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樹猶在不見昔人

　　不過進了小院的陳洛什么也沒有做，就靜靜地站在庭院中，將院中一切盡收眼底。

　　那顆兩人合抱才能圍攏的老榕樹仍是那么繁茂，根須深扎在土里，樹下一片陰翳。

　　刻著象棋盤的石桌上已有灰塵少許，許久沒有人來打掃了。

　　看著這布局熟悉的小院，陌生感卻漸漸涌滿心頭，久久不散。

　　或許是少了那一個神神叨叨的老人，少了那一壺霧氣騰騰的熱茶……

　　好不真實……

　　陳洛希望這都是假的，可四周濕潤的空氣撲打在他的臉上，觸感卻那么真實。

　　冷清小院里的老榕樹的須根和葉片在輕風中飄搖，可風太輕，連沙沙聲也微不可聞，寂靜得讓人心里不踏實。

　　老林走了兩年了啊，陳洛抿了抿嘴角，微微揚起面龐，看向蔚藍的天空。

　　天上一定很寂寞吧，那邊可沒有我這樣的傻子愿意聽你念叨啊。

　　陳洛無聲地笑笑，也就他受得了老林那些招人恨的渾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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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小子，你無父無母！”

　　“呸，你個整天亂說話的壞老頭，又亂說話，我老媽我老漢一定會回來的！”男孩被戳到了痛處，惱羞成怒氣急敗壞。

　　“欸，怪我，怪我，是我說錯了話，我道歉，我給你買糖……”

　　“我才不要你這個騙子的糖呢，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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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啊，自打那一鬧后，別人不信林老頭看似有些瘋癲的話，陳洛心里其實是信的。

　　陳洛打小父母就不在身邊，他由婆婆帶著，這是街坊鄰居都知道的事情。

　　但事實上，陳洛打小就壓根沒有父母，由本來孤身一人的婆婆拉扯長大。

　　這件事本來該只有婆婆一個人知道。

　　可陳洛清晰記得那道蹣跚學步獨自跑出孤兒院的幼小身影，記得那幼小身影被世界拋棄，記得他在無助傷感和恐懼中抱住了一個溫暖得像別人口中的媽媽的女人。

　　所以還有那個幼小孩子可能知道真相。

　　不過這孩子從來沒有將原委道出。

　　而現(xiàn)在啊，還有一個神神叨叨的神棍老人似乎也知道原委。

　　此后隔三差五就會有小陳洛喜歡的玩具零食以各種機緣巧合的形式出現(xiàn)在他面前，好似要撫平他心中的傷疤。

　　孩子雖然嘴硬，但老人畢竟技高一籌，哄住了他。

　　“嘎——”屋內(nèi)實在太悶，陳洛打開了窗戶，讓新鮮空氣灌滿氣味沉悶的室內(nèi)。

　　灰塵在薄薄的陽光里飛舞，窗外大榕樹碩壯挺拔，盎然綠意映入眼簾，屋內(nèi)那沉沉的死氣好像一下子就被驅(qū)逐掉大半。

　　陳洛輕輕拉開窗前書桌的抽屜，拾起一張照片。

　　照片上頭發(fā)花白的老人用手撐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孩，滿臉燦爛笑容，小孩則一臉不情不愿。

　　他倆身后是繁茂的老榕樹，明媚陽光斜斜地灑在樹上，婆娑樹影斜長，兩道人影也被拉得很長。

　　陳洛記得這張照片還是林老頭用兩個玩具手辦忽悠著他拍出來的。

　　照片洗出來后老林傻樂了幾天，一直在他面前念叨“其實咱倆拍得很像爺孫要不你就叫聲爺爺讓我樂樂”。

　　其實陳洛那時候是想喊的，可被念叨煩了反而礙于臉面不想喊，當時一個人孩子氣般的糾結(jié)卻成了兩個人的遺憾，一生的遺憾……

　　其實老林就是寂寞，身邊又沒個人陪。

　　“啪嗒——啪嗒——”幾顆淚珠打在了照片上，陳洛有些驚慌，他想把淚水擦掉，又怕把這張老照片弄花，這是老林最寶貝的東西，也是陳洛自己不多的一個念想。

　　一陣手忙腳亂后，陳洛收拾好照片，將之小心翼翼地放入抽屜中關(guān)好，可從前那些回憶卻是無法隨著照片一同關(guān)入抽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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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林家小院被陳洛徹底打掃干凈后，陽光燦爛，老榕樹翠綠的樹葉微微搖曳，他的心里好像也干干凈凈的沒有雜念了。

　　“老林，你說你怎么就不多念叨我?guī)啄昴兀俊?p>　　陳洛撇了撇嘴角，勸慰自己說老林在天上更好呢，在地下就自己一個人愿意挨著他，在天上說不定一堆小屁孩想喊他爺爺。

　　提起茶壺為自己添了杯熱茶，美美抿上一口，不錯，老林這珍藏的茶葉就是香！

　　“算算時間，楊鈞這小子也該等不急已經(jīng)幫我把行李搬回去了，欸，這人怎么這樣，都不給我個提行李的機會，真是的……”陳洛喃喃自語道。

　　某個忙得滿頭大汗的清秀男孩突然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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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艷陽高照，晴空萬里，陽光毒辣起來，空氣逐漸悶熱。

　　遠未到晚飯時間，陳洛已在街坊里一家名為老徐飯店里隨便吃了點東西，沒有向往常回來那樣去蹭飯，也沒有自己下廚。

　　匆匆回到家中，陳洛在門外將楊鈞提回來的行李拿起，徑直打開門從交錯的小道中走進屋。

　　小道旁擺滿高高低低顏色或深或淺的綠植，院內(nèi)環(huán)境清幽，空氣中有淡雅的香味若隱若現(xiàn)。

　　值得一提的是，小院中的綠植主要以蘆薈為主。

　　婆婆喜愛擺弄花草，但性子太懶，養(yǎng)花草前興致勃勃，養(yǎng)花草后興致缺缺，只因太過麻煩，澆水松土便全看心情。

　　買回來的花草反而是陳洛和陳洛的青梅竹馬韓晞璇在侍弄打理。

　　婆婆她曾在陳洛上小學的時候養(yǎng)過很多花草，甚至包括多肉和綠蘿，但無一例外都被成功養(yǎng)死。

　　后來陳洛痛定思痛，聯(lián)合周圍幾個大嬸，讓大嬸們不經(jīng)意地在婆婆面前提起蘆薈的各種好處，尤其是要委婉地告訴她——這玩意兒好養(yǎng)活！

　　過程雖曲折，但革命取得了重大的成功，那時的小陳洛看著滿院蘆薈，心里非常欣慰，自己往后也能松活點了。

　　進了屋子，淡雅的檀木香濃郁悄然鉆入鼻尖，陳洛的心徹底寧靜下來。

　　陳洛先是環(huán)顧了一下，然后嗅了嗅屋里的味道，廚房里沒有任何其它味道飄來，嗯，婆婆果然不在家。

　　陳洛推開自己的臥室門，輕輕放下行李，臥室里擺放簡單，書桌整潔干凈，床上被子折疊成豆腐狀，一點也不雜亂。

　　陳洛不愛收拾，所以升了初中很少玩玩具后，屋內(nèi)從來都不再擺花里胡哨的東西。

　　窗簾被挽在窗戶兩側(cè)，紗簾般串起的千紙鶴隨風輕飄，窗臺上有一個裝滿五角星的罐子，在陽光下反射出繽紛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