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秀萍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聽父親的話嫁給白瀚宇。
如果她能早點明白一個女人的幸福不是由夫家的門第決定的,那這輩子會更幸福。
那年她初為主母,在這偌大的宅子里如魚得水。
無論是府里的賬目、采買、年節(jié),還是迎來送往的人情打點,沒有她不擅長的。
甚至是朝堂上官員們之間的爾虞我詐,她也能為白瀚宇略作分憂。
手段如她,唯一搞不定的就只有岳彤珊。
這位如夫人性情溫和,從不與人爭,即便是受了委屈也都是不言不語地默默吞進肚子里。
正是因為她不爭、不搶、不辯駁,吳秀萍竟無從下手。
她只能看著白瀚宇對紅了眼圈依舊不做聲的岳彤珊更加憐愛,更加心疼,更加照顧。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信任二字和歲月一起陪伴他們長大,一起鑄在血肉里,不可分割。
后來岳彤珊家道中落,白瀚宇的爹娘不準(zhǔn)他娶岳家的女兒。
但少年人總是格外勇敢,白瀚宇金榜高中卻拒絕上任,條件是要娶岳彤珊進門。
岳彤珊則是用絕食表明心跡,非白瀚宇不嫁。
面對著天子威儀,全家老小的生死存亡,白家的老爺夫人終于妥協(xié)了。
岳彤珊可以進門,但只能做妾。
面對這樣的羞辱,換做別家小姐早就憤然另嫁,可岳彤珊只一笑置之。
只要長相守,妻還是妾不過虛名罷了。
她信白瀚宇待自己的真心。
那年春末夏初,傍晚的時候夜風(fēng)帶著些許暖意。
岳家小姐穿著朱紅色的衣裙,發(fā)間插著一只鳳釵,由四個轎夫從側(cè)門抬進了府。
跟她同來的只有一只桐木箱子。
里面是自她為自己一針一線繡了金鳳凰的嫁衣,還有永遠也不會有機會戴的鳳冠。
沒有喜樂,也沒有賓客。
她便這樣嫁給了心上人。
所謂的相守也不過半年,吳秀萍就由正門抬了進來。
她們一生的噩夢便就此開始。
彼時白家老太爺生了重病,白瀚宇便安慰岳彤珊,這個妻不過是老夫人娶來沖喜的。
怎么看都該是這位正妻更慘一些。
岳彤珊傻傻地信了。
她甚至有些可憐吳秀萍,無論是千金小姐還是窮人家的女兒,都不應(yīng)該為了沖喜被娶進家門。
可白瀚宇的爹還是死了。
吳家樹大根深,正是好乘涼。白瀚宇的娘一腔怨氣無處發(fā)泄,就變著法地折騰岳彤珊。
一年以后白瀚宇的兩位夫人都生了一個女兒,一個取名白如意,一個叫做白美芝。
一柄金玉做,一顆山野生。
“嫁給你白瀚宇,我錯。”吳秀萍一邊說著,嘴角有血繼續(xù)淌下。
“沒有早一點除掉岳彤珊,我錯?!毖蹨I終于從她的眼角滑落,和血混在一起。
“我這輩子最大的錯,就是生下你!”她豁然睜圓了眼睛,怒視著白如意。
“我給你嫡女的身份,教你琴棋書畫,把你爹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你?!眳切闫紳M腔恨意讓她說話的時候整個人都微微發(fā)抖。
“你卻不爭氣!”
“我沒有你這么沒用的女兒!”
她一輩子都沒有贏過岳彤珊,沒掙過自己的命去。
“所以你就給二小姐下蠱?”蘇綰綰站在門口,低頭看向這悲劇的一家三口。
吳秀萍嘴角勾了一下,她太累了,這個笑沒有完成就散了:“她的命可真大。小小年紀(jì)克死了娘,這么多蠱也弄不死她?!?p> “跟她娘一樣讓人覺得惡心!”
白瀚宇鐵青著一張臉,兩只手舉在半空,心里天人交戰(zhàn)。
從理智上講他想救吳秀萍,這是他們家的靠山。
但從感情上講他聽到這番言語,幾十年的積怨一觸即發(fā)。
“爹,先救娘!先救娘!”白如意挨了一頓痛罵,現(xiàn)在腦袋里都是懵的。
她一向是被捧在手心里的,當(dāng)著外人顏面掃地,從心里往外發(fā)著寒氣兒。
但兒女對父母的愛是本能。
吳秀萍好像被她的喊聲吵得不耐煩了:“嚷什么?”
白瀚宇咬緊了后槽牙,攥緊了拳頭。
林天風(fēng)突然開口道:“沒用了?!?p> “蠱母反噬,她的心肝已經(jīng)被嚼碎?!?p> 白如意瘋魔了一樣搖著頭:“不會的,不會的!”
繼而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一頭撲向他:“你救救我娘!求你救救我娘!”
林天風(fēng)后退一步躲開,嘴里吐出冷冰冰的四個字:“救不活了?!?p> 白如意大哭。
她第一次不顧形象地趴在地上,向蘇綰綰哀求道:“你救了白美芝那么多次,你救救我娘!”
蘇綰綰對蠱知之甚少,為此還專門拜了師。
“對不起,我真的無能為力?!彼f這話的時候心里沉甸甸的難過,便扭過頭去不敢再看白如意。
“你是王爺?!卑兹缫庀バ袃刹嚼∮輵c之的衣角,“求你下令讓他們救我娘!”
虞慶之緩緩拉下她的手,這位白如意雖然上輩子作惡多端,但現(xiàn)在她還年少,哪來的惡貫滿盈?
他蹲下來嘆息道:“縱然是權(quán)勢,也沒辦法逆天留住人的性命?!?p> “丟人現(xiàn)眼?!眳切闫纪蝗槐梢牡亓R了一句,“過來!”
看她面色越來越白,白如意慌忙手腳并用地爬過去:“娘,你別說了,你流了這么多血。”
“沒出息,我生你的時候也流了很多血?!眳切闫祭湫Φ?,“這些都是因為你,都是為了你。”
“你能不能爭點氣???”
白如意雞啄米似的點頭,把一頭珠翠甩掉在地上。
“我爭氣,我以后絕對聽話,我一定嬴……”
吳秀萍目光開始渙散,滿意地點頭:“這才是我的女兒,這才是我吳家的女兒……”
她說完這句話終于沒了聲息。
白如意嚎啕大哭,白瀚宇過了好久才緩緩起身道:“下官家中置喪,請王爺移駕正廳?!?p> 虞慶之瞥了一眼地上的母女兩人:“丞相節(jié)哀。”
他并沒有去正廳,而是帶著林天風(fēng)和蘇綰綰回到了自己的府上。
“道師常來本王府上,綰綰,你以后也要常來?!庇輵c之向林天風(fēng)使了個眼色,那意思是讓他順著自己說。
林天風(fēng)垂目略一思忖,向蘇綰綰道:“明日午后來王府,先學(xué)蠱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