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菲是我收養(yǎng)的一只流浪貓,原本她自由自在,每天在我住處周邊四處游蕩,并沒有饑寒交迫,如果她能夠表達自己的思想,她一定會說,是我強行把她帶回家,后來只是因為我可以提供免費的貓糧和水,也不限制她外出活動,她才愿意留下來陪我,雙方各取所需,彼此互不干涉對方的自由。
上午她會出去玩,黃昏回來吃貓糧,晚上我在屋子里工作,她圍著我來回轉,鉆進一個硬紙袋,那是我買鞋的外包裝,腦袋剛好露出來注視著我,我住在一樓,客廳的窗戶開一個縫隙,供她進出房間,房子有一個院子,院子里空無一物,我買來兩袋沙子倒在當?shù)?,那里就成了她的廁所,我會定期清理沙堆,白天打開卷閘門晾曬,卷閘門外面是一面墻,墻的外面就是街道。
我每周替她洗一次澡,雖然她不大情愿,但是從不用爪子撓我,也從來沒有試圖咬我,她很溫順,對于不情愿的事情比如洗澡選擇沉默,不過洗澡其實毫無用處,因為她每天都會出去到處轉,身上不可能保持清潔,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我們相安無事,彼此相依為命。
我經(jīng)常出差,有時會離開十幾二十天,出門之前,我把貓糧準備充足,甚至不用打開包裝,她自己在需要時會自己打開,水盆里裝滿水,最重要的是保證客廳的窗戶打開一個足夠寬的縫隙供她進出,然后我就可以放心的離開了。每次外出回來,我總是渴望一進家門就看到她,但是多數(shù)情況下,這個愿望難以實現(xiàn),她總是在晚上天黑時回來,進門之后看到我,她就跑過來在我腿上來回蹭,我把她抱起來抱一會兒,算是久別重逢的見面禮。
我發(fā)現(xiàn)我不在家時,她總是在我床上睡,而且固定在一個位置,即使沒有開燈,我也能看到她睡覺的地方有一個黑黑的影子,我第一時間把床單換掉,她會回到她習慣的柜子上,那一組柜子比窗臺低一些,柜門平常總是開著,隨便她想進哪個空間,冬天的時候,我在柜子里底部鋪上一層舊衣服,給她當床鋪,她不一定睡在哪里,房間很大,外面也有一間,有時她會待在外面,不過多數(shù)情況下,她選擇和我待在一個屋里,所以我的臥室房門總是開著,隨她來回轉。
冬天的時候,每天晚上我都開著小太陽,她就蹲在小太陽旁邊,她喜歡溫暖。
早上我有早起的習慣,起來后沿著江邊慢跑,回來后吃早飯,她在我晨練這段時間會待在家里,等我吃過早飯,打掃衛(wèi)生之后,過一段時間,大約上午九點左右她會按時出門,然后在傍晚回來,每天如此。
以前我是六點鐘起床,那在冬天已經(jīng)算很早了,街上沒什么人,但是自從她搬進來之后,我的作息時間不得不做出調整,臨晨五點她就喊我起床,她蹲在床頭靠近我的頭部,用她的胡須撫弄我的臉頰,直到我醒來為止。我向后上方看,她的頭離我很近,虎視眈眈盯著我,她的黑棕色的毛在晨曦里閃閃發(fā)亮,她的眼睛像是兩盞燈,有時我會有點害怕,害怕她攻擊我,當然這種事從來不曾發(fā)生過,我也相信,永遠不會發(fā)生。
春節(jié)到了,我要回父母家過年,我征求她的意見,顯然她并不打算和我同行,在準備了充足的貓糧和水之后,像往常出差一樣,我和她告別了,內(nèi)心有一點點擔心,擔心等我回來時,她還在不在家里。
這次離開我走了半個月,其實以前也有過外出半個月的情況發(fā)生,但是春節(jié)這個重大的節(jié)日畢竟與平常不同,不過在她的世界里也許并非如此,每一天,每一年都是一樣,毫無差異。
我主要是擔心春節(jié)期間,外地人都會回老家過年,到時候這里會比較冷清,她是否會覺得孤單,從而選擇遷徙?
總之我的心里有一點說不出的憂慮,每天閑下來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她,她還在家嗎?最大的遺憾是我應該裝一個攝像頭,連接到手機上,以前怎么沒想到呢?下次吧,下次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安裝一個攝像頭。
幸運的是,等我從父母家返回時,剛進家門,就看到她,她似乎胖了一些,跑過來和我親昵了一會兒,這時我才注意到,她懷孕了。肚子鼓鼓的,不過行動依然敏捷,上餐桌,上窗臺進進出出看不出和從前有什么兩樣。
我很快就意識到,這個家要增加家庭成員了,幾個呢?我說不準,一個還是兩個?無論如何,這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盡管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接下來的幾天我開始往返于寵物店,請教關于貓咪“坐月子”需要作哪些準備工作,產(chǎn)前需要哪些營養(yǎng)補充?家里溫度是否適宜?有沒有難產(chǎn)或者其他相關的可能性?店員告訴我,不必緊張,貓狗之類比人類生育后代輕松得多,還告訴我一些簡單的步驟。
我在兩個屋子的柜子里都建起了“育嬰室”,隨她自己選擇吧,我想。我把不用的一張褥子剪成兩半,分別鋪在兩間“育嬰室”里,準備了一些衛(wèi)生紙,小水盆里裝上水放在“育嬰室”里,貓糧也是一樣。我不知道她哪一天分娩,只是希望一切順利,母子平安。
過了幾天,一個深夜,本來睡在柜子里的蘇菲上了我的床,鉆進我的被子,我想她可能覺得天冷,想要溫暖一些,我把被子給她蓋好,然后就睡著了。后半夜的時候,我被驚醒了,她羞愧的看著我,她已經(jīng)從杯子里出來了,蹲在旁邊,我掀開被子,發(fā)現(xiàn)她便在被子里了,也許她想為此對我表示歉意。我摸摸她的頭,安慰她,意思是沒關系,蘇菲,沒關系,我來清理。她這才離開我回到柜子里的“育嬰室”。我把床單裹起來扔到垃圾桶,換了床單又呼呼大睡了。
清晨,我隱約聽到“喵喵”的聲音,很輕,不是蘇菲的聲音,我起身下床,看到“育嬰室”里多了幾個小腦袋,我數(shù)了數(shù),最后確定有四個小貓出生了。那一刻,我內(nèi)心暖暖的,仔細端詳之后我又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其中兩只和蘇菲一樣的毛色,另外兩只和她截然不同,是黑白相間的毛色。大小體型也大不相同,最大的一只明顯個頭比其他三只大很多。
我忍不住挨個摸摸四只小貓咪,蘇菲靜靜地看著我,沒有反對,我很開心,看來她對我很信任。
起床后,我沒有像往常那樣出去跑步,我擔心一旦離開會發(fā)生變故,至于什么樣的變故我說不上來。上午十一點鐘,我去菜場買來兩條鯽魚,聽說鯽魚湯能補充奶水,我把鯽魚放在鍋里燉了一個多小時,直到看到湯色略微有了些白色,我把鯽魚連同一碗湯晾涼了之后放在蘇菲近前,她聞都不聞,我很奇怪,難道她不喜歡吃魚?
直到下午我從外面回來,那碗魚湯依舊紋絲未動,看來蘇菲不感興趣,必須承認,我很大意,三天后才發(fā)現(xiàn),小貓咪只剩下了一只,就是那只體格最大的,其它三只不知去向。我找遍了院子沙堆,廚房犄角旮旯,沒有任何蹤跡!我意識到蘇菲可能把它們“處理”了,那兩只和蘇菲一樣毛色的一只不剩,原本那是我喜歡的兩只。
接下來的幾天,一切都很平靜,就像蘇菲沒做媽媽以前一樣,只是現(xiàn)在她多了一個寶寶。一只黑白相間的幼崽。我聽說,女人坐月子要“挪窩”所以我把蘇菲和她的幼崽搬遷到外屋的“育嬰室”,可是我剛走開,蘇菲就叼著她的幼崽回到原地,三番五次之后,我才知道,她不愿意搬遷。
我索性任由她,既然她想和我待在一個屋里,那就這樣吧,只是我真的不喜歡她留下的這只幼崽,它腦袋巨大,胖墩墩的,看上去很笨,毛色也不好看??墒沁@是蘇菲自己的選擇,我能怎么樣?也許在她眼里這只才是最好的!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間,那只幼崽長得很大了,但是還不會自己上窗戶,還是需要蘇菲叼著它進進出出,我真擔心,蘇菲叼著這個大塊頭先跳到桌子上(差不多有70公分高度),然后從桌子上跳到窗臺上,再從窗臺上跳到外面地面,就這樣一天一個來回,但是她似乎毫不在意。
還沒等到蘇菲的幼崽滿月,我就有事外出了,這一次與以往不同,我離開一個多月,而我的攝像頭又忘記裝了。
等我再次回到家里后,再也沒看到蘇菲和她的幼崽,我向鄰居打聽,他們都說前段時間看到過,后來就沒有再見過,并且說前段時間這里一些餐館盛行吃貓火鍋,暗示我可能被抓去吃了。我不知是否應該相信他們的說法,總之從那天開始我四處尋找蘇菲,附近的小區(qū),公園,街道都找過了,蘇菲依然沒有任何消息。
到了夏天,我確信蘇菲不會再回來了。也許她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盡管我不愿意承認這一點,生活還得繼續(xù),工作依舊,跑步依舊。
那天夜里,狂風大作,暴雨傾盆而下,我獨自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電視,喝著啤酒,一連喝了四罐兒,后來又打開一罐,朦朧中我看到窗口有一個人影兒來回漂浮,看不清臉,似乎在用一個撬棍撬動我的窗戶上的不銹鋼柵欄,我很驚恐,想要大喊,可是喊不出聲音,想要起身去抓門邊的榔頭,可是怎么也夠不到,眼看著那個人撬掉了兩根不銹鋼立柱,打開了窗戶,跳了進來,我憤怒了,使出渾身的力氣,拼命大喊,正在這時我看到蘇菲從外面跳起來上了那人肩膀,瘋狂的用爪子抓那人的臉,臉上頓時鮮血橫流,蘇菲卻沒有停下來,一直在憤怒的抓撓,直到那張臉血肉模糊,向窗戶外倒下。
我終于喊出聲音:“蘇菲,蘇菲!”窗外雨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淹沒了我的呼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