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得知消息的尾浮子連忙披上外衣。
聽說他們是往西逃的,尾浮子的怒意退了不少。
西面是山窮水盡之地,高大的雪山猶如天塹,能擋住世間萬物,就算逃走了,也沒法把消息帶到中土,整個西南地區(qū)都頗受虛清恩惠,遍布眼線,只要他們出現(xiàn),行蹤就會暴露。
但接下來的消息,讓她五雷轟頂。
“大師兄,還有杭院長……似乎協(xié)助他們越獄了?!蓖ㄖ哺∽拥牡茏诱f道。
“你說什么?!”尾浮子瞪著他。
弟子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抄近道,燒廊橋,我不許任何人離山,有違者,殺無赦!”
究竟有多少叛徒?尾浮子不清楚,她只知道,絕不能走漏風聲!
一道命令下去,尾浮子甚至顧不得那個弟子是否去傳達,就大步流星趕往馬廄。
*
距離廊橋只有最后一段距離,但黑壓壓的馬群已擋在遠處,狹窄的廊橋承不住那么多的重量,久違地發(fā)出吱吱嘎嘎的呻吟。
杭黎瓔依舊負責殿后,海云和萬山想辦法找到逃跑的路。
但是,僅憑三人,怎么可能既保護不會武功的歐陽靖熙,又從人海中突圍?
所幸山路陡峭,一邊是山,一邊是崖,寸土寸金,落腳之地少得可憐,虛清弟子固然人多勢眾,卻不敢一起擠進山路,比起和他們交鋒,更多人只能勒住韁繩,遠遠停在一旁,就連箭都不能隨意射出。
眼看越來越多人擋在前面,海云心想自己若能騰云駕霧,早就逃走了,在應付阻攔者的同時,他突然想到儺師,于是在腦中呼喚道:
“儺師!你不是說要讓我平安去仙界嗎?快想辦法幫我!”
“在你的身體里,我什么都做不了?!?p> 儺師的鬼影在他身旁飄著,語氣淡然,看起來毫不關心海云的生死。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指著前方的廊橋說道,“再不過去,有人會燒了廊橋,而且……尾浮子就快到了?!?p> “你說什么?!”
海云想問他怎么知道的,可面前突然出現(xiàn)一柄利劍,橫攔住去路。
只見一個身背大弓,手持巨劍的虛清弟子從旁殺出,周圍人一時竟都停下動作,讓開道路,來者得以順利加入戰(zhàn)斗。
巨劍長五尺,寬近似人的大臂,殺氣騰騰,令人窒息。
此人便是虛清派中少數(shù)修行劍術的高手,蠻劍稻書。
他力大無比,腕與腿粗,虎背熊腰,身體如鋼筋般結實強勁,傳聞肌肉連老虎都咬不破。
稻書比海云年長一輩,因此海云只在頌仙會的論劍中看過他的身手,并未與他有過較量。
稻書的劍法野蠻而暴力,那柄超出常人能及的巨劍“蠻荒”更是冠絕一時,以霸道直白為人稱道,劍品如人品,稻書行事大方磊落,披肝瀝膽,是絕對忠于虛清的。
因此,稻書一言不發(fā),只想著捉拿逃犯,徑直朝海云劈砍而來。
那根本算不上劍法,仿佛是老練的樵夫在處理一樁木材,直直地朝海云腦袋下手!
不是劍,卻勝于劍,大道至簡,一招下來,寒冷夜風仿佛沸騰了起來。
海云連忙挑劍阻擋。
普通的長劍根本無法招架巨劍,兩劍碰撞的剎那,星火閃耀,海云感到手中劍已被砍出一道口子,劍身向著自己大幅度彎曲,再硬抗下去,他的劍要被對方震碎。
海云想以四兩撥千斤的法子應對,剛準備抽劍,身下的馬卻受驚,猛然撒腿往一旁竄去。
糟糕!
海云連忙勒住韁繩。
但是,馬兒根本不聽他指揮,不要命地奔向道路右側的斜坡。
海云沒有辦法,只好翻身跳馬,接連三個翻滾才和稻書拉開距離。
就這樣,一匹上好的馬墜入懸崖,萬劫不復,只聽谷底傳來“啪嗒”一聲巨響,馬摔成了泥,連死前的哀嚎都沒有,只剩驚鳥亂鳴,烏鵲逸散。
稻書見狀,也縱身一躍,下馬來到海云身前。
他定睛看去,沒曾想這名狼狽的逃犯竟然是游云弟子海云!
他先前只是聽說前幾日抓到了兩名屠戮百姓和武林的兇煞惡人,但并未放在心上。
海云見過稻書的劍,稻書也見過他的。
要知道,海云的劍法乃受孫崢道親傳,是世間最正宗的游云流派,稻書作為用劍之人,自然會注意這位冉冉升起的晚輩。
稻書突然對事情的來龍去脈起了好奇,而且,與生俱來的義氣讓他難以忍受習武之人遭受如此不公正的圍攻。
這種事發(fā)生在虛清派,實在蒙羞!
他一揮巨劍擋住其他虛清弟子,然后用沉穩(wěn)的聲音說道:“你們退下,我與他交手!”
其余弟子先是一愣,然后放下手中的弓箭,就連杭黎瓔和萬山那邊都安靜下來。
武人們擁有心照不宣的默契,他們明白,這樣一場對壘意味著什么。
他們把包圍圈縮小,圍繞著逃犯萬山和協(xié)助逃犯的二人,靜靜等待事情發(fā)展。
他們信任稻書,更尊重稻書的決意。
稻書用巨劍指著海云道:“你是海云,我沒認錯吧?!?p> “正是晚輩。”海云知道這是脫身的機會。
他必須利用稻書的正直,利用稻書所信奉的劍道。
他繼續(xù)說道:“見過稻前輩?!?p> 稻書無視海云的恭維,把手伸向身旁的虛清弟子,頭也不回道:“給他柄好劍?!?p> 眾人嘰嘰喳喳、議論紛紛,最終有一人站出來,將自己的佩劍交到稻書手上,并說道:“師兄,請用我這柄。”
“嗯,百煉紅鋼,是柄好劍?!钡緯鴵崦梗缓笕咏o海云。
海云扔掉手中的廢劍,緊緊抓住新來的劍。
劍體在白月光下隱約顯露出淡淡的紅,如彩虹般的弧線隨著角度而變化多端,黃花梨劍柄保養(yǎng)得很好,看得出是一柄質地優(yōu)質的長劍,但和稻書的巨劍“蠻荒”相比,還差了些意思。
“如何?”稻書給足了海云習慣新劍的時間。
海云默默點頭,擺好架勢并說道:“我輸了,束手就擒;我贏了,讓我們走?!?p> 向來直爽的稻書此刻卻沉默了。他追求的是公平的對決,海云輸了,自然該被生擒;可他若贏了,稻書也沒理由放走兩名逃犯。
稻書也握緊長劍,有些內疚地說道:“我無權定奪你們的去留。我能做的,只是維持武者最基本的尊嚴?!?p> “這我就放心了?!?p> 海云的話讓稻書驚訝,他露出困惑的眼神。
“你不想逃走嗎?”
“我是要走,”海云一面觀察稻書的舉動,試圖揣摩他的劍路,一面拖延時間道,“但不需要你施舍我走?!?p> “好!有魄力!”
稻書大笑一聲,向海云招了招手。
霎時,他看到海云眼中閃過一道光,那是狂熱,是舍生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