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葉子一抬頭,也看到了寧維則和曹淳,心下一喜,一邊嚷著“寧姐姐”一邊往寧維則這邊擠過來。
只是小葉子的動作有點大,惹得身后的幾個壯年男子不大樂意,罵罵咧咧起來:“小兔崽子不長眼睛,敢擠你爹?”
下半晌就在外面閑逛的壯年男子,不用想,一定是那種游手好閑的混混。領(lǐng)頭那個混不吝的主兒歪著嘴皮,一把揪住了小葉子的衣領(lǐng),嘴上更是掛著爹想著媽不干不凈的。
這下算是捅了馬蜂窩。工坊的學(xué)徒們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看著自家弟弟挨打,哪有不還手的道理?
幾人推推搡搡亂作一團,看雜耍的觀眾生怕波及自己,一哄之下全躲到了另一邊。表演的小姑娘不知被誰推了一下,沒保持住平衡,一下子從凳子上摔了下來。姑娘腳尖上頂著的瓷碗自然是“啪”地落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帶著小姑娘出來賺錢的團主見狀勃然大怒,拎著小姑娘的辮子喝罵道:“你個賠錢貨,連幾個碗都看不??!怪不得你爹媽都不要你,活該餓死你個小賤貨……”
想是平日里被打怕了,小姑娘委屈得緊又不敢作聲,只曉得站在原地用袖子捂著臉嚶嚶地流淚,把臉上的灰沖出一道道的痕跡來。
那邊扭打得正起勁,曹淳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交代寧維則好好在這邊躲著之后,曹淳便一下子沖到小葉子那邊,打算把雙方拉開。
學(xué)徒們平時聽師兄的成了習(xí)慣,下意識地全都放開了手,站成一排把小葉子護在身后,對著混混們怒目而視。
以為學(xué)徒們怕了自己,混混們越發(fā)洋洋得意起來。領(lǐng)頭的歪了歪嘴,對地面啐了一口,叫囂著:“讓那小子跪下叫爺爺,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想到考核在即,曹淳不愿多惹是非,還在試圖溝通:“實在對不住,家里弟弟年紀小,沖撞了您。這樣,我替他給您賠個不是,還請您高抬貴手?!?p> 說罷,曹淳俯身一躬。
混在人群里的薛三見曹淳沒有注意到自己,借機對領(lǐng)頭的混混使了個眼色?;旎觳灰撞煊X地點了點頭,突然伸手用力推搡了一下曹淳。
俯著身子的曹淳自然是站不穩(wěn)的,踉蹌著便要往哭泣的小姑娘身上撞過去。
小姑娘兀自捂著眼睛,完全沒看到曹淳的動作。
寧維則倒吸了一口涼氣。
糟糕!
曹淳這人一向厚道,不愿傷及無辜,下意識地往旁邊地上滾倒。
“??!”倒在地上的曹淳卻是瞬間痛吼出聲。
那片地上,全是剛剛摔碎的瓷片!
殷紅的血順著曹淳的左手蜿蜒流下,很快匯成一條小溪。曹淳面色煞白,用右手緊緊抓住左手小臂,痛得已然是說不出話來。
寧維則心里一顫,暗道壞了。對木匠來說,最重要的必然是手。曹淳左手受傷了,就意味著這次的考核鐵定沒戲了。
搖搖頭拋開雜念,看著眼前還有挑釁神色的混混們,寧維則突然靈機一動,大喊:“快看,巡街的官爺來了!官爺們可要為我們作主??!”
混混們平時最怕的就是遇上巡街的小吏,乍一聽到巡街的來了,竟然連求證都不敢,下意識地撒腿就跑!
松了口氣的寧維則連忙掏出自己的帕子,給曹淳把傷口按住。
一行人急三火四地攙著曹淳去了最近的醫(yī)館。
寧維則打發(fā)小葉子跑回鋪子里報信。不出盞茶的時間,韓老頭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了醫(yī)館,后面跟著滿頭大汗的管事和小葉子。
“大夫,他的手怎么樣了?”韓老頭一臉急切,眉頭緊鎖。
“莫吵,血還沒止住,暫時看不出來?!贝蠓蜻€沒把握,語氣不是太好。韓老頭意識到這個情況,一下子閉緊了嘴巴,站在大夫身后默然瞧著。
征得了韓老頭的同意后,大夫這才從柜里取了上好的金創(chuàng)藥粉撒在傷口上。好在血越流越慢,待到米黃色的藥粉被和成紅褐色的糊糊之后,血,總算是止住了。
曹淳面色慘白地歪在醫(yī)館的榻上,像是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的樣子。
大夫弓著背,在曹淳手臂上到處按了按,又彎了彎曹淳的手指,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寧維則心下一動,看樣子是好結(jié)果?
“這位小哥命好啊,沒有傷到筋絡(luò),只是出了點血?!贝蠓?qū)χn老頭微微頷首:“回去補補血,等傷口長上了就好了?!?p> 韓老頭呼地一下吐了口濁氣,喜出望外:“老天保佑!”
管事心思靈活,趕忙從口袋里掏出一兩銀子來,遞給大夫:“幸虧您及時處理,保住了曹小哥的手。診金您先收著,等小哥的手大好了,我讓他親自來給您送謝儀!”
一兩銀子的診金可不算太少。平時里來醫(yī)館瞧個頭疼腦熱的小病,再抓上藥,三五百文銅錢已經(jīng)足矣。此時一兩銀錢輕松到手,大夫自然高興得緊,和顏悅色地對著管事細細交代起注意事項來:“還是這位小哥命好,沒有傷到關(guān)鍵的筋骨。不過這次流了不少血,近幾天可能會有頭暈眼花的毛病,盡量靜養(yǎng),吃些瘦肉紅棗之類補血的東西。哦,對了,手長好之前也要少用,以免落下病根。我以前有個病人吶,就是被菜刀傷了手。養(yǎng)了一個月本以為好得差不多了,就想著做做飯分擔(dān)一下家務(wù)。結(jié)果剛一拿刀,你猜怎么著?那根沒長好的手筋一吃勁,嘎巴一下徹底斷了?,F(xiàn)下只有四個手指能動了,唉,可惜啊可惜。”
大夫說得口沫橫飛,韓老頭聽得卻是臉色一白,還只能賠著笑問道:“大夫,可有什么特效藥能治我徒弟的手嗎?”
“沒有,好好將養(yǎng)便是。”大夫沉思片刻,搖了搖頭。
韓老頭嘆了口氣,招呼著學(xué)徒們把曹淳背回鋪子去。想了想,韓老頭又從懷里掏出二兩銀子來,交代管事去買點補品回來。
畢竟曹淳是正經(jīng)跟了韓老頭十幾年的大徒弟,從小看著長大的,要說不是半個兒子可也相差無幾。
只是可惜了曹淳,今年的學(xué)徒考核是鐵定參加不了了,也不知道會再耽誤多久。
其實單從手藝而言,曹淳幾年前就可以參加學(xué)徒考核了。只是前幾年考題撞大運的概率太高,曹淳也并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拿到比較好的名次。
畢竟自己是韓老頭的首徒,曹淳想著要是自己萬一發(fā)揮不好,在黃陸兩家面前丟的就是師傅的面子,因此就拖了一拖,沒有主動參加考核。
今時不同往日,有了寧維則提供的手冊,曹淳對整個木工體系的了解大大加深。在與韓老頭對答了幾次后,韓老頭果斷決定讓曹淳也去參加今年的考核。
可以說,韓氏對曹淳今年的成績是有很高的期望的。
可現(xiàn)在……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