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陣冰涼的夜風吹過,像是上天在警告他們。
眾人的心尖顫抖了一下,周身仿佛不再真實,竹林枝葉,月光,野草,似乎都浮蕩起來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田飛鷹打破沉默。
他血氣方剛,氣勢洶洶道:“實不相瞞,我早就看不慣仙界的做派,年年裝神弄鬼,我們門派培養(yǎng)的人,最有天賦的弟子全去了仙界;朝廷乃至天子也馬首是瞻,唯唯諾諾,哪里像話?曾經(jīng)我們江湖中人行俠仗義,結果到頭來,功勞都算到神仙頭上,什么‘神仙賜福’、‘行慈運悲’、‘龍王保佑’——這怨氣又找誰說去?”
孫崢道聽后,大笑兩聲,說道:“好!我年事已高,既無牽掛,也活不了多久,陪你們鬧一回,才稱得上得意盡歡!”
“老爺子是想把麻煩事都推到我們身上啊。”田飛鷹打趣道。
眾人笑了,隨后看向邱無思。
邱無思猶豫良久,說道:“我畢生心愿,是想改了寧火谷弟子不可出谷的規(guī)矩。但誰也說不清,規(guī)矩是誰立下的,是為何立下的——聽說最早是為保護煉丹籍內(nèi)容不外泄……如若真是如此,寧火谷的規(guī)矩就是保證凡間永遠通不到仙界,此舉無異于與虎謀皮。倘若……倘若架設仙橋一事能成,寧火谷也能得變局?!?p> 孫崢道笑吟吟道:“事成以后,咱們這些門派是否存在,都未可知嘍?!?p> 此言一出,眾人沉默了,皆在捫心自問:自己有資格打破如今的秩序嗎?
有,還是沒有?
尾浮子明白,這是他們必須要跨過的坎。
拿天下蒼生的未來做賭注,而且沒征求任何人同意,這是否是一種自負,是一種傲慢?
當然是。
但她有這樣的覺悟。
無論是被釘在恥辱柱上遺臭萬年,還是在廟堂之中享千年美譽,她愿意承擔一切。
在她心中只有那么一個理念——人不該像現(xiàn)在這樣活著。
她咳嗽一聲,說道:“這么說,邱掌門也同意了?”
“一切的前提,是五大法寶真有這個作用。”邱無思很謹慎。
尾浮子點點頭,輕聲說道:“既然如此,就請邱掌門帶路?!?p> “去哪?”
“墓穴主人的遺物能助我們打開秘籍,有這樣的力量,你該相信了吧?”
邱無思沒有回答,只領著眾人,徑直去了藏經(jīng)閣。是否相信,需要花時間判斷。
這天夜里,四個掌門走得靜悄悄,完全失了往日的威嚴,跟賊一樣,貓著腰,東張西望,慢慢推開藏經(jīng)閣的大門。
寧火派藏經(jīng)閣的主體在山洞內(nèi),是一個筆直的通道,打開門,就能看到秘籍,很是顯眼。
一推開門,陰冷的穴風就灌了出來,同時產(chǎn)生頗為浩蕩的呼嘯聲。
正是這聲動靜,驚醒了寧火谷,讓弟子們在后來傳出有人企圖潛入藏經(jīng)閣的“謠言”,再添油加醋,變成有人想盜看煉丹籍。
該說不說,弟子們的直覺倒是準的,只是他們怎么也想不到,“犯人”居然是自家掌門。
邱無思提燈領路,三人緊隨。
洞窟兩側擺滿了木架,架子上則擺滿了各種古董、寶藏和典籍,人即便窮極一生都可能無法讀完,這里的東西,收藏價值大于實用價值,幾位掌門都是頭一次進入此地,不禁嘖嘖稱奇。
孫崢道更加認真觀賞藏經(jīng)閣,說不定,他當時還找邱無思要走了幾件古玩。
終于,他們來到藏經(jīng)閣盡頭。
巨大的方形壁龕就面前,壁龕內(nèi)壁鑲嵌了一圈蘇芳色瑕玉,折射著油燈的光,壁龕仿佛沐浴在跳動的火焰中,光是看著,就能領略到無窮的力量。
壁龕中只放著一個東西,是黃花梨制成的百寶箱,紋路刻畫著五俠頌仙的故事:五個分別對應金、木、水、火、土五行的武者,身著金、綠、藍、紅、棕的衣袍,并排站著,雙手舉起,仰起頭,崇敬地注視畫在上方以白為主色的仙人。
邱無思從衣兜里取出鑰匙,轉開百寶箱,呈現(xiàn)秘籍在眾人眼前。
幾人輪流過目一遍,確認用蠻力無法打開。
然后邱無思問尾浮子:“你有什么辦法?”
尾浮子取出玉珠,放在邱無思手中,并說:“這是寧火派的秘籍,自當掌門你親自打開。”
邱無思聽后有些激動,問道:“這是何物?”
孫崢道說:“這是我們發(fā)現(xiàn)的陪葬品之一。”他當年帶走了三個,在回游云峰的路上得到高僧指點,于是把其中一顆玉珠鑲嵌到匕首上,送給了愛徒當護身符,以保佑他平平安安,必要時,說不定能救他一命。
“該如何使用?”
邱無思納悶地打量玉珠,能感受到玉珠的確擁有某種讓人說不上來的力量,很不尋常,但這種不尋常絕非危險,而是更神秘的,更奇特的。
尾浮子說道:“它能與仙界的力量產(chǎn)生反應?!?p> “此話怎講?”
“秘籍被靈氣保護,而玉珠能吸納靈氣。”
“這么說,我只需把玉珠放在秘籍旁邊,它便能打開?”
“正是如此?!?p> “行,那我試試?!?p> 邱無思左手持秘籍,右手拿玉珠,在眾人圍觀之下,靜靜等待事情發(fā)展。沒過片刻,他忽然說道:“這玉珠似在隱隱發(fā)熱,而秘籍在逐漸變冷,看來靈氣真被它吸納了!”
尾浮子也相當興奮,此事能成,她對架設仙橋更有信心!
但邱無思的喜悅沒能持續(xù)多久,表情突然僵住,身體也動彈不得。
孫崢道最先意識到情況不對,“無思,你怎么了?”
邱無思突然“啊”的慘叫一聲,摔倒在地,口吐鮮血!
玉珠摔了個粉碎,秘籍則落在地上,邱無思撞到書架,典冊竹簡紛紛掉落,一片狼藉。
田飛鷹眼疾手快,托住他的身體,孫崢道瞇眼凝望,尾浮子一臉茫然,不明白事情怎會變成這樣,就在這時,藏經(jīng)閣的大門突然被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壓了進來,來者利落地關上門,匆匆朝他們走來。
“是誰?”孫崢道威嚴地說道。
“見過諸位,在下乃寧火護法,白無雙!”
“誰許你進來的?”
“回稟孫掌門,有弟子向我報告,藏經(jīng)閣似有動靜,于是我便來——”
他的目光越過孫崢道,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邱無思。
“掌門?這、這是怎么回事?!”他毫不猶豫拔出佩劍,指向眾人,“你們敢在此地殺人!”
心灰意冷的尾浮子轉過身,凝視白無雙,冷靜地說道:“邱掌門受傷了,事不宜遲,我們得為他治療?!?p> “到底是怎么回事?”
“無雙……!讓他們帶我……離開?!鼻駸o思氣息奄奄。
“掌門!”白無雙看出他危在旦夕,“我明白了,請諸位隨我來!”
“莫要讓人察覺今晚的事?!弊哌^白無雙身旁時,田飛鷹警告道。
“是!”白無雙恭敬點頭。
然后,他背起邱無思,跑回掌門居所。
在那里,他們遇見了二十三歲的武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