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一個黑衣黑冠的中年人,便騎馬向東,過了戲水,來到了函谷關。
函谷關不論曾經,還是現(xiàn)在,都是秦國最重要的關口。
守關的校尉,檢查了黑衣中年人的身份驗傳之后,深深鞠了一躬。
“少府大人!敢問出關何事?”
“皇帝私事!爾等無權過問!”
校尉又恭敬地鞠了一躬。
少府乃是九卿之一,又和其他的九卿不一樣。
主管皇帝私產。
有隨意出入關的權利。
小小函谷關校尉,的確對少府的行蹤,無權管轄,也無權過問。
于是函谷關守軍,讓出門道。
少府章邯,快馬出了函谷關。
這出了函谷關,便是中原。
而函谷關以東,則是三川郡。
最早是戰(zhàn)國時期的韓宣王置,以境內有大河、雒川、伊川三川而得名
這三川郡,囊括了重鎮(zhèn)滎陽和舊周都洛陽。
當年,這里曾經是秦國和山東六國反復爭奪的地區(qū)。
三川郡守李由,是左丞相李斯的長子。
當年博浪沙刺殺的事情之后,三川郡郡尉被處死。
始皇帝便派了李由來出任三川郡的郡守。
這三川郡地處要害,能夠讓李由擔任郡守,也足見始皇帝對李斯一家的信任。
而李由甚至還迎娶秦國公主,做了始皇帝的女婿。
章邯在出了函谷關后,向東疾行數十里,來到了新安城外。
這里有一處獨立的院落,兩進三出,遠離市井,很是僻靜。
這是三川郡守李由私人名下的一處宅院。
左丞相李斯是上蔡人,也就是河南駐馬店附近。
但從秦國到上蔡,路途遙遠。
李由便在這新安城外,購置了一個僻靜小院。
準備每次和父親回上蔡祭祖的途中,休息之用。
章邯來到小院的門口,輕輕叩門。
一個持劍侍衛(wèi)將小院的院門開了一個小口。
章邯將自己的驗傳遞了進去。
不多時,院門打開。
一位老者、一位中年人和一個年輕公子,迎了出來。
章邯見到那老者,鞠了一躬:“少府章邯,見過左丞相?!?p> 見到少年公子后,又鞠了一躬:“見過胡亥公子。”
李斯見到章邯,很是高興,拱手并不鞠躬道:“將軍安好,老夫有禮了?!?p> 章邯在做少府之前,也曾是秦國將軍。
一旁的中年人,中車府令趙高,則向章邯行禮,鞠了一躬:“見過少府大人?!?p> 章邯隨意嗯了一聲,并不在意。
中車府令,只是九卿之一的太仆屬下中車府的府令。
雖然是皇帝近臣,但是比起車府令還要低半等。
在章邯看來,身份與自己相差甚遠。
胡亥見到章邯,卻很是親切。
少府章邯,管理皇帝私產和皇帝的生活起居,但也管著各個郡縣的水利和一些稅賦。
自己小的時候,章邯便經常會帶回來一些小玩意兒獻給始皇帝。
而始皇帝則將這些有趣的小玩意兒,賞賜給年幼的公子和公主們。
所以胡亥從小就知道,若是章邯回了咸陽,那一定有好玩的東西。
而章邯有時候,也會給年幼的公子公主們,講述各地的逸聞趣事。
章邯卻沒有閑情雅致和胡亥寒暄,他有些顫抖地向李斯投去了求證的目光。
李斯深深嘆了口氣,點了點頭:“將軍,始皇帝陛下,東巡途中,在沙丘行宮,薨了?!?p> 章邯瞪大眼睛,一臉悲痛,倒退兩步,險些昏闕。
兩行熱淚,已經流下。
盡管已經提前知曉了個大概,但是真的親耳聽見始皇帝薨了。
章邯還是深受打擊。
李斯繼續(xù)說道:“為了防止咸陽諸公子有變,所以現(xiàn)在秘不發(fā)喪。眼下時局動蕩,長公子扶蘇和上將軍蒙恬,已經有了不臣之心。他們甚至扣下了始皇帝車輦,和跟隨東巡的百官,這其中甚至還包括御史大夫馮劫!將軍是皇帝陛下信任的肱股之臣,老夫才敢將大事相托!”
章邯穩(wěn)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深吸一口氣,向李斯說道:“李由來信中,已經大概告知了我情況。邯誓死忠于始皇帝!不管是長公子還是上將軍,都不得驚擾圣靈!但茲事體大,邯還需要驗明陛下真身!”
李斯知道,這是祖制規(guī)定。
始皇帝的陵墓便是章邯督造,喪葬之事,之后也是要移交給少府的。
但李斯又說道:“只是從沙丘到新安這么多天,陛下……陛下尸首已經……異味難忍……”
章邯沉聲道:“臣只是遵照祖制查驗,無意褻瀆圣靈?!?p> 李斯點了點頭:“將軍請便?!?p> 章邯卻又說道:“還需要先向陛下先請罪,沐浴更衣之后,才能面圣真顏。”
李斯將章邯,引入了內堂。
胡亥頭腦單純,倒是沒有什么想法。
但一旁的中年人,中車府令趙高,卻臉色陰霾了一些。
“主少國疑,大臣未附。”
始皇帝去的倉促,現(xiàn)在朝內的這些大臣,都是先帝之臣。
只知道始皇帝,而不知道胡亥公子和新君。
這對胡亥來說,是不利的。
對胡亥不利,那就是對趙高自己不利。
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從李斯和章邯的態(tài)度,就已經可想而知。
朝內那些大臣們的態(tài)度。
恐怕始皇帝發(fā)喪之日,就是各家各世族起而爭權之日!
不可不防呵。
此時,宅院的內堂,已經改成了靈堂。
一口簡易的,甚至還來不及刷漆的棺材,擺在大堂正中。
未設靈位,也沒有披白,只是用黑色的紗布蓋住。
幾十名侍衛(wèi),持劍守衛(wèi)靈堂內外。
進了靈堂,章邯跪在棺材前,鄭重地磕頭,向始皇帝陛下先請罪。
求饒恕驚擾之罪。
然后章邯到后院沐浴更衣。
從后院出來的章邯,屏退靈堂內的所有侍衛(wèi)。
緊閉門窗。
沒人知道章邯在屋內都做些什么。
但半晌之后,房內卻傳來了嗚嗚咽咽的哭泣聲。
“陛下……嗚嗚……”
靈堂的大門打開,章邯走了出來,臉上猶帶著淚痕。
“丞相,需要邯怎么做?”
“皇帝新喪,恐咸陽諸公子有變。只有到咸陽,才能發(fā)喪!但我等想要進函谷關,卻被阻攔。不得已,才叫李由聯(lián)系將軍。將軍是少府,是陛下最信任的外臣。老夫希望將軍能帶我們,進函谷關,并且聯(lián)系藍田大營駐軍和衛(wèi)尉!”李斯緩緩說道。
但章邯搖了搖頭:“藍田大營的駐軍,幾天之前,不知道收到了誰的調令,不知所蹤。好像是去了涇水河谷。而衛(wèi)尉……”
聞言,李斯臉色大變:“這……咸陽難道已經有變?”
章邯又道:“衛(wèi)尉近來和公族之人以及公子高來往甚密,恐怕不可用!”
李斯臉色陰沉:“公子高是要謀反不成?”
章邯搖了搖頭:“還未有變,但邯也能察覺,暗流洶涌啊!”
李斯道:“將軍有何良策嗎?”
章邯思忖片刻,向李斯說道:“丞相統(tǒng)領國政,德高望重。陛下新喪,須得丞相主持大局!邯,需要丞相一封手令!”
李斯疑惑道:“手令?將軍需要老夫的什么手令?”
章邯道:“赦免刑徒,征其材士十萬人,屯衛(wèi)咸陽,以保陛下發(fā)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