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眠醒來時天色已大亮,她餓得前胸貼后背,簡單梳洗一番后就開始翻包袱,翻了好半天才翻到了塊之前沒吃完的硬窩頭。
她咬著硬窩頭,覺得有些干,便舉起桌子上的杯盞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隔夜的茶水。
杜云雁還在熟睡著,她昨夜?jié)M腹心事,林風眠和她同榻而眠,知道她輾轉(zhuǎn)反側(cè)了許久,直到晨光微熹才將將入睡。
她不忍心打攪她,于是便坐在床頭望著她的睡顏出神。
遼陽是非去不可的,她不可能讓杜云雁只身犯險,倘若幾個月前杜云雁知道她要去劫詔獄,也必定會陪她一同前往。
杜云雁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知己。
雖然她們因為不同的苦衷都各自隱瞞了身世,但依然是可以將后背留給彼此的至交。
“云夕......”
杜云雁揉著惺忪的睡眼醒來,她身上的紅衣皺皺巴巴的,頭發(fā)也凌亂不已,全然沒有了昨天的氣勢。
“已經(jīng)日上三竿了,你再不起床連午飯也要錯過去了?!?p> “我做了好多個噩夢,每次都掙扎著醒來,醒來以后發(fā)現(xiàn)還是夢。”
林風眠擰干濕帕子幫杜云雁擦了把臉,她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只能用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脊背。
“你弟弟......會殺了我哥嗎?”
這應該是杜云雁昨夜一直想說但沒有說出口的話,林風眠默然起身,拔出了原本擱在木架子上的長劍,光潔的劍脊倒映出她的面龐,她風華正茂,眼底實在不該流露出那種滄桑的疲憊,可她實在是累極了。
“今天我就啟程回遼陽,要是救不回你哥,我林字倒著寫?!?p> 話音剛落林風眠就開始整理行李,她把已經(jīng)有些空癟的荷包揣進了懷里,扭頭看向杜云雁,皺眉道:“你哥叫啥?長什么樣啊?”
杜云雁的眼皮耷拉著,心虛地對了對手指,她其實還有事情瞞著林風眠,如果沒到非告訴她不可的地步,她是不愿意透露的。
“我爹叫杜如晦,我哥是這次出征的元帥。”
居然是他,那個被林風眠親自下旨派到前線的兵部左侍郎杜深忠!而杜云雁竟是金吾將軍杜如晦的女兒。
若她們二人都不曾反叛家庭,那現(xiàn)在極有可能會是敵人,說不定還要在戰(zhàn)場上兵戎相見。
“包在我身上?!?p> 林風眠背起行囊抬腳便走,沒有多說一個字。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干嘛?去我家的地牢和你哥作伴?”
杜云雁記得從前林風眠對她說過,她爹是個謀財害命的強盜,她四處行俠仗義是想借此讓她爹減少一點冤孽。
她好不容易才從家里逃出來,現(xiàn)在為了幫她又要重新回到那個籠子里去,杜云雁心中總歸有些過意不去。
犯上作亂的林懸明讓無數(shù)百姓生靈涂炭,嗜殺成性的林翊筠將涇州的老幼婦孺綁成一串放在城樓外當了人肉盾牌,他們是十足的惡人,罪不容恕。
可眼前這個女子雖然和他們血脈相連,卻正直坦蕩,杜云雁就算恨極了叛軍,也沒辦法把這恨意轉(zhuǎn)嫁到那個純粹善良的陸云夕身上。
“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回去至少沒有性命之虞,你跟著去了要是被抓到還會分我的神?!?p> 杜云雁點了點頭,看起來萬般無奈,林風眠勾起唇角,快要離開客棧時轉(zhuǎn)身對她揮了揮手。
“瘋女人,我們回見!”
京都,皇宮。
尉遲逸接到前線的戰(zhàn)報,整夜都沒有合眼。
他之前小瞧了這個對手。他本以為林翊筠熟讀兵書,用兵會循規(guī)蹈矩,熟料他簡直是個紅了眼的賭徒,劍走偏鋒、棋行險招,決定了什么就完全不計得失,孤注一擲。
他兇殘成性,卻對部下無底線地縱容,只要打仗不出差錯,毫無軍規(guī)軍紀。
士兵在戰(zhàn)場上拼殺勇猛,他也從來不吝嗇手里的金銀珠寶,遇上不愛財?shù)谋阋陨T,既不貪財也不愛色的便撫恤他們家中的年邁高堂。
他深諳人性弱點,胸中溝壑極深,和他交手,全然感覺不出他是個年僅十六的少年。
尉遲逸曾聽父皇講過一些皇祖父的故事。
當年皇祖父在馬背上打天下時也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統(tǒng)帥,后來他自己也翻閱了幾本史書,發(fā)覺皇祖父比林翊筠瘋得還厲害,若是皇祖父還在世,一定會覺得棋逢對手。
“皇上,該上朝了。”
小桂子扶正冠冕,彎腰的同時甩了甩拂塵,神情恭謹。
尉遲逸揉了揉布滿血絲的雙眼,站起來的瞬間感到頭暈目眩又跌坐了回去,他被小桂子攙扶著耽擱了好些時候才來到眾臣面前。
“皇上,杜元帥兵敗被俘,邊關戰(zhàn)事緊張,懇請皇上另派良將掛帥御敵。”
原本告病在府內(nèi)休養(yǎng)的內(nèi)閣大學士高鴻漸再次出現(xiàn)在了朝堂上,盡管他頭發(fā)花白雙膝打顫卻還是行了跪拜大禮。
“現(xiàn)如今我軍士氣低迷,叛軍若再連夜攻打瑯琊城附近的汴梁,守備軍必無力招架。犬子無能,兵敗被俘,不堪重用。臣杜如晦,叩請皇上速速下旨另擇良將?!?p> 尉遲逸忙不迭站起來走下玉階,先是親自扶起了高鴻漸,又下旨平了杜如晦的身。
林翊筠陰險狡詐,無論此次是誰當主帥都會落入他的圈套,杜深忠已不可多得的良將,尉遲逸不愿降罪于他,怪只怪林翊筠手段毒辣。
“杜老將軍所言極是,可杜元帥已是我朝良將,朕不覺得有人能勝過他?!?p> 尉遲逸重新坐回龍椅,他俯視著階下的群臣,思索良久,作出了最后的決定。
“朕要御駕親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