。

  此次討董,傷亡足足有三千人!

  其中有將近兩千人是死于歸途。

  或饑餓,或瘧疾,或傷寒。

  遺屬撫恤的事情一定不能出紕漏,再苦不能苦遺屬。

  大亂之世,軍心若失了,便一切皆是空談了。

  ……

  諸事商討妥定,閆行離開了袁遺的書房。

  袁遺獨自坐在書幾前,按紙思慮良久,提筆寫道:

  “漢室傾頹,奸臣竊命,主上蒙塵。

  吾不度德量力,欲信大義于天下。

  而智術(shù)淺短,遂用猖蹶。

  祈盼君之高義,薦我英才。

  下能保境安民,上可報國除賊!

  幸甚至哉!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

  袁遺的這封求賢信件是寄給豫州刺史孔伷的。

  孔伷乃兗州名士,性情高潔,享譽天下。

  向來不愛阿附高門,他與袁紹定無私交。

  當然,與袁遺更是如此。

  袁遺就是賭這封信能博得孔公青睞。

  若孔公能向他舉薦一二人才,便不虛此信。

  袁遺將信交給青山,命他即刻交發(fā)出去。

  青山剛走,閆行急匆匆地去而復返,笑逐顏開。

  “主公,大才來了!”

  …

  

二鹿躬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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