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普法

　　咸陽，溫湯宮。

　　扶蘇泡在溫泉中，一手拿著奏疏，一手拿著剝好的橘子。

　　大冬天的泡溫泉，真是太爽了！當皇帝真好……扶蘇把橘子叼在嘴里，接過蘸好了墨汁的毛筆，在上面工工整整的寫了一個‘可’字。

　　“陛下，隴西戰(zhàn)報！”

　　韓讓從殿外急趨而入，將一卷帛布遞到扶蘇手中。

　　扶蘇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發(fā)現(xiàn)這是兩天前從羌境傳來的。

　　他大致估算了一下距離，從那里到咸陽，直線距離應該在700多公里，鴿子只用了兩天時間，就把情報送到了咸陽。

　　難怪直到無線電技術(shù)發(fā)明之前，人類的快速通訊手段，都是飛鴿傳書！

　　這可比騎馬送信快多了。

　　扶蘇打開，發(fā)現(xiàn)這是用多張帛布拼接而成。

　　‘斬首七千又二，虜男丁三萬四千又三十一，牧奴一萬五千四百二十，婦孺六萬八千余，牛、馬、羊無算。

　　另，發(fā)現(xiàn)匈奴異動，已送急遞至九原城蒙恬處?！?p>　　扶蘇合上帛書，呆呆望著房梁出神。

　　他在思索，該如何回復李信。

　　此戰(zhàn)大捷，僅賞田至少要需百萬畝，當然，里面會有不少的功勞用來抵消欠債或罪行。

　　不過這不是扶蘇所擔憂的，雖然臨近水源，地勢平坦的田地早就有主了，但是坡地，林地還多，再有這樣的數(shù)次大捷，也一樣有土地可用于賞賜。

　　扶蘇所想的是，能不能換一種賞田的方法，將這些有功的士兵，安置到新開辟的土地上，用湟中的良田，置換他們家鄉(xiāng)的授田。

　　嗯，加倍換！

　　扶蘇在翻看《秦記》的時候，曾注意到，延續(xù)自商鞅變法時的授田制，直到始皇帝統(tǒng)一六國之后的第五年，就不再實行了。

　　取而代之的，是頒布了一道，‘使黔首自實田’的法令。

　　既，讓授田不足百畝的平民，自己去按照國家制度規(guī)定的數(shù)額，自己設(shè)法占有定額的土地，國家不再保證按規(guī)定授田。

　　可是想法是好的，但實施起來卻千難萬難。

　　扶蘇回顧自己在上郡做監(jiān)軍時，曾經(jīng)帶著戍卒們屯田。

　　如果是平地草原還好，冬天的時候一把火燒掉枯草，春天的時候多耕幾遍，把草根從土里翻出來，之后再用心調(diào)理幾年，荒田就變成了良田。

　　這樣的田，一人一牛，一年的時間隨隨便便就可以搞定十幾畝甚至幾十畝。

　　可如果是山坡地，提別是那些遠離水源、且以碎石為主的山地，四五個人一起上，一年的時間能搞出幾畝薄田，已經(jīng)是很了不起了！

　　所以盡管朝廷鼓勵平民拓荒，但大多數(shù)的平民還是只耕種自己僅能糊口的一點點田，然后為那些田多的大戶，庸耕（佃農(nóng)）為生。

　　與其讓他們做佃農(nóng)，不如把他們遷到新開辟的疆土去。

　　如果扶蘇沒有記錯的話，湟水谷地地形相對平坦，流域面積1.6萬平方公里，約合2400萬市畝，折合秦畝在7000萬畝之上！

　　而且大多是臨近水源的水澆田！

　　再加上扶蘇命人打造的鐵質(zhì)鏵式犁，以及從羌人那繳獲的牛、馬輔助耕田，要不了兩年的時間，那里就會是一處新的糧倉。

　　扶蘇略一伸手，等候在一旁的韓讓立刻遞上了一卷竹簡，以及一根吸飽了墨汁的毛筆。

　　作為在一群閹人中脫穎而出的宦者令，這樣的眼力勁還是有的。

　　扶蘇將自己收繳戍卒田土，在新拓之地予以置換，并且免租稅，發(fā)房舍、免費使用駑馬、農(nóng)具等意見寫了上去。

　　“送到左丞相府，讓他們議一議。”

　　扶蘇將竹簡遞出后，繼續(xù)閉目凝神。

　　屯田的事情就這樣了，只要他們原意用家鄉(xiāng)的田置換，可以多給一些。

　　不僅可以讓戍卒屯田，還可以在中原各郡遷移一些人過去。

　　畢竟秦滅六國摧枯拉朽，所以并沒有造成太多的動蕩，人口數(shù)量經(jīng)過了這些年修養(yǎng)，后世里晉、冀、魯、豫、皖五省的范圍內(nèi)，幾乎聚集了秦國一半以上的人口。

　　土狹而民眾。

　　為此，始皇帝的做法是大興土木，用徭役來消耗掉過多的人口。

　　于是，留給扶蘇的就是一個一點就著的火藥桶……

　　扶蘇晃了晃頭，將耳邊隱約傳來的狐鳴之聲驅(qū)散，下定決心要把中原的人口遷往湟中。

　　不過要以張榜的方式，明示天下，告知他們在拓荒時會遇到的困難，以及朝廷的優(yōu)惠政策。

　　這樣就避免了別有用心的人，去歪曲他的意思。

　　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啊呸！

　　《徭律》上寫的很清楚，御中征發(fā)，乏弗行，貲[zī]二甲（罰兩幅鎧甲）。失期三日到五日，誶（當眾罵）；六日到旬，貲一盾；過旬，貲一甲。

　　并且還有備注，如果是因為客觀原因，導致路上耽擱，只要說明情況，就不會處罰！

　　最重要的是，即便是要處死，也是幾個領(lǐng)頭的軍吏領(lǐng)罪，沒有一下子處死幾百戍卒這么變態(tài)！

　　即便是那個魚唇的歐豆豆瞎搞，在這個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里，什么樣的傳播速度和效率，才能在短短的幾個月內(nèi)，讓陳勝吳廣這樣的人也了解新法?。?p>　　所以普法之路，任重而道遠！

　　不過他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么一天了，所以在籌備造紙作坊的時候，就已經(jīng)讓將作少府雕刻用于印刷秦律的模板了。

　　之所以沒有使用活字印刷，而是采用雕版印刷。

　　一是因為這時候的墨水附著性能不佳，二來則是雕版可以長期保存，便于大規(guī)模印刷。

　　畢竟在他的計劃中，就像是后世里朱元璋推廣《大誥》一樣，要讓每家每戶都有一本。

　　成本價出售，擁有者可以免除一次較輕的處罰，比如耐刑（強制刮掉胡須）。

　　都說秦法嚴苛，動輒得咎，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秦法過于細致，而大多數(shù)都是文盲的六國平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犯了法。

　　推廣秦律之后，一則可提高識字率，二來也可以讓民眾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是法律禁止的。

　　這就避免了不教而誅的問題。

　　ps：感謝‘書友1505……2504’、‘書友1605……3315’、‘雨后八棵樹’的月票！

　　ps1：“使黔首自實田”的解法，來自于《從云夢秦簡看秦的國有制經(jīng)濟》。作者，楊師群。

　　ps2：有關(guān)‘失期當斬’這一條，到底是徭律還是軍律，我個人覺得應該再等等，萬一扶蘇埋的秦簡被挖出來了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