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的她已經蜷縮倒在草地上,身上沾滿了草屑,由于一直在克制,嘴唇也被咬出了血。
她坐起來,根據今日在藏書閣中所讀到的心法調整著自己的呼吸,靈臺逐漸清明。
神秘的琴聲不知從何而來,蕩滌在山谷之間,隨著云初柔的平靜,也漸漸放緩了音律節(jié)奏。
云初柔十分感激,若不是這道琴聲,她恐怕不知會做出什么舉動來。但她卻不忍心為了尋找琴源而出聲打擾,只尋了一塊石板盤腿而坐,望著遠處逐漸模糊的浣靈川輪廓,靜靜聽著,一邊想著未來的四年要如何度過。
突然,琴聲戛然而止,甚至連一個小調都沒有彈完。
云初柔睜開眼舉目四眺,卻發(fā)現林子那頭的天空顯現出一道奇異的光芒來,在夜幕中極其顯眼??梢蛑x得遠,或許是樹林擋去了部分聲音,她并未聽到任何動靜。
這光太過詭異和震撼,仿若在夜幕中撕開了一道紫紅色的口子,過了許久,光亮才漸漸消失。云她仔細辨別,那個方向好像是崇淵界的正門所在。難道發(fā)生了什么?
她立刻想到了云易,云易哥哥還在外面,他還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一定會擔心的。
得趕快回去。
可還不等她靠近樹林邊緣,就聽到了林子里傳來奇怪的聲音,她察覺到了危險,連忙后退幾步,一陣勁風卷著一個人被吹出了樹林,落在她身邊。
來人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才緩住了勢頭,從地上爬了起還未來得及拍去周身的草屑,便指著林子開始叫嚷。
“你你你你!年紀一大把了,還不知道收斂自己的脾氣!我只不過…...”
云初柔看著面前這個急得跳腳的人才意識到這是誰,她難以置信的開口確認:“司壑?”
那頭的人正在吵鬧的勁頭兒上,并未意識到身旁還有人,聽到有人喚,下意識的轉過頭來便看見了昨日才認識的新同學。
司壑呆立當場,身體還維持著叉腰指著樹林的模樣,臉上一陣青紅。
云初柔一看,果然是他。
現下遇見的這個人眼中全無昨日里的寒冰,異色的眸中此刻盡是尷尬。
司壑看見云初柔在打量自己,便狀似無意地放松了身體,左手握拳放在嘴邊干咳了兩聲,這才尋回了自己的聲音:“好巧啊,你也在這里。”
云初柔望一眼林子,漆黑一片并未看到任何人,充滿疑惑的回頭問:“你是被人扔進來的嗎?”
司壑仿佛又想起了讓他生氣的事情,轉過頭盯著樹林狠狠說道:“是啊,被一個脾氣賊壞不分青紅皂白的人給扔進來的!”
話音剛落,一陣疾風帶著炙熱的氣息向二人撲面而來,云初柔躲閃不及,后退了幾步差點摔倒。
司壑連忙跳過來擋在云初柔身前,替她擋去了大半的風力,一邊還不忘叫囂:“年紀大了眼神兒也不好使嗎?得罪你的是我,你往我身上招呼啊,傷及無辜做什么!”
話音剛落,風力好似突然卸去了力道,林子中再無聲息。
司壑長舒一口氣,回身問道:“你沒事吧?抱歉啊,連累到了?!?p> 云初柔搖了搖頭,有些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想到方才的異狀,便想先行一步去找云易??陕犉饋恚孟窳肿永铿F在有一個高手攔路,不知如何是好。
糾結了半晌,開口問司壑道:“那個…...林中的高手是何人?我現在出去他不會攔我吧?”
司壑找了塊凸起的石頭坐了下來,沒好氣的說道:“走不了了,剛剛的罡風是陣法,半個時辰之內我們是出不去的?!?p> 云初柔心中大苦,感情自己這是被莫名連累了,想到外面情況不明便有些著急。
“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還有方才,外頭的天光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從玉荀院過來的嗎,我云易哥哥沒事吧?!?p> 一連串的疑問讓司壑猝不及防,抬手打斷道:“一個個來一個個來?!?p> 示意云初柔先坐下來,可見云初柔不為所動,便也不再理會,只偏著頭想了想,然后才不緊不慢地回答。
“第一個問題,我不是從玉荀院過來的?!?p> 看到云初柔有些著急,便立刻補了后半句:“但我知道,云易沒事。方才的異象和云易沒什么關系,他若是在校舍,應當也會立即便知曉發(fā)生了什么,放心吧,他很安全?!?p> 云初柔這才放下心來,想著一時半會兒出不去,便也重新坐定:“那你這是…...”
她指了指樹林的方向,又指了指司壑。
“說到這里,那還真的和那個異象有點關系?!彼聚趾翢o形象的翻了個白眼。
他伸手比劃了個二,說道:“第二個問題:那異象是有人闖結界發(fā)出的示警。”
說到這里,司壑臉上的表情又逐漸嚴肅起來,一邊向云初柔說明情況,一邊也像是在梳理。
“曦云閣中有一學生昨日不知為何歸家去了,方才奄奄一息地逃回來,身后有魔族追趕。是混沌中的魔兵,不知為何竟能入天界這么深卻無人察覺。玄明堂的人救下了他,但那幾個魔族竟然不管不顧地想要闖界,于是才有了那會兒的異象。不過啊”,司壑嗤笑一聲,“那幾個魔族也算是以身試法了,崇淵界的結界,也是他們想闖就能闖的。”
“那個學生傷得挺重的,方才風臨堂已告知了仙神二族去查探情況了。他往日里最喜歡鉆在這林子里,于是我便想過來問問看昨日發(fā)生了什么?!?p> 說著,搖著頭嘆了口氣,朝著樹林的方向放大了聲音:“可惜啊,我話還沒說兩句,某位脾氣大的主兒就直接把我扔了進來。還傳音說林子里的人做什么她管不著,也壓根不知道。你說她,平日里打鬧一下也就罷了,偏偏今日我是有正事的!也不知道給個準話,只知道打太極。”
說完仿佛還不解氣,怒哼了一聲。
云初柔還是有些不甚清楚,猶豫著問道:“我來的時候并未遇到林子里有人,是不是你驚擾到了哪位老師?”
司壑這才一拍額頭,想到云初柔可能還不知道這其中情況。
“忘了給你說。這林子里沒住人,這林子就是個人。”
云初柔瞬間汗毛倒豎驚呼。
“什么?!”
司壑示意云初柔安靜下來,解釋道:“這事兒說來話長,知道的人的確不多。不過所有的學生倒是都知道這林子很是古怪,無人靠近罷了。
她原本是碧渺仙主的親授徒弟之一,還是某個靈族的小公主,名為蘇霓。后來遭遇了一些事情歿了。仙主設法尋到了她的一絲靈氣。然后投在了這片林子里將養(yǎng)著。慢慢的她也恢復了些許靈識,可惜就是一如既往地脾氣大。日日在這林子里胡鬧,搞得許多學生都不敢靠近這里,那些老師們也都沒有她資歷深,便也不敢讓學生過來攪擾?!?p> 云初柔想到自己今日在書中所了解的,靈族的確不似人族一般可以轉世重生,他們當初能變?yōu)槿说哪?,也是令夙許諾他們給予他們的能力。因而靈族死后都會遵循與令夙的約定化為清氣融入天地間守護人間和天界,再無蹤跡可尋。
碧渺仙主竟然能于天地間找尋到一絲她的靈氣并聚攏起來,也著實不易。
想到這里,云初柔腦中仿佛串聯起了許多東西:“她若是仙主親授學生,那么應該與入云閣的陵然仙尊和你娘……”
“沒錯”,司壑點頭。
“陵然仙尊是我娘與她的大師兄。當年,她與我娘也是好友。只可惜啊......”司壑有些悵然。
“只可惜如今她們二人不愿再見面。明明還是互相關心的,可我于其中游說幾次,她們二人無論如何都不愿再見面。”
“這其中定有我們不知道的秘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遭遇和選擇,我們旁人,還是尊重他們的意愿為好”,云初柔反倒安慰起司壑來。
司壑聽聞,笑著贊同。
“你倒是通透。我娘有一次喝多了又被我纏得煩,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我聽,在那兒道:‘若是真的悔過,就應該背負著愧疚繼續(xù)活下去,這才是最好的贖罪。而不是輕易打擾別人,揭開別人傷疤,然后假模假樣的哭幾嗓子,便可以丟下過去心安理得的過自己的好日子。道歉從來都不是為他人,從來都只是為了讓自己心安罷了?!?p> 說完,司壑仿佛有些陷入回憶中,云初柔也回味著這幾句話,又想到了試煉中的場景,周圍一片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