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靜的盆腔炎,醫(yī)院給開了一周的吊瓶,打到第三天,還沒打完,修靜就回老家了。
回家不是去相親,之前和谷軍說回家相親是激將法。這次回家是因為母親真的病了。
周三中午,姐姐從醫(yī)院打來電話,說早上突然發(fā)現(xiàn)母親不能說話了,左半邊身子動不了,已經讓村里開出租的三叔送到大市醫(yī)院了,醫(yī)生說是腦出血。
修靜記得那天是陰天,天空中零零星星地飄著幾片雪花。她駕車行駛在回老家的高速上。修靜覺得小肚子又開始疼,可已經顧不得那么多了。
由于是非節(jié)假日,高速上的車很少,修靜慢慢地從90開到了120碼??蓜傞_了1個小時,汽車的前蓋就開始往外冒白煙,修靜第一反應:不會要爆炸吧?馬上打右轉向燈,躲著后面的車,把車停在了應急車道。
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修靜很害怕。
把車熄火后,她立馬拿著包就從車里逃了出來。好像這車是一個開始倒計時的炸彈,馬上就要引爆。
修靜跑到離車七八米遠的地方,才定住。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想怎么辦。
好在汽車往外冒的白煙有變少的趨勢,她又想起之前搭送貨師傅的車,車就在路上壞掉了,送貨師傅好為人師,當即對修靜展開了實操教育:不用慌,有事就打保險公司電話,還免費拖車!
修靜也拿出手機,撥通了保險公司電話。
保險公司告訴她,半小時后,救援車輛就能達到現(xiàn)場。
半個小時的時間,要擱平時,真不長。但修靜心里還記掛著住院的母親,心里一陣焦急??煞叛弁ィ咚俾穬蛇吺峭坏竭叺奶镆?,一時不知身處何地,而且自己也不能丟下車子。沒辦法,只能等。
一小時后,保險公司把修靜的車拖到附近的一個修理點。
修車師傅是一位敦實的40歲男人,說話嗓門很粗。他頭發(fā)剪得特別短,如果穿上一件袈裟,還以為是少林寺的和尚。
他掀開車的前蓋,露出里面的各個部件。這些部件緊密地排列著,把車頭擠得滿滿當當。
這是修靜第一次打開車蓋,她沒想到在光滑的蓋子下面,竟是這樣的錯綜復雜。
她又恍然大悟,原來一輛車能跑能停,能噴水,能擦窗,都是這些東西在管著。
看著師傅一會擰螺絲,一會拆管子。修靜看不懂在干什么。
她看看表,已經是快下午3點。她有些著急:“師傅,這是什么問題,多長時間能修好?”
修車師傅頭也沒抬,繼續(xù)拆管子:“水箱的管子壞了,換一個就行,很快”
又抬起頭看修靜:“想換個什么樣的,有80的,還有30的”還沒等修靜回答,修車師傅指了指車:“你這車看樣也好幾年了,依我說,換個一般的就行”
“好幾年?我這才剛買的車???”修靜瞪著眼睛看他。
修車師傅好像明白了什么,沒說話,轉身要去拿新的管子。
修靜追上去:“哎,不是,師傅,你剛才什么意思,我這車是別人幫我買的……”
修車師傅愣了幾秒,又回到打開的車臉跟前,指著發(fā)動機給修靜看:“你看,這個蓋兩邊,都不一樣大,差這么多……而且剛才我看里面的膠條都變形了……”又說:“其實都不用看這些,光看車牌就能看出來,不是最近兩年的車”
修靜還有些僥幸:“可是,可是行駛里程顯示是新車啊”
“那個能調,你要不信,直接去車管所,一查就知道?!?p> 修靜徹底懵了。
不過現(xiàn)在修靜還顧不上一直發(fā)懵。車一修好,她就繼續(xù)上路了。母親還在醫(yī)院等她。
下午1點。修靜趕到了醫(yī)院,她一路小跑,找到母親的病房。
母親躺在病床上,正在打吊瓶,姐姐在一旁守著。
母親雖然睜著眼,但眼神有些發(fā)呆,左邊身子已經不能動彈。上次離家時,媽還好好的,現(xiàn)在見面卻成了這樣,修靜心里一緊,流了淚,她握著母親的手:“媽,我回來了……”
母親眼角也濕潤了:“閨女,路上……冷不冷啊……”
修靜哭了出來。
姐姐把修靜叫到病房外面,告訴她,雖然用了藥,但母親的出血量還在增加。
下午,醫(yī)生把修靜和姐姐叫到辦公室,問要不要做開顱手術。
“開顱手術后能恢復正常嗎?”
“能恢復到什么程度,因人而意。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如果后續(xù)能控制好病情,加上比較好的鍛煉,最好的基本和正常人一樣。但是,也有人做了開顱手術,也沒救過來”
“那做這個手術有什么用?”姐姐心里急,脫口而出。
醫(yī)生抬頭看了一眼:“現(xiàn)在病人的出血量接近50毫升,已經引起顱內高壓,壓迫到了大腦生命中樞。說白一點,就是,病人現(xiàn)在隨時都有可能死亡。當然,做開顱手術也不能百分百確保能好,以我們的經驗,60歲以下,能救過來的概率大概百分之七十,年齡大的可能百分之二三十。你母親的情況,大概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p> “要是做手術,得花多少錢?”姐姐問。
“手術倒不是很貴,但還有后續(xù)護理。你們這種情況,押金一般得5萬左右”
“這倒沒事,新農合不是可以報銷嗎?”
姐姐拉拉修靜的袖子,低聲說:“咱媽沒買新農合……”
“啊……?不是說讓你們每年都要買嗎?”修靜很惱火,心里有些責怪姐姐,這點兒事都辦不好。
“以前都是我給她交,去年我說給她交的時候,她說她已經交了,我就信了??舍t(yī)院查不到,我打電話給村里會計,他說咱媽沒交。咱媽說,交了也用不上,都是瞎花錢……”姐姐聲音越來越低。
修靜心里像塌了個大坑,但她決定還是要給母親做手術。
一邊是等死,一邊是花五萬塊錢堵50%活的可能。是個人,都會選后者吧!
但做這個選擇并不容易,因為修靜沒有錢。他的卡里只有不到一萬塊錢,其中的五千還是和谷軍要的。
想想覺得諷刺。
一個寒窗苦讀十幾年的大學畢業(yè)生,工作了6年,竟然拿不出五萬塊錢。
如果問:錢去哪兒了?
修靜也不知道,也沒買房子買車,但錢就沒了。
不過,仔細想想,一個農村女孩,來到城市生活,衣食住行,哪樣不需要錢呢?
衣。
修靜穿的雖然不是大牌,但也不能是路邊攤的貨。自己畢竟是坐辦公室的,總不能和車間的婦女穿一個檔次吧!工作需要,偶爾會參加大型展會,總得置辦幾身穿得出去的行頭。
食。
你吃的每一棵青菜、每一粒米、每一口肉,都得花錢買。偶爾不想做飯,點外賣,一天100塊錢就進去了。
住。
修靜租了一套一室一廳,每個月租金1000。
行。
公司在偏遠的工業(yè)園,原先坐公交車,倒車,每天4元?,F(xiàn)在開車,更貴,每個月油錢500塊。
還有手機話費,網絡費,水電煤氣、暖氣費,再加上偶爾和朋友一起出去玩,每個月給母親800塊……就這樣,每個月4500塊錢的工資,悄無聲息地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