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啊……”周安琪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感覺精神百倍。她扭頭朝著蒼勁有力的鈴聲方向望去,四雙眼睛也在同時看著她。
會議室進門位置,兩個大漢正抬著綁在椅子上仍舊昏迷的瓜皮,挺著大肚腩的人則扛著蛇皮袋,聲音就是從蛇皮袋里傳出的,健身男一手正扒著蛇皮袋,表情僵直,而另一只手則暗自變換為雙指,似要有什么特別的危險動作。
昏暗的燈光加上四散繚繞的淡淡白煙,會議室內能見度差,周安琪揉了揉眼睛,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隨時隨地就能睡著,不過她心也是寬,完全沒覺得這對于一個女孩子有多危險,在看到幾個制服,更是開心說道:“警察叔叔來了是吧,太好了。”
“啊,哦”健身男一聽,眼珠一轉,站出來擋在前面,微笑道:“是啊,我看你睡著了,想讓你多睡一會兒,就沒讓他們打擾你?!?p> 健身男可是有著讓無數(shù)俊男羨慕和無數(shù)女性傾倒的身材,這話一出,溫柔語氣中帶有一絲曖昧,連他也不自知,頓時讓周安琪犯了花癡。
雖然心知肚明跟健身男絕對不會有后續(xù)往來,再者,經過金店一事,她心中已給剛認識的梅云奇留了一定位置,但是已經女子單打多年的周安琪難免會在這一瞬間的心花綻放。傻傻的姑娘癡癡笑了笑,她信以為真了,還撇過頭對著后方幾人招呼,跟人道別,完全沒有一絲懷疑。
安保隊長老楊也是鬼精得很,見老板對自己使眼色,瞬間領略其中含義,咳嗽一聲,擺正聲腔,正氣對周安琪說道:“放心吧,我們會將他帶到派出所,嚴懲?!?p> “對,就該嚴懲?!边@下周安琪更是對這幾個人的‘警察’身份深信不疑,就是老楊將她家的一袋子金銀首飾帶走也沒有阻攔。她想的是,那算是證物之一,警察遲早會將這些東西歸還給他們老周家的,所以沒什么好擔心的。
周安琪畢竟年輕,經事不多,到最后那些所謂的‘警察’沒有詢問她事情的經過沒有請她到派出所做筆錄,直接丟下她抬著瓜皮離開,整個過程有多少漏洞在其中,她一點都沒懷疑。在老楊幾個‘警察’們走后,她本想跟著一同離開,卻被健身男拖著寒暄了好一陣,之后才獨自出了天海財富大廈。出大廈門口時,看著突然多出來的制服看守,她還以為是警察封鎖了大廈,全是被安排的‘警察’,完全不在意,朦朧睡意還沒有完全散盡。
菱匯廣場后街,周安琪一蹦一跳走在路上,剛抓了瓜皮,心情大好。
與之相比,之前失散的翠兒則沒這么好運。她與胖龍確如周安琪所愿,只坐了一個站的地鐵,就在地鐵菱匯站下了車,好不容易擠出地鐵,實在餓得厲害,剛走出一段路,她就走不動道,又餓又累。也不知她哪里來的底氣,耍起賴,拽著胖龍衣裳,蹲在地上,脾氣跟個小孩似的,不給買飯不肯走。
胖龍很是無奈,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拽衣角的手還倍有力,最終因為拗不過,也是心疼臉色蒼白的翠兒,竟大膽一把將人背起。
在胖龍的背上,翠兒起初是抗拒的,奈何又累又餓,全身軟弱無力,不愿折騰,再者,胖龍又寬又結實的后背,讓她感覺即溫暖又踏實,便沒有再抵抗。又逢佳節(jié),路上行人沒人覺得他們這樣有何不妥,還有一些羨慕的目光。兩人在一起倒還真像一對正在鬧別扭的小情侶。
胖龍背著人來到就近路邊蘭州拉面店吃起了面條,就好像警察滿城通緝他的事是芝麻綠豆大的小事。
民以食為天,這話一點不假,嘴里嘬著面條,翠兒早已將制服胖龍、報警等等事拋開一邊。主要還是因為仇恨都被林坤攬走,胖龍、瓜皮二人更像失足少年,是被迫或被迷惑參與到整個事件中,有受害者的含義,尤其是剛剛經歷的軟臥體驗后,更覺如此。就連之前被親的事也看開了,所以對于‘被迫’坐里位的胖龍不再是不屑一顧、充滿怨恨,反而心平氣和下來,有商有量,尤其是想到胖龍這么大個子,對待別人都是粗魯野蠻,對她則溫柔憨厚、事事順從,她內心早已有了異樣的情緒。
翠兒飯量小,一份面沒吃完就飽了,看看那大個子,桌前已是第二份,似乎還不夠。她喝了幾口維他奶,趁著閑暇,好奇說道:“你為什么要跟著那個人干這個,干個什么不好,正正經經的,像我,沒什么文憑,我就安安分分工作,我相信通過我的努力總會過上好日子的?!?p> 胖龍沒有立刻回答,繼續(xù)埋頭吃完一大口,似乎沒有咀嚼就將口中面條咽下,然后忽然直立起身板認真問道:“那是不是我安安分分找個工作好好干,你就愿意跟我在一起?!?p> 翠兒聽到這話,心中咯噔一下,一時語塞。捫心自問,若真是如此,她應該也不會接受那樣的胖龍。既然如此,那自己還有什么資格在這里這般質問別人,說教別人,她支吾半天,最終還是讓她找到了反駁的理由:“無論如何,也不能做違法犯罪的事呀?!?p> “呵,違法!”胖龍冷笑一聲,繼續(xù)埋頭吃面,往事如泉涌,想起一同南下的青梅竹馬,想起分手時的撕心裂肺,想起第一次去休閑會所老天跟他開的天大玩笑。自那以后,他心死了,認識到了金錢的魅力,一股腦只知道如何賺錢??蓪τ谝粋€沒有文憑,沒有技術,只有一身蠻力的他,在Y城這個鬼地方,那錢就好像跟他有仇似的,都躲著他,還處處受人欺壓。再后來,他認識了林坤,有人為他出頭,日子才稍微好過一些。所以他是很感激林坤的,愿意肝腦涂地那種,違不違法,對他而言,已不重要。
林坤可不是什么好人,在不知不覺中就將胖龍他們引入歧途,之后就是被派去接觸翠兒,為了打探金店狀況。誰也沒料到,在感情方面,胖龍因為受挫過,所以他從來都是認真的,不想再因為自己的嘻嘻哈哈,讓姑娘再從身邊離去,他是真的喜歡上了翠兒。
他以為翠兒會被他感動。聽了翠兒的話,明白了她的態(tài)度,他清楚知道,在這浮躁的Y城,他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如今可能真的沒有回頭路了。
無論是一時沖動也好,常埋內心的邪惡萌芽也罷,事情已經發(fā)展到這種地步,不是胖龍所愿。他也想過接下來迎接自己的會是什么,他已不在乎了,接過第三碗面,繼續(xù)埋頭吃著。
“你去自首吧!”翠兒說話聲音很小,小得像在喃喃自語,她實在拿不出什么像樣的理由說服這個男人。至于改邪歸正的解說,她不知道歸正后對于胖龍會有什么實質性的改變,而如‘我在外面等你’這樣的話,她是絕對說不出口,也絕不會這么做。
胖龍停頓了兩秒,不知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沒有回應,繼續(xù)埋頭吃著。他默默吃完第三碗,這才滿足地抹嘴,然后背靠在墻上,目光呆滯,一口氣喝完僅剩半瓶的維他奶,打了個飽嗝,坐在原位開始發(fā)呆,不說話,也不急著離開。
翠兒沒有再多說什么,她知道胖龍內心正在與自己作斗爭。兩人默契地坐了一陣,結完賬,真的像一對來逛街的情侶,閑逛了起來。
街上人很多,歡聲笑語,人群中,胖龍陪著翠兒走著,這種感受自從那個女孩離他而去已經很久沒有。慢慢地,他內心開始糾結,可他不知道前方的路該不該跟著翠兒走。翠兒牽著他的衣角,一會兒說要吃這樣,一會兒說要買那樣,他也一一滿足。有時他就在想,要是時間停留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時針終究不會因為誰而停止跳動,他們走著走著,來到菱匯廣場后街,胖龍?zhí)ь^一看,不遠就是天海財富大廈,停下了腳步。他臉色很快變得凝重,想了很長時間,似乎下定了一個很重大的決定,終究還是進了大廈。
而大廈不遠處的周安琪。之前她滿心歡喜地離開天海財富大廈,正在外面逛著想下一步去哪,正好看到一群年輕男女圍在一起,中間是一大串氣球,像五顏六色的一大串葡萄,足有路邊大樹半棵樹大小,幾個男生拽著下方繩子,拽下來地面,讓其他同伴在氣球周圍掛上小彩燈,閃光下,這一大五彩繽紛的葡萄就更美了。這一下吸引了周安琪的目光,她坐在路邊長椅上看著,心念下,路邊小店店主又免費送來一些缽仔糕,她一邊看,一邊吃,心情更是愉悅。七夕佳節(jié),不能成為這浪漫事件的女主人,至少吃些狗糧也是不錯的。這么一來,一時間她竟忘了要去找翠兒,忘了要回家,忘了要去照看梅云奇的種種要事。
小彩燈裝好了,五彩氣球之下,小男生吃力地拽著,裝作被氣球帶飛,逗得周圍的人哈哈大笑,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大家都在等待即將擁有這一切的女主人的到來。地上擺成心形的蠟燭還未點燃,當中一個衣著得體的男子手捧著一束鮮紅的玫瑰,指揮著行動,這應該就是這活動的男主了。
周安琪吃完缽仔糕,仍坐在路邊長椅上,心愿之下,無人阻擋前方視野,她也想一睹女主的芳容,看一看什么樣的女人,要勝自己多少,才配擁有這一切。
正當大家都期待著接下來的浪漫之舉,忽然從菱匯廣場走出來兩個保安,拿著掃帚和鏟子就沖了出來,對正要點燃蠟燭的一群人喝到:“不許在這點火,不許在這點火?!?p> “為什么不可以,這公共廣場,點個蠟燭怎么了?!币蝗耗贻p人不服。
“說不許就是不許,明火多危險,不知道呀?是你們收了,還是我們動手。”兩個保安拿著家伙蠢蠢欲動,態(tài)度堅決,不留一絲情面。
雙方就這么吵了起來,甚至有要動手的意思。
周安琪跟周圍大眾一樣,津津有味地看著,這熱鬧才對味??伤戳藳]一會兒,心頭升起一陣涼意,臉色瞬間凝住,再也笑不出來。
這兩個保安格外的刺眼,這是隸屬菱匯廣場的保安,一身制服精神干練,手上還有呼機,有模有樣。這些本來沒什么特別的,可在這個時候,卻給了周安琪一個大大的提醒。
誰說穿制服的就是警察?警察制服有特定字樣標識,有警徽,經歷過十幾年寒窗的周安琪很快意識到了這些,之前地鐵里的一些制服小哥也不是警察,再回憶起剛剛在天海財富大廈里的那個胖‘警察’,還有大廳里守著的那些制服,他們不是警察,至少從衣飾上看不出來。如果那些人不是警察,他們想干什么?獨吞她家的那一袋金銀財寶嗎?這是她的第一個想法,她沒有想得更深。
不行,還得再回去一探究竟。
周安琪打定主意,轉身看向不遠處的天海財富大廈,這時正好瞧見一男一女進了大廈,背影還有一絲熟悉。她急忙小跑過去,隔著玻璃大門看到大廳里矮個子女子正是翠兒,而大個子就是胖龍,剛要呼叫,人已消失在視野,是坐電梯去了。她急忙要追去,剛要踏步進入大樓,卻被門口的兩個制服安保攔住。
“干什么的?”兩個保安還真是盡忠職守,之前剛目送周安琪離開大廈,這才一會兒工夫,一五一十詢問。
“進去呀?!?p> 周安琪說話聲音不大,畢竟已經是臨近夜晚十一點時分,若是古代這時候已到了子時,這個時間點要進辦公大樓,就算是白天在樓里上班的人,也要費一些周章,更何況周安琪這么一個陌生人,所以她也沒有底氣。再者,眼前的這些制服大漢,不用問已確定不是警察,更像是街頭混社會的古惑仔披上了一層保安制服,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溝通的主。
當頭一人有些不耐煩地詢問:“去幾樓?去做什么?有工牌嗎?”
“24樓呀,我才從里面下來,你們不記得了?”周安琪又不是這幢大廈的員工,那有什么工牌,不過她還記得健身男公司所在樓層。
兩個安保人員對視了一眼,他們當然記得剛從這里出去不久的周安琪,卻并未立刻放行,而是讓周安琪稍等。其中一人拿起手中呼機,撥給了他們隊長,呼機里嗯啊幾句后,回過頭厲聲對周安琪說道:“24樓已經沒人了,快走,快走,不許進,有什么事明天再來?!?p> 見這兩人要打發(fā)她走,周安琪急得直跺腳,指著胖龍和翠兒消失的地方說道:“剛才我還看到進了兩個人呢!我看見了,我認識他們,我去找他們”
說著,周安琪不顧阻攔,就要往里闖,當頭那人瞬間變臉,拉住周安琪,舉起手中的鐵棍警告道:“你再這樣我們就對你不客氣了?!?p> 周安琪一個小小弱女子,她不是那種會撒潑打滾的潑婦,所以無奈退了出去,站在大廈外面門口,也不生氣,暗自說道:好呀,我倒要看看你們怎么攔得住我。
她整個人血液慢慢地似要沸騰起來,閉目站在原地默念了一會兒,雙眼猛地一睜,如有霞光,長舒了一口氣后,自信地停頓了一會兒,準備次踏上天海財富大廈的大門門檻,她也不急,非常緩慢地一步又一步往前逼近。即使身后似有人如一陣風飄過,知道有什么動靜,她也沒有回頭。
大廳里重歸寧靜,兩個大漢正準備點上一支煙,好打發(fā)時間,突然其中一人眉頭一皺,臉色一青,捂住肚子,弓身蜷縮,疼痛地叫了起來。另一人也同時雙腿一夾,打了個冷顫,再也邁不開腿。
夾著腿的男子一瞧同伴都疼得快要倒下,還不忘關心:“你怎么了,怎么了?”
那捂著肚子的大漢苦著臉,另一手放到身后撅著屁股,轉身就往廁所方向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而去,頭也不回說道:“你先頂一下,我要去趟廁所??隙ㄊ峭砩夏穷D狗肉害的,疼死我了?!?p> “誒,我也要去廁所,我都快要爆了?!闭f著那人也跟著去,他這么一走,大廳里就變得空蕩蕩。
過道里,男子夾著腿,抓著褲襠,似小閨女的碎步走著,忽然手上呼機響了:“小郭,小陳,你們人呢?怎么大堂一個人都沒有?”
保安室里看著監(jiān)控的隊長老楊,洞察著整棟大廈的情況。
安保小陳一聽聲音里有怒火,急忙折回大廳,對著手上呼機說道:“隊長,上廁所,上廁所!”
“盯緊了!”呼機上的聲音,簡單的一句回應,是看到了監(jiān)控里安保小陳的身影。
當安保小陳回到大廳,大廳內燈光不知為何忽然閃了起來,同時陣陣陰風拂過,讓人不禁打冷顫。大廳里變得無比寂靜,靜地只有喘氣聲和燈泡忽明忽暗發(fā)出的電流聲,小陳所在的位置腳下陰影同樣忽隱忽現(xiàn),容易讓人浮想聯(lián)翩。正是這個詭異的時間點,他一抬頭,目光掃過角落的玻璃窗外,一個披頭散發(fā)的白衣長裙女子正睜大雙眼盯著他看,女子正面看似七竅流血,嚇得他手上鐵棒一扔,癱軟坐在地上,魂都要被嚇沒了。燈光再閃兩下,窗外女子下半身沒動,整個身體卻緩緩飄走,那身形輕飄飄的,跟電影里女鬼移動是一個模樣,他終于經受不住,指著窗外驚叫了起來。被驚嚇過度后,他人就坐在地上動彈不得,目光無神。不一會兒,他的褲襠濕了一片,地上多了一灘淡黃色的液體。
周安琪在這一時間點從大門進入,她背靠窗,學著鬼祟潛行的動作,緩緩潛入大廳,當然沒有看到那一幕,而且她一心一意只想要進入大樓,眼角瞥了一眼癱坐地上的保安,徑直從一旁跨了過去,歡喜地去坐她的電梯。
而大廈外,不遠處路邊,一個白衣長裙女子正嚶嚶哭著,小男友拿出一張紙巾在幫她擦著鼻血,旁邊擺放著的是兩個平衡車。小女生哭訴著倒霉,剛剛在天海財富大廈門口經過突然就摔了一跤,摔倒也就罷了,偏偏受傷的位置是剛動了刀子的鼻梁,借著大廈的玻璃當鏡子一照,看到鼻梁都歪了,因為生怕弄臟白裙,鼻血也不敢用手用衣裙擦,剛剛卻還敢踏著平衡車找小男友哭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