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波還有三折

　　穆言發(fā)表完以記者身份書寫的最后一篇文章，就給了一個郝仁想要的答案。

　　穆言入職耀華終端的那一天，郝仁發(fā)現一件怪事，公司除了隋祖禹，每一個男員工都穿得格外正式，仿佛等待首長的蒞臨。想想自己在公司掛牌的第一天，面對一群穿著短褲涼鞋，甚至背心拖鞋的員工發(fā)表慷慨激昂的講話，郝仁就有點真心錯付的感覺。

　　這該死的男性本能。

　　美貌引發(fā)的騷動稍縱即逝，所有人又埋進了成堆的工作中。

　　隋祖禹春節(jié)前陷入一段迷茫，經過郝仁的寬慰，總算厘清了重點，放棄了部分功能，裁剪了非必要需求。后面又經過幾次會議評審，把產品形態(tài)、核心賣點、核心供應商資源評估、產品的整體架構方案等最終確立了下來，各小組分別領走任務，開發(fā)工作漸入佳境。

　　這天午飯后，郝仁正在椅子上仰面小憩，入睡沒多久就隱約地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湯媛低低地說：“他才睡了幾分鐘，你一會再來?！?p>　　郝仁掙扎著睜開眼，差點嚇得從椅子上摔下去。映入還未聚焦的眼中的是一張碩大無比的臉龐，由于靠得很近，額頭一顆發(fā)紅的痘痘清晰可見，亂七八糟的頭發(fā)幾乎快要扎到自己。

　　“你干嘛？水煮魚！”郝仁占著起床氣怒吼。

　　“我就看看你有沒有睡著，你陷入深度睡眠的時候，眼珠會滾來滾去，你不知道吧，這叫速眼動睡眠?！彼遄嬗砗苡醒芯烤竦財_人清夢。

　　“唉，隋工你，唉，郝總，唉，我……”湯媛不知道說什么好，干脆不說，走了。

　　郝仁知道隋祖禹雖然無聊，但不會無聊到來欣賞自己的睡姿，平復下心情，整理了衣服，問道：“說吧，找我啥事！”

　　不問還好，問了隋祖禹往桌上丟下幾張圖紙，露出得意洋洋又賊兮兮的笑容。

　　“啥？”郝仁預感是個好消息。

　　“之前你不是說要考慮到三四線城市和農村地區(qū)用戶需求，我就著重改進通話質量和待機時間，你看看我的草圖，這是我們研發(fā)團隊最后一致通過的結論。”

　　“畫得鬼畫符一樣，別賣關子了，快說吧，我知道你快憋不住了?！?p>　　“這張主要是射頻電路”，隋祖禹依次指給郝仁看，“你看，這是天線開關電路、前端模塊、中頻模塊、發(fā)射信號放大電路、頻率合成電路。在這里我們優(yōu)化了線路，微調了內置天線的位置。另外，基站送來的信號在前端模塊放大，增益大約是這個值，然后在接收濾波器濾波，這樣天線的雜散信號就沒有了，也能抑制本機振蕩器的泄漏信號……”

　　隋祖禹一口氣把整個工作原理說了個遍，講得口干舌燥，郝仁趕緊遞過去一瓶礦泉水。

　　“這個是什么？”郝仁指著另外一張稍皺的紙問，隋祖禹著急和郝仁說他的進展，拿著草稿就來了，有些郝仁不問還真看不出來。

　　“電磁屏蔽罩，我這個設計可以把整個干擾源包圍得很好，防止干擾電磁場對外擴散，同時這邊可以很好地保護設備系統(tǒng)不受外界電磁場影響，如果生產平整度控制好，效果會更顯著，我覺得耀華的生產不會有問題的?！?p>　　“你剛才說待機時間有進步？”

　　“可以做到300個小時?！?p>　　“通話時間呢？”

　　“6小時?！?p>　　“理論上的？”

　　“暫時是，實現應該沒有問題的?！?p>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幾乎比現在在售的所有機型還要長不少時間?！惫δ軝C的屏幕大小，以及需要運行的應用和后來的智能機是不能比，所以待機時間大多能做到一周，但能做到10天以上不可謂不出眾。

　　“那可不。著重就是優(yōu)化這了，想想戶外勞動者，不像都市小白領在辦公室充電方便，這個功能太重要了。這個多虧了子健和飛華，腦子挺靈光?！?p>　　“我就說我的人還是不錯的。”

　　“我培養(yǎng)的好！”

　　“行行行，別打岔，剩下這幾張圖再給我說說?！?p>　　“行，這是音頻部分，我們主要的優(yōu)化點在這，音頻放大器，你看……”

　　……

　　兩人幾乎討論了整個下午，郝仁本來還有一個會，直接讓推遲了。

　　“之前評審的時候，生產也在，部件供應備貨的需求也都傳遞清楚了，現在，是不是你抓緊時間把圖紙輸出，我們和生產領域再確認一次，然后給供應商正式下發(fā)圖紙，進入試制階段，做個樣機看看，我真的很期待?！焙氯收f。

　　隋祖禹聽到期待這個詞，感覺眼眶都要濕潤了。

　　從開始籌備這件新品到現在，已經幾個月過去了，隋祖禹帶著這群年輕而又缺乏經驗的研發(fā)員工夜以繼日地摸索。隋祖禹外企高級工程師的頭銜，讓這班年輕人無比信服，覺得任何問題，他都可以解決，但隋祖禹知道自己在外企從未接觸過核心技術，一直在邊緣產品上打轉，心里很虛，但他不敢說，怕大家的信心立馬垮了。

　　這種心理壓力郝仁清楚，卻幫不上忙，隋祖禹深有體會，卻也只能咬牙硬挺。

　　現在總算看到希望了，雖然這款產品和市場上的競品相比，只有二三優(yōu)點，談不上全面碾壓，缺點也有可能在生產過程中暴露出來，但這是耀華第一款自己研發(fā)出售的手機，是一款圍繞消費者需求而制作的產品，大家有信心這肯定能填補農村市場空白。

　　“水煮魚，辛苦你了。”

　　“郝仁，其實，我要和你說聲對不起，我對你夸了海口，我在外企沒有參加過核心項目的開發(fā)，手機產品很多想法就是停留在腦海，才帶著大家走這么多彎路。我本來想要和你說，但是又怕耽誤你，好在，好在……”隋祖禹低下了頭，聲音有點發(fā)顫，不知道是對產品即將誕生的激動，還是對郝仁的愧疚。

　　郝仁拍了拍隋祖禹，突然大笑起來，“你以為我找你是要偷人家的技術??！想太多，我們鐵骨錚錚，就是要搞自研。而且你不來，不是走彎路的問題，是無路可走的問題，我其實沒有更好的選擇，只好用你將就將就?！?p>　　郝仁的三言兩語讓隋祖禹的愧疚蕩然無存，只有一顆想要打扁郝仁的心。

　　兩人掐做一團時，湯媛抱著文件進來，正好看到激戰(zhàn)正酣的一幕，問道：“兩位，需要我出去宣布公司散伙嗎？”

　　隋祖禹放開郝仁的脖子，拍拍他的衣領，勉強恢復原樣，問：“你哪里找的秘書？說話怎么這么不吉利？”

　　郝仁松開隋祖禹的胳膊，把他褶皺的衣袖扯平后，雙手一攤，說：“公司窮啊，招聘不到好的秘書?！?p>　　湯媛看兩人不鬧了，說：“郝總，文件放桌上了，您抽空看一下，需要簽字。另外，祝兩位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p>　　說完就出去了。

　　“挺吉利的，你覺得呢？”郝仁問。

　　隋祖禹整理好自己，拿著圖紙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周后的上午，隋祖禹馬不停蹄地輸出了完整的圖紙，郝仁也約好了生產主管姜大力下午三點的時間。

　　三點還差十分鐘左右，兩人以及陳虎、李子健、齊飛華等幾個研發(fā)骨干就到了3212會議室，一看姜大力和幾個生產領域的專家已經在里面等候了。

　　“姜總，好久不見！”郝仁和姜大力打了個招呼，然后介紹了下隋祖禹等人，隋祖禹和姜大力只通過電話，還沒有見過面。陳虎、李子健、齊飛華等人以前不會直接找生產領域主管，姜大力估計對他們沒有什么印象。

　　“真是年輕人有拼勁，這么快就拿出方案了，讓我有點迫不及待了?！?p>　　寒暄幾句后，幾人就直接切入正題。隋祖禹將圖紙投影在屏幕上，一一把產品設計理念、主要功能點及實現方式介紹得很詳細。

　　看得出來，姜大力雖然來得早，并不是因為他真的很期待郝仁的產品，而是他本來就是一個事事周全的人，對待每一個人基本都是足夠到位的姿態(tài)。而隨著隋祖禹講解的深入，姜大力露出了一絲絲驚訝的神色，從開始表面的重視，變成了真心的佩服。

　　隋祖禹把所需的部件清單給大家看，和之前報給生產的需求清單沒有太多差別，只在一兩個小配件的數量稍微進行了增減。

　　姜大力問道：“你們第一批需要生產多少臺？”

　　“50萬臺?！焙氯士隙ǖ幕卮穑饲昂途坌堑确咒N商開過幾次電話會議，基本已經確定了主要銷售地區(qū)，預估了一下數量是70萬臺左右，但郝仁心里還是有些擔心，想要看看市場反饋情況，最后結論是備料按70萬臺來，第一輪先保守生產50萬臺成品。

　　“這個，”姜大力突然面露出難色，“能不能縮減到30萬臺?！?p>　　“什么？”隋祖禹忍不住驚呼了一聲，“我們此前反復溝通確認過的?！?p>　　“是是是，備料我們是正常做的，就是……”前幾天，劉達喜發(fā)給姜大力一份來自客戶的緊急代工訂單，正好就是要用隋祖禹他們原定的部分部件，由于是緊急訂單，商務價格上比較可觀。劉達喜和姜大力說的時候，激動興奮之色溢于言表，夸張地說今年的利潤上不上臺階就靠這個了，催促姜大力盡快確定排期，好讓劉達喜簽下這份合同。

　　“姜總有話直說，有困難，我們一起解決?！焙氯收f道。

　　于是，姜大力嘆了口氣接著說，話沒說完，陳虎幾個人已經氣得火冒三丈，但又不好發(fā)作，桌子底下把手掰得骨頭咔咔作響。

　　郝仁心想，果然是墨菲定律，擔心的事情總會發(fā)生，為了短平快和減少阻力，而把生產領域放在母公司的弊端終究還是暴露出來。你按規(guī)定做好一切計劃，排好隊，卻總有人想要插隊。人力、物料、哪個都是生產不可缺少的資源，是資源就沒有不緊缺的，這次搶資源大戰(zhàn)，又有人先開槍了。

　　“姜總，這事你為難，但我也沒辦法，我能做的讓步就是之前備料70萬，50萬臺不能少，但備用的20萬臺的料可以先挪出來劉總先用，你后面再補上。你看能不能和劉總商量下，如果他同意我的方案，那就這么辦，不愿意我的方案，為難你也沒用，唯一的辦法是升級處理，我們讓趙總定奪。”

　　郝仁禮讓三分，姜大力沒有拒絕的理由，當下就回自己辦公室打電話去了。

　　不到十分鐘，姜大力回來了，說：“劉總說現在就去找趙總。”

　　預料之中，郝仁叫大家先回去，然后一個人跟著姜大力去了趙揚辦公室。

　　到趙揚辦公室的時候，劉達喜在里面，他已經和趙揚聊了一會，不知道在說什么高興的事，氣氛十分融洽。

　　看到姜大力和郝仁，趙揚笑著說：“稀客稀客，今天是要湊一桌麻將?！?p>　　劉達喜先開口說：“趙總，是我叫他們過來的，還是和我說的那個訂單有關。這次訂單價格很好，就是現在有一點小問題。姜總這邊備料上有些吃緊，而郝總對第一代新產品非常有信心，一下子就要50萬臺，我這邊就有點不夠了，郝總不肯挪些給我，這不，只好讓您決策了?！?p>　　劉達喜的話里有話，郝仁自然聽懂了，一早就和趙揚匯報了自己的緊急訂單的重要性，自己拿下得多艱辛，等郝仁來了做足姿態(tài)抬高一下新品，卻明里暗里有郝仁冒進，備貨量過大，風險過高的意思。萬一銷售不理想，達不到50萬臺，這庫存的責任就落實了，萬一銷售還不錯，那這話就是贊美，自己也不是什么善妒的人。

　　“是的，因為我們走訪幾家分銷商，根據對方意向要貨量預估了70萬臺，我有些信心不足，就想第一代產品還是保守一些，先量產50萬臺，姜總處于后端，很不容易，我們怕他措手不及，早早和他申請了備貨70萬臺的需求。”

　　郝仁最煩這彎彎繞繞的，但也不能任人宰割，把先來后到的點先提一提，又把責任厘清一下，表示出現備料不足不是自己的責任，而是對方的緊急需求給生產帶來麻煩。

　　劉達喜不甘示弱，說道：“你們的分銷商看起來很靠譜啊，樣機沒看到，就能要貨這么多?！?p>　　這有點扎心，郝仁確實還沒有正式合同，只有意向書。年前拜訪各分銷商后，郝仁又電話溝通了幾次，對方合作意向應該是很明確的，但變故也不是不可能。劉達喜看準這一點，不失時機地往傷口處撒鹽。

　　“主要是耀華的生產能力在業(yè)界有名聲，對方沒有看到產品，就和我們簽訂了意向書，都是大家多年的積累，我沾光了?！?p>　　姜大力看著兩人你來我往，摸摸自己的禿頭，感覺自己好像古代傾國傾城的絕色女子，面前的兩個男人正在為爭奪自己爆發(fā)激烈的戰(zhàn)爭。

　　自己只是他們爭斗的戰(zhàn)利品，姜大力不知道說什么好，只好一言不發(fā)。

　　趙揚很快聽明白了，在一旁笑了笑。郝仁看到這個云淡風輕的笑容，突然意識到自己在老狐貍面前演戲實在有點賣弄。

　　“我這好久沒這么熱鬧了?！壁w揚開口了，帶著慣有的平靜說道：“郝仁不是備貨多出來的20萬臺，先給你應急用。這20萬臺按照緊急訂單的價格收，不夠的部分，缺的物料一到齊就加急做，按照普通價格收，有錢大家賺，加急還按普通價格收，客戶會高興的?！?p>　　姜還是老的辣，折騰三人一下午的問題被趙揚幾句話解決了，趙揚的判斷還是那樣精準，處理還是那樣周到，讓誰都無話可說。

　　問題解決了，麻將卻誰都沒心情打，三人看也沒什么可以匯報的，就打算散了。姜大力和劉達喜先出門，郝仁正打算走的時候，趙揚轉頭問他。

　　“你的產品最后命名叫什么？”

　　“超越Transcend，耀華T1?！焙氯什患偎妓鞯卣f。

　　“我正在期待一個超越我想象的產品。”

　　“這次不超越，未來也一定會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