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將江煙醒了的消息傳給了胡二娘的院子,胡氏正在給賈沁梳發(fā),眉目溫柔:“聽說是你去宴舟那求了情,宴舟才出手救了江家姑娘,沁兒,你不是最討厭她嗎?”
賈沁取了桌上的發(fā)簪往頭上比劃著:“姑姑,你也知道是因為我求情了,宴舟哥哥才會去救她的,這足以看出在宴舟哥哥心里我和她孰輕孰重了,我一開始是討厭她搶了宴舟哥哥,但是現(xiàn)在事實就是,她在宴舟哥哥心里什么也不是?!?p> 木梳順著長發(fā)梳盡,胡氏貼近賈沁的臉,鏡中面容姣好的姑娘對著她笑,胡氏徒然間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要是她的慕兒還活著,也該有這么大了吧。
“姑姑?”賈沁瞧出胡氏的難過,以為她是因為自己的事傷神,便安撫地握住她的手,傲氣地抬起下巴,“姑姑不用擔心,我有父親母親作為靠山,又有姑姑和宴舟哥哥的疼愛,她一個生母都入不了宗廟的病鬼拿什么能和我爭。姑姑等著吧,等有一天那個位置又會是我的了?!?p> 胡氏溫柔一笑,繼續(xù)為賈沁挽發(fā),忽然想起那個同江家吵架的丫鬟,胡氏問道:“素素呢?這幾日就讓她寸步不離的跟著我吧。”
素素是賈沁的貼身丫鬟,是賈沁從賈家?guī)н^來的,對賈沁而言感情不亞于她的奶娘。姑姑向她討個丫鬟,她自然愿意給,可是素素不行。賈沁撒嬌地嘟嘴道:“姑姑,你知道的,素素是陪我一同長大的,她一直照顧我,我又最習慣她的伺候,我離不開她的?!?p> 胡氏輕敲賈沁的額頭,賈沁吃疼地捂住,胡氏樂道:“瞧你這小氣模樣,姑姑豈非是橫刀奪愛之人,只不過眼下素素先動了口又動了手,老太太面上是只罰了江家姑娘。不過如今你也瞧見了,因為兩個丫鬟的事,江家姑娘險些丟了命,接下來不就要拿素素開刀了?”
賈沁一聽哪能忍住,氣憤地一拍桌子:“她敢?!這是我屋子里的人,她憑什么能把手伸到我們院子里來,老妖婆要是敢動素素,我絕不會讓她好過!”
聲音之大都驚動了屋外的家奴,胡氏連忙摁住賈沁,皺著眉示意她小聲些,柔聲解釋道:“我的小祖宗,這話可別讓旁人聽去,不然下一個跪著的可就是你了。”
“這些年她處處壓著姑姑,又逼宴舟哥哥娶一個不愛的女人,年紀一大把然而占著掌家權不還,這種老妖婆怪不得人人都討厭她?!辟Z沁憤憤不平地哼著,叉住腰,氣鼓鼓道,“姑姑你等著吧,等她再過幾年進棺材里了,這個家不還是宴舟哥哥說了算,二房那群蠢貨才搶不過宴舟哥哥,到時這個家就沒人能欺負你了。”
胡氏憐愛地掐著她的臉:“好啦,小祖宗?!?p> 丫鬟敲了幾下門:“二夫人,您吩咐的東西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是要現(xiàn)在送過去嗎?”
紅梅簪插入發(fā)髻中,胡氏答到:“送過去吧,說我昨夜感了風寒就不去了?!?p> 夜已深,窗外蟲鳴聲聲響,通明的燭火照亮屋內,青煙從銅蟬口中吐出,江煙梳洗過后換了身干凈的衣裳坐在床邊,蘇宴舟坐在書桌后點著燈全神貫注地看著賬本。
清冷的眸光透過暖色的燭光看向蘇宴舟,江煙撐著下顎,父親要讓自己找的東西,應該不在蘇宴舟身上,而是在老太太院子里。不過老太太看起來并不喜歡自己,要想進入她的院子,必需依靠蘇宴舟。
蘇宴舟合上賬本,細鉆研賬本本就是傷神的事,更何況蘇宴舟已然從下午熬到了深夜。淺淡的眉頭微皺,病弱的臉上滲出薄汗,蘇宴舟疲倦地掐了一下鼻梁,取出手帕拭去額頭上的汗跡。
江煙微瞇眼,一軀病體竟也撐起了整個蘇家,坊間也有一傳聞說他是個繡花枕頭,就這玩弄心術的本事,可見也是有幾分本領的。
“怎么了?”蘇宴舟坐到床邊,解開身上披著的外袍,里頭還穿著一件深藍的立領,夫妻二人皆是和衣而睡,兩人誰也沒覺得有何不妥,一直這樣相處對誰都好。
江煙往里躺給他騰出空間,輕笑道:“沒什么,只是覺得夫婿與旁人不同?!?p> 蘇宴舟來了幾分興趣:“有什么不同,可能病比他們多了一些,命比他們短了一些?!?p> 蘇宴舟讓自己要活下去,然而他自己眼底時而死氣沉沉的,年僅十八歲,身子骨似只有骨架子,瘦弱得還比不上七八歲的年幼兒郎。江煙道:“你我皆是。”
蘇宴舟挑了挑眉,屋內的安神香讓腫痛的頭好受了些,瘦小的胳膊墊在腦后,愜意地倚靠著枕頭:“人生無常,你我及時行樂吧?!?p> 什么及時行樂?肩頭顫了一下,眸光震動,江煙緩了許久,才能開口道:“我……我身子不適?!?p> 看著江煙難掩左右閃躲的眼神,蘇宴舟笑了,她莫非以為自己說的是周公床笫之事。蘇宴舟打趣道:“你想的是什么呢。累了一天,我也乏了,就算是有那心,也無那力。我口中之樂,是睡覺之樂,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咳咳。”
是自己多想了,他一個人久病之人,畢竟不同一般男子。江煙面露幾分尬色,蓋著被子躺下。
說是入睡,可身旁躺著一個陌生人如何才能安心入睡呢。江煙安靜地閉上眼,蘇宴舟躺在一旁淺淺呼吸著。二人中間隔著被子,誰也不會過界,這是心照不宣的規(guī)矩。
蘇宴舟雖閉著眼睛,但也時刻警惕著睡在身旁的人。江煙絕非溫順的大家閨秀,她的聽話賢良就如同一層霧隔著別人,把自己藏在霧里,蘇宴舟不信任任何人,或者說,江煙半夜會捅自己一刀也是能信的。
三年來未曾睡過一個安心覺,以至于蘇宴舟對看不清的深夜里神經(jīng)極度敏感,任何風吹草動都能發(fā)覺。已經(jīng)越來越記不清在青鳴那會,睡一個安穩(wěn)的覺是什么感覺了。
整個蘇家就像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