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曾多讀一些書,如果,我一直在那些大人的教育下成長,如果,我不曾懷疑過那些來自大人們的想法,如果,我能像其他人一樣,我或許不會那么自責。
他身上穿的衣服,常伴著一股過了夜的酒氣,他的妻子身上,常帶著傷痕,當他飲酒的那天,夜里總能聽見他含著怨恨的咒罵聲。每當這時,家里的人們總會一臉同情的神情,卻難掩語氣里的幸災樂禍,他們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談論著別人的不幸。
他是家鄉(xiāng)的一位長輩,年輕時候也曾身負不凡的醫(yī)術,可他后來沉迷醉酒,仿佛變成了一個酒精驅使下的魔鬼,可這個魔鬼只對家人動手,我們這些軟弱的旁觀者,沒有一個沒有同情地看著他們,可同樣沒有一個人有勇氣上前去過,如果說他是魔鬼,我們大概就是魔鬼同行者。
后來有一次,男人又喝了酒,這次女人和幾個孩子都沒有逃過他的毒手,但這一次,又有所不同,因為他們終于反抗了,具體發(fā)生了什么,我們都不清楚,因為我們習慣了冷眼旁觀醉酒的男人和他的家人們充滿不幸的生活。
那是一個對我們來說稀松平常的日子,但對那個家庭而言,更像是一個關鍵的轉折點,那個男人上初中的兒子終于沒忍住,提起武器反抗了醉酒的父親,雖最終結果兩敗俱傷,卻終于令男人有所顧忌了,此后,女人被打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男人醉酒的次數(shù)也明眼可見的少了。那家人家的日子,終于變得平常。
我想,該是對父親和社會多么失望,那個十幾歲的少年人,選擇雙手提起斧荊才能保障自己的安全。如果那時候,那些旁觀者選擇另一種方式,而不是一邊旁觀,一邊假意安慰,那個少年,那些少年,那個女人,甚至那個男人,還會不會是如今這樣的結局?
那家的大女兒,后來和鄰村的一個男人結了婚,我偶爾回去時,發(fā)現(xiàn)她的孩子被她放在了父母那里寄養(yǎng),那些年幼的孩子,我只對他們好一點,便纏著我不肯離去。那些孩子,希望他們不要成為同樣的村民。
是那些愚昧的村民,一邊同情著,一邊勸慰著,他們不去勸慰那個喝酒的男人,不去制止制造暴行的人,卻勸女人多多忍耐,給她編織了一個看不見的未來:多年后,男人會改正,你看,他沒喝酒的時候不是挺好的嘛。我心里一直疑惑,為什么這樣一個絲毫不為家人著想的人,他的妻子和孩子還愿意忍受著他,為什么不愿意離婚?
很久以后,我才終于明白,原來在那些所謂生活在現(xiàn)代社會的人來說,自己眼中的婚姻,即使再難以忍受,也必須“從一而終”,這幾千年前的封建制度,在貧困的村莊里從未被廢除,那些不愿意結束不幸的婚姻生活的人,是因為看到了離婚以后的流言蜚語,看見了這無形的殺人誅心的利器,而這些利器,出于相識或不相識的人們的嘴里。
這是二十一世紀角落里的“現(xiàn)代婚姻”,這是被加上了鐐銬的“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