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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漢彰武

第十八章 有遺孤

季漢彰武 陳瑞聰 2822 2021-09-07 18:30:00

  居住在這井中地穴里的男子名叫須卜斡竿尺,乃是須卜車酉的族弟。

  四月陳沖與于夫羅兵分兩路,陳沖攻打上郡,于夫羅攻打定襄郡。而當(dāng)時須卜斡竿尺正在中陵,組織剩下的族人日夜打制弓矢兵器,不料休屠王呼利拔敗逃得如此之快,剛有族人得知消息,傍晚于夫羅的大軍便緊隨而至。

  左賢王大軍入城,不搶奪財物,亦不掠殺部民。只派士兵在城中來回公告,說族中誰家若有人參加叛亂,當(dāng)隨軍前往太原勸說叛軍歸降,除去須卜車酉等首惡外且渠以下既往不咎,戰(zhàn)后朝廷也將免除軍役,不予懲戒。

  如此表態(tài),于夫羅又有左賢王大義之名,定襄諸部再無抵抗之心,于夫羅得以順利接收定襄,并將須卜車酉一家一網(wǎng)打盡。

  當(dāng)時斡竿尺在城外試圖率眾抵抗,但寡不敵眾,可謂一觸即潰,他在部眾間裝死逃出生天,匈奴此時也無意斬首請功,便讓他逃過一劫。但他此后無路可去,想到族兄與右賢王交好,便只身逃往馬邑。

  載嗇對他到來大驚失色,分析事態(tài)說:“伯父性格偏激且貪財好色,智術(shù)平平而已,實非人君之選。如今能出此奇計,定然是西河陳沖的謀略。此計一出,單于人心盡失,太原之事怕是必敗了?!?p>  事后果如載嗇之言,匈奴叛軍不戰(zhàn)而潰,須卜車酉三族被夷滅,只有斡竿尺因為載嗇藏匿的緣故才得以幸免。只是新單于又在馬邑城增設(shè)耳目,載嗇不得已將斡竿尺送回到此處地穴中,另雇有一啞奴每日為斡竿尺服侍飲食。

  如今兩人一別數(shù)月,載嗇再見斡竿尺,已經(jīng)幾乎認(rèn)不住他來了。

  原先的斡竿尺本是須卜部出名的勇士,常年在漠北射狼獵虎,一身肌腱在日光下,彷如黑鐵一般,被族人稱為鐵鑄武士。

  幾月過去,斡竿尺待在這枯井洞穴里,整日不見日光,唯有洞中東隅一角從山壁上透出些許余暉。待載嗇再見他時,他的膚色已蒼白如黃玉,往日如山般的身材如今削瘦如孤松,唯有一雙眼睛越發(fā)銳利,瞳孔在黑暗中釋放出燃燒般的光芒。

  載嗇與他說完近況與刺殺于夫羅的計劃,他并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思量一翻才緩緩說道:“你的計劃并不周全?!?p>  此言一出,便已是應(yīng)下刺殺的意思,載嗇大喜過望,笑道:“正要與你商議。”

  載嗇選擇斡竿尺做刺殺之人,便是因為他不僅眼力與氣力皆是上乘,更因他做事周密,每次行事前都要進(jìn)行細(xì)致入微的籌劃。

  每年于夫羅率人游獵,他都跟隨須卜車酉參與其中,虎澤的地形他已印入腦內(nèi),他便與載嗇詢問今歲于夫羅游獵的時間,計算潛伏的射殺距離與逃跑路線。

  在虎澤的東角有一處木橋,木橋極窄,僅容匹馬通過,橋上行動遲緩,轉(zhuǎn)馬困難,乃是最佳的射殺位置。而且木橋南側(cè)數(shù)十丈皆是蘆葦,不僅能夠藏人,便是馬兒也能藏下,這就為逃跑也提供了極大便利。

  斡竿尺與載嗇討論后,便決定提前一夜至虎澤,潛伏到清晨,等到于夫羅一行人上橋,他在南側(cè)蘆葦叢中放箭,這樣射殺的成功幾率最高。

  至于箭,他也精心準(zhǔn)備。今日來天氣漸冷,于夫羅定然穿上冬裝,頭戴皮帽,身披皮裘,里面不大會批重鎧,但必然會有一層厚牛皮護(hù)住胸腹部,以防止獵虎時為其爪牙所傷。

  如果距離足夠近,用鏟子箭頭或者重箭頭最佳。一箭射中,勢必造成碎骨且重創(chuàng)內(nèi)部臟器,一旦中箭,極難救治。只是如此刺殺射手的距離不可能太近,且箭頭過重極易箭心失準(zhǔn)。

  于是改用尖頭雁羽的穿甲箭,箭頭帶有極小的倒刺。斡竿尺在箭頭再淋上蛇毒,一旦射入,想要再拔出來可就難了,于夫羅即使不會當(dāng)場斃命,也不會撐過三日。

  只是斡竿尺在洞穴中休養(yǎng)過久,已不能如以前般再開三石弓。好在載嗇已為他考慮過,從河北黑市里花重金買來兩張百步弩機,與幼童一般大小,斡竿尺出門試射幾次,確實是百步之內(nèi),每發(fā)必中。

  除此之外,斡竿尺還需一名幫手,裝備行囊太多,需得有人照應(yīng),才能將刺殺干得又快又穩(wěn)。對于人選,載嗇自然也早有準(zhǔn)備,他此前學(xué)習(xí)漢學(xué),效仿戰(zhàn)國四公子陰養(yǎng)死士,有數(shù)十名來自冀州的俠客,其中一人名叫趙盧,武藝最佳。載嗇答應(yīng)只要事成,便贈他五十金,即使不成,也會一直贍養(yǎng)他的妻兒。

  準(zhǔn)備至此,載嗇已覺計劃無可挑剔,便讓斡竿尺與趙盧繼續(xù)在中陵密室中等待消息,而他則準(zhǔn)備如約通知劉備,以商議接應(yīng)之事。

  他一路跋涉再至?xí)x陽,進(jìn)入太守府前求見劉備,結(jié)果卻撞了個空。

  主簿簡雍告訴他:中郎將公孫瓚五月在孤竹城大破叛賊張純,張純一時不敵,東路斷絕只能反向西遁,結(jié)果公孫瓚追得太快,反在白檀山被張純圍困,距今已有百余日。

  朝廷得到消息后,便立即下令劉備,讓他領(lǐng)兵前去解圍。劉備與公孫瓚同在盧植門下讀書,既是好友,也是同窗,援救本就義不容辭。當(dāng)即便準(zhǔn)備戰(zhàn)事,已于前日帶兵出征,要等他歸來,最早也要十二月了。

  十二月,于夫羅都已游獵歸來,要想再遇到此等良機,便要等到明年。簡雍看出他心中憂慮,便勸誡說:“大事不可強求,既然不能得手,便不如虎伏淺草,靜待風(fēng)息?!?p>  載嗇無奈,只能再回馬邑,向呼廚泉通曉此事。

  呼廚泉聽聞后也頗為懊惱,載嗇問道:“若無劉將軍為援,此事父王可還愿為?”

  呼廚泉沉思片刻,他轉(zhuǎn)向掃視自己的居房,又想起被賣為奴隸的幾大部族,閉上眼,想起的便是呼利拔一身淋漓的鮮血,皮肉好似被刮除魚鱗的死魚,偏偏他被割除了舌頭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

  脖頸橫生一股寒意,呼廚泉轉(zhuǎn)身對幼子說道:“事已至此,即使沒有外援,也當(dāng)盡力為之,橫豎不過生死,男兒死則死耳!”

  載嗇當(dāng)即返回中陵,對須卜斡竿尺與趙盧二人說:“諸事便拜托諸位了?!?p>  呼廚泉已然收知消息,便告訴愛子說,于夫羅今年已遣使邀請諸王北上游獵,時間定在十一月初六。而刺客出發(fā)的日子也就隨之定下。

  確定好日期后,須卜斡竿尺定下心,每日在密室中冥想揣摩行刺細(xì)節(jié)。而趙盧則整日珍饈美酒,狎妓狂歡,滿足于世俗的享樂之中。

  臨行前正指深夜。須卜斡竿尺用黑布裹住頭,又用青帛裹住面孔,只露出雙眼。他身穿束身戎服,外襯羊皮,又戴了一條帶有瑪瑙的項鏈,將瑪瑙藏在私服內(nèi)。那項鏈載嗇識得,那是他妻子的飾品。

  趙盧也用布巾裹面,他將兩張百步弩機搬上馬匹,用帛布包裹完后,又拿了一把斫刀插入帛布里,還身上背著張牛角弓,與十來根弓矢,而用于刺殺的倒刺弓矢則藏在斡竿尺背負(fù)的包裹里。

  埋伏自然不可能生火,兩人便只帶了水囊和干糧,火石火絨都被扔下。

  將走之前,載嗇又遞給他兩人一人一柄短刀,他說:“此去兇險,萬一不成被捉了活口,將遺患無窮,如不想傷及無辜,還請各位自己定奪,這兩把刀便送予兩位貼身自用吧!”

  斡竿尺接過刀,緩緩說道:“放心,我這一去,不是于夫羅死,便是我死,不會給右賢王添麻煩的。”

  他又說道:“自從年初大變后,我在枯井中枯坐數(shù)月,朝夕坐于篝火之間,早已感悟,此生我已沒有牽掛,只有族名有辱,大仇未報,還不敢死去而已?,F(xiàn)在我與你一夕別去,無論此事成與不成,都不會再見了,多謝右賢王這些時日為我操勞。”

  出井時,待斡竿尺先出,趙盧走在后面,偷偷問載嗇說:“此人口氣好大,只是我不知他手段到底如何?”

  載嗇安慰他說:“絕對沒有問題,我自幼以斡竿尺為長,他的手段,我可以說都曾親眼見證?!?p>  上得荒村,他又拱手對兩人說:“我與我父身家性命,都拜托二位了?!?p>  兩人都披著漆黑的披風(fēng),與夜色渾然一體,須卜斡竿尺牽著馬首說道:“盡力而為吧?!?p>  說罷兩人翻身上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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