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龍朝啟瑖十年,十月廿五,新城降大雨。
“轟隆隆!”
驚雷在天邊炸響,新城的郊外一片漆黑,紫色的閃電照亮了狼藉的地面,雨砸在泥土上,把地上的血打的稀碎。
“啪啪啪!”
一只手忽然從樹后冒出來,一把拍在樹干上,慘白的像是沒皮的骨頭一般。
雷聲加劇,天邊瞬間彌漫開來半邊的紫色閃電,這光下,一個渾身泥濘的少年從樹后顫顫巍巍的爬出來。
他很瘦弱,滿身的傷痕,一雙眼睛通紅的,大雨打在他的臉上,露出泥濘下發(fā)白的皮膚。
“咳咳.....”
他松開抓著樹干的手,緩緩坐起來,向他另一只手看去,卻發(fā)現(xiàn)他竟然還抓著一個有半人高的野豬尸體!
野豬尸體上傷痕更多,此刻脖子上還插著一個斷了的大刀。
少年抬頭,順著矮樹茂密的樹葉看著天空,閃電經(jīng)久不散,半邊天紫色令人心中打鼓。
他忽然就笑了下,雖然沒追上趕往環(huán)山的隊伍,但他.....殺到妖了!
以一個普通人的力量!
矮樹茂密的枝干和樹葉幫少年阻擋了些猛烈的雨,少年從自己的懷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個用油皮紙包著的東西,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打開了油皮紙。
那包著的,是一本薄薄的羊皮書,封面上還殘留著些紅色,似乎被血浸透過。
少年又咳嗽了聲,猛然覺得一股腥甜從喉嚨里沖出來,他一個歪頭,直接吐了出來。
“啪”,鮮紅的血砸落在地上,少年發(fā)了下愣,嘴唇似乎抖了下。
他快死了....
“嘩嘩嘩”,冷風(fēng)忽然吹起來,裹挾著雨水沖向了樹下的少年,他下意識先護主了羊皮書,背過身去,讓雨水傾灑在了他的背上。
他只有一個希望,他可以活下去,他必須活下去!
能讓他活下去的,就是他懷里的羊皮書。
少年又咳嗽了幾下,還好,沒有咳出來血。
他把羊皮書重新塞回胸口,手腳并用的爬向豬妖的尸體,抽出插在豬妖身上的半截刀,豬血噴了他一臉,他沒在意。
冷風(fēng)凍得他發(fā)抖,但發(fā)抖,也不僅僅是因為冷風(fēng)。
他從懷里掏出水袋,對著豬妖的傷口開始接豬血,接的差不多了,他拖著半截刀又坐回了剛剛的地方,風(fēng)小了點,他顫顫巍巍的拿出羊皮書,盤膝坐好,把羊皮書放在了腿上。
成敗,在此一舉!
他緩緩掀開了羊皮書,第一頁還有些鮮紅,那是他的血,第一次看書的時候,咳出來的,沾染在書上,卻剛好讓他發(fā)現(xiàn)了一條活路。
“吾之后人,此乃,長生路!”
第一頁上發(fā)著紅光的大字,看得他拿豬血的手有些發(fā)抖,血脈更是沸騰不已,險些控制不住。
他趕忙再掀開第二頁,字體稍有些不清晰了,但還是可以看清楚。
“妖長于人族,竊天地精華,此道,以妖血啟之!”
再后面,少年就根本翻不開了。
他吸了口氣,將手中的豬血慢慢倒向了羊皮書。
眼見豬血落在羊皮書上,眼見羊皮書如同張了嘴一般,大肆吞噬著豬血,羊皮書漸漸泛起了些許紅光。
看著這樣子,少年根本不會害怕,而是激動,甚至是驚喜!
有反應(yīng)的!
可行的!
他名叫盛安嵐,是新城人,自小身體有疾,父親為了治療他的病癥,不要命的到處奔波,三年前從水路護送商人,卻再也沒回來。
而前些日子,他又因為些原因,徹底壞了自己的身體,只有三個月能活了。
但天無絕人之路,他竟然在父親的東西里找到了這本書,他一口血下去,羊皮書就變成了今日的模樣。
他明白,這是他最后的活路!
“嗡嗡......”
盛安嵐好像聽到了什么聲音,他回過神,見到羊皮書竟然開始顫抖!
水袋里的豬血已經(jīng)沒了,他把水袋拿開,下一刻,羊皮書直接沖向了盛安嵐的手掌!
盛安嵐手上未愈合的傷口瞬間被羊皮書沾染上,傷口再次被撕開,血嘩嘩的涌出來,全數(shù)進了羊皮書!
不對!
盛安嵐瞪大眼睛,為何,為何還要吸他的血???
他一把丟開水袋,想要把羊皮書拽下來,但血液流速過快,他還沒拉扯幾下就開始虛弱了。
盛安嵐深呼吸著,緩慢靠在樹上,看著眼前大雨瓢潑的世界,忽然嘲諷的笑了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賊老天!憑什么!”
他吼了句,眼前有些發(fā)黑。
前世意外死于車禍的他,穿越到了這個世界,同名的盛安嵐身上,那時候,還不過是個不到一歲的小娃娃。
紅旗下生長的青年,就算是福利院長大的,也保持著一顆善良且積極的心。
但,滿腔熱血的盛安嵐再睜開眼,就看到被虎妖咬在口中的母親,她用盡最后的力量把他拋向了父親,逃竄的那一刻,他就被這世界的殘酷狠狠打擊了個明白。
這世界有妖,城池外,危險無處不在,父親帶著他逃入新城,他就再也沒出去過。
可意外還是來臨了。
五歲時,他不知道遇到了什么,身體遭受了巨大的傷害,父親傾家蕩產(chǎn),只求得了吃昂貴藥物給他續(xù)命的機會。
神醫(yī)斷言,他活不過二十。
但父親從沒放棄過,盛安嵐算是胎穿,前世沒有父母的他,今生有這樣的父親,又能有什么不滿意呢?
父親失蹤后,他跟在新城三虎幫三當(dāng)家手下干點活,好容易能拿錢了,卻因為救了個小乞丐,被前來尋找石頭的殺手,險些殺死。
沒錯,他本該死的,但小乞丐給他的那塊石頭,被人打入了他的心臟,讓他假死逃脫........
似乎是響應(yīng)盛安嵐一般,他的心臟忽然開始劇烈跳動,黑色的光從心臟亮起來,快速蔓延了盛安嵐全身,更在手掌處與大口喝血的羊皮書發(fā)生了正面對抗。
盛安嵐的眼里瞬間充滿了希冀,石頭可以壓制羊皮書!
“轟!”
下一刻,盛安嵐耳邊響起巨大的轟鳴聲,他瞬間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那黑色的光很是強硬,從盛安嵐的手掌直接沖入羊皮書中,羊皮書瘋狂顫抖著,紅光大亮,卻還是被黑芒一點點吞噬覆蓋!
過了會兒,羊皮書不再顫抖,黑光退卻,一道圓形的黑色印記出現(xiàn)在封面上,隨后,晶瑩了許多的紅色力量從羊皮書中流出,通過盛安嵐的手掌傳輸進入了他的體內(nèi)。
失血過多的盛安嵐臉色瞬間就好了起來。
他與豬妖廝殺的傷口更是快速恢復(fù),他雖然昏迷,但也感受到了舒服,眉頭舒展開,靠著樹干安穩(wěn)的睡了過去。
傳輸完力量的羊皮書安靜下來,落在了他的腿上,仔細(xì)看,羊皮書小了許多,似乎只有原來一半大小了。
.....
“滴答.....”
盛安嵐聽到了些水聲,睜開眼,卻見眼前有些白色的霧氣。
眼見那霧氣漸漸散去,盛安嵐的眼睛漸漸睜大了。
他沒死吧,這不是,平安街嗎?
他在做夢?
“汪!”
暖橘色的光芒下,盛安嵐聽到了聲分外熟悉的叫聲。
只見一只興奮的細(xì)條白狗從那扇熟悉的房門里沖出來,向自己奔來,長耳朵上下晃動著,像是要起飛的小翅膀。
“閃電!”
他反應(yīng)過來,笑著蹲下,一把抱住了歡脫的閃電,任由閃電舔著他的臉,他只是揉著閃電的后背,笑著笑著,鼻子就酸了。
閃電跳來跳去,在他懷里也不安穩(wěn),它似乎聽到了什么,掙開盛安嵐的懷抱,向遠(yuǎn)處沖過去。
盛安嵐趕緊站起來,“閃電!閃電別跑......”
他才追了一步,就看到閃電停了下來,蹲在原地,對著一個中年人哈氣。
盛安嵐直接愣住了。
他看到那個中年人笑著揉了揉閃電的頭,泛著些紅絲的眼睛看向自己,直起身子,對他笑了笑。
盛安嵐的手在顫抖,他看著中年人憔悴卻高大的身影,任由眼淚模糊了自己的視線。
“汪!”
“小嵐......”
盛安嵐還沒看夠,眼前的閃電和父親卻漸漸被白霧吞噬,他卻絲毫動彈不得,就像是.....閃電死的那天晚上。
閃電這傻狗,為了救他,被前來尋找石塊的畜生,硬生生摔死了,就.......死在他眼前!
石頭被擊打他的人打入了他的心臟,他假死逃脫了,可閃電,卻是真的沒了.....
“父親,閃電.....”
迷迷糊糊之中,不知道過了多久,盛安嵐似乎聽到了什么聲音。
“喂,醒醒.....”
“哎,別管了,咱們還得趕路.....”
“他還活著呢.....”
“你醒醒.....”
盛安嵐忽然就醒了過來,睜開眼,是個戴著面紗的女子,一身紫色衣裙,有些瘦弱,模樣雖看不清晰,但聲音是極好聽的。
盛安嵐徹底從夢境中清醒,臉上已然是有了淚痕,但他沒在意,草草抬手抹去,就警惕的盯著女子。
“你是誰???”
他邊問,邊伸手摸向腿上,但,沒摸到羊皮書!
他一愣,快速拿起手邊的刀。
他拿刀提問的瞬間,另一個青年直接過來,拉住了戴面紗的女子。
“姐,你看,我說讓你別管了?!?p> 青年看起來二十歲左右,衣衫華麗,腰間配著一把精美的長劍,另一側(cè)是一個看著就價格不菲的玉環(huán)。
女子起身,“我不是壞人,我只是想問個路?!?p> 她說著,青年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沒張開嘴。
盛安嵐剛動了下,卻覺得自己胸口似乎有些沉.....
他捂著胸口站起來,果然摸到了羊皮書,沒丟!
沒丟就好!
“你們要去環(huán)山?”
盛安嵐問道。
女子剛想說,青年就走過來,“你是去環(huán)山的吧?”
“為何沒跟上明遠(yuǎn)商隊?”
盛安嵐沒回答,“去環(huán)山需要繼續(xù)向北走?!?p> 他看到不遠(yuǎn)處的兩匹青色駿馬,忽然就有了個想法。
“我做向?qū)?,可否讓與我一匹馬騎?”
“待我們追上明遠(yuǎn)商隊再分開,如何?”
這倆人絕對是迷路了,而且不是本地人,要去環(huán)山的都在明遠(yuǎn)商隊,也只有他這個倒霉催的沒趕上掉隊了。
這一路上,他們肯定只碰到了自己一個人。
他也不想問這倆人為何沒有地圖,沒有指路標(biāo),但凡有一個,他們也不至于找自己。
青年皺眉,“看你年紀(jì)不大,你去環(huán)山做什么?”
盛安嵐頓了頓,“想活命......”
青年愣了下,下意識的看了眼身旁的女子,他沒回答,盛安嵐也不再說話。
女子看著青年,“小安....”
青年無奈,“若不是我丟了指路標(biāo),我家青馬肯定便宜不了你,你確保你可以追上明遠(yuǎn)?你明明沒有......”
他話還沒說完,女子直接咳嗽了聲。
青年抿嘴,“我們翻了你的包,確實沒發(fā)現(xiàn)有指路標(biāo),但也算是我們唐突了?!?p> “吶,這是給你的補償,若是你帶我們和明遠(yuǎn)匯合,還有報酬給你,如何?”
青年還算有些良心,掏了幾塊銀子給盛安嵐,盛安嵐沒客氣,直接拿了,分量還不輕。
“我從新城出來,研究了上百遍新城到環(huán)山的地圖?!?p> “為了活命,我必須記得。”
盛安嵐回頭把自己的包撿起來,斷刀就系在了腰間,衣服雖然有些破爛了,但他穿的厚,稍微系一系,看起來也不是那么可憐.....
還是挺可憐的。
他系上包裹,拉緊了繩子,對青年笑道,“我叫盛安嵐,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