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制邊緣,停靠在岸的法舟猶如連接兩界的擺渡船,在逐步攀升的日光的照射下,舟身深邃的陰影不規(guī)則地散落在雪白的霧氣之中,猶如殘喘的荷瓣一樣分離、漂浮,下界的陰風有噴涌之勢,不斷吹動看不見的禁制。
浮在半空的法舟,外形是扁舟的形制,但四周皆縈繞著看不見卻確實存在的秘法,使它能順利通過禁制。
走近了看,這艘法舟實際是極大的,容納二十人綽綽有余,而他們這一行只有十五人。
船身漆成古銅色,中央還象征性地擺上了一張獸皮船帆,繃得很直,看起來被風一吹就會破裂。這種樣式的船在人間非常常見,但擺在眾人眼前的不是普通船只,而是法舟,它是能行駛在空中的神奇載具。
吳榕慶抬手示意他們站在旁邊。
隨后,他的右手做出牽引的動作,法舟即刻動了起來,緩緩飄向眾人,直到全身都進入禁制范圍。
吳榕慶說道:“接下來,我會帶你們?nèi)ヒ呀?jīng)準備好的狩獵場,每組都擁有很大一片區(qū)域,你們不必太過擔心,巡武堂的師叔已經(jīng)清除了狩獵場里所有的高等妖魔,他們會保護你們,免受更高級別妖魔的攻擊,但他們不會干涉你們的行為,你們也別把他們當成免死金牌,遇到危險時,巡武堂不會出手相救?!?p> 大家內(nèi)心一凜,皆微微點頭。
此言一出,濃郁的霧氣似乎又多了幾分沉重。
總是玩世不恭、坦然自若的喬瀾肖,此刻臉色也非常凝重。無論喬瀾肖是喬家還是何方神圣的子孫,面對下界,都產(chǎn)生一種無力感。
而像施煒、杜窮和海云這樣從人間來的修士,就是相反的狀態(tài)。
他們當然不明白下界的恐怖和可怕,因為他們童年聽過的故事中,從沒有一則是關于下界的。
海云稍微觀察了一下周圍人的情況,隨著時間推移,空氣中彌漫的緊張氣氛似乎越來越深了,即便是不了解下界的修士,也被這古怪的情緒感染,內(nèi)心的忐忑溢于言表。
吳榕慶說道:“我們還需要再等一段時間,正午到了才能出發(fā)?!?p> 這句話成了一個信號,修士們立刻從低聲討論變成了正常語氣,抓緊最后的時間放松身心。
施煒走了過來。他這次跟喬瀾肖和喬奢一組。
施煒問海云:“準備得怎么樣?”
“道術和陣法馬馬虎虎,不過這些日子對劍法的理解倒是加深了?!焙T频幕卮鸷苷\實,因為也沒有隱藏的必要。
從理論上來說,不同組之間存在競爭關系,但吳榕慶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每一組之間都會擁有一片很大的區(qū)域,所以正常情況下,互相之間其實很難干涉對方。
施煒覺得有些冷,搓了搓手,說道:“希望咱們都能有所收獲?!?p> 海云點頭:“是啊?!?p> 施煒看了一眼樸越。
樸越此刻正凝望禁制之外,就好像那邊有什么人在等他似的,他漠不關心周圍發(fā)生的事,目光猶如穿針引線般透過重重迷霧,那雙慧藍的眼眸在日光下閃爍著魅力十足的光芒,悅動的生靈……
忽然,一堆吵吵鬧鬧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快點!要來不及了!”
“樸師弟居然參加狩獵考核?這件事我們之前怎么沒聽說?下界太危險了!”
“趕快把東西給他送去……”
“我看到他了,他在那!”
聽到聲音的樸越頓時顰蹙,他無奈地吐了口氣:“瞞了這么久,沒想到再最后關頭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p> 樸越所謂的“他們”,就是那些極端狂熱追捧他的師兄師姐。
絡日城毫無疑問存在一個因樸越而誕生的后援團,這也就是樸越總是躲藏在山野之中的主要原因,那幫家伙極盡所能地推崇、諂媚和攀附樸越,讓他實在不知該如何應對,何況他是不喜拋頭露面之人。
在樸越嘆息時,以一個名叫桃秋為首的女修士已快步走來。
她約莫雙十年華,肌膚潔白,樣貌可親動人,一襲飄飛的道袍勾勒出曼妙身材,左眼淚痣和鵝蛋臉完美協(xié)調,那淚痣只是一塊色斑,沒有絲毫突兀,就算是臉盲,也很快能記住她的樣貌。
私下,樸越說起過桃秋。
桃秋是金丹境修士,按理來說,以她的眼界,不該因樸越外貌英俊美麗就被迷得神魂顛倒,但無論怎么說,事實就是如此。
桃秋說,她第一眼看到樸越就愛上了他,他們注定要皆為道侶。
——這種啼笑皆非的聲明,在人間可能會被認為是不知婦人廉恥而遭人唾棄,可在仙界就不同了,眾人都贊譽掏桃秋乃性情中人,支持甚至鼓勵桃秋追求自己心儀的愛情。
金丹境修士能乘風御劍,桃秋也不例外,她行在最前,幾個眨眼的瞬間就飄飛而來。
今天她梳了漂亮的凌云髻,攢著一枚鳳首凰尾金簪,頭頂還懸三串海棠紅玉珠,似乎有意與樸越的紅耳珰呼應。
“樸師弟,都怪這些人消息不靈通,姐姐才知道你今天也要參加狩獵考核,可明明先前都同意你免試了……”桃秋水靈靈的眼睛有些哀怨,先埋怨了一下后援團的修士辦事不牢靠,又質問般地望向掌門。
掌門是元嬰境修士,只比她高一個境界,何況她很早就進入金丹后期,這等天賦,許多同屆修士都望塵莫及,因此她自然會高傲一些。
吳榕慶卻也不理睬,熟視無睹,任他們自行發(fā)展。
桃秋接著從錦囊里取出銀光閃閃的藥丸。
“總之你要進入下界,把這三枚丹藥收好,這是上號的定神丸,你應該知道它的作用。”
聽到定神丸,修為高一些的修士都不住直起了眼。
樸越看著桃秋掌心的丹藥,微微一笑:“多些師姐照料,但這三顆丹藥我不能收下?!?p> 桃秋說道:“為何?沒偷沒搶,怎么就不能收了?”
說著她就一把抓住樸越的右手,硬是要把定神丸往里面塞,也不知她究竟是想送丹藥,還是抓著機會來一次肌膚之親。
樸越突然俯下身,湊到桃秋耳邊低聲說了幾個字。
桃秋臉頰微紅,皺了皺眉,然后點頭說道:“既然都這么說了,那姐姐便等你回來?!?p> 樸越點頭:“多謝師姐體諒?!?p> 桃秋說道:“定神丸你不要,這個東西你必須收下。”
她從袖口取出一枚墜飾,并解釋道:“這是護身符?!?p> 樸越這次沒有拒絕。
*
一場近乎鬧劇的告別過后,時間也差不多了,吳榕慶招呼他們上船,站在甲板中央,船帆周圍。
隨著掌門心念一動。
法舟轟然啟動。
海云低聲問樸越:“你剛才跟桃秋師姐說了什么?”
樸越望著向他高聲道別的桃秋,揮了揮手,然后雙唇翕動——
“殺人奪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