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一瞬間清醒了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又站著做夢了。
雖然一切都清晰得不像夢。
對,這不是夢,這是那次抓鬼游戲時發(fā)生的事實。
陳靜發(fā)現(xiàn)自己小時候的記憶,正在慢慢恢復,之前那些讓她頭痛欲絕的碎片一樣的東西正在彌補她殘缺的記憶。
這可能就是那時候被巨獸奪走眼睛時不,小心被踏碎了的記憶吧。
想到巨獸……他又想起巨獸直直看向他的眼神。
野獸追捕獵物的眼神。
小時候,萬予所說的‘沒有光’的時候,可能就是指停電吧,當沒有光的時候這本來盲了的山神就會出現(xiàn)去奪走所遇之人的眼睛,即使是善良的山妖,也不敢輕易出現(xiàn)。
所以那時的他才會禁止他們在停電時去巨獸會出沒的庭院玩耍。
那么……今天晚上……巨獸也會出現(xiàn)!
陳靜此時才意識到,變得逐漸濃郁的惡臭味。
她急切地想逃,卻不知要逃往哪個方向。
花花他們根本沒有告訴她出去的方法。
或者說小時候的她是知道的,但是自從可以看見另一個世界的眼睛被奪走后,他也失去了這類的記憶。
陳靜看向了手里的燈籠,既然是它把已經(jīng)“看不見”了的他帶入這里的,是不是說明,只要丟棄它,就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了呢?
陳靜松了手,燈籠幾乎沒發(fā)出聲響得掉到了地上,然后被一團詭異的青色光芒燒成了灰燼。
四周卻并沒有變成陳靜所熟悉的場景,甚至那股惡臭越來越濃郁。
猜測錯誤,自己反而失去了唯一的光明。
“那么……”陳靜絕望地盯著那灘灰燼,似乎突然山神就會出來。
就是必須要抓到她那最后一個玩伴,才可以結束這場游戲了。
才可以回到原來的地方。
可是那個所謂的玩伴究竟在哪里。
陳靜已經(jīng)可以感受到那只兒時奪走她眼睛的異獸在逼近,可以聞到他身上的惡臭,以及那噩夢般的聲音揮之不去。
“眼睛……把眼睛給我……”
陳靜突然向前放足飛奔,邊跑邊大喊著:“莓莓!莓莓!你在哪里!”
“快點出來啊!我來找你了!我們一起離開這里!”
“莓莓!”
“啊……聽到了……”巨獸停下了腳步,張開血盆大口,帶著令人厭惡的泥巴喃喃自語。
陳靜瞬間停滯了動作,她看到了站在他前面,不遠處的巨獸。
“是人類的聲音啊……是人類啊……快把你的眼睛交給我……”
巨獸在緩慢地向陳靜靠近。
“在哪里呢……讓我聞一下在哪里呢……”巨獸邁著沉重步伐一路向她走來。
陳靜絕望地閉上了眼。
就在那一瞬間,她聞到了,那熟悉的,自從來到奶奶家后,就一直在她身邊縈繞不去的,屬于平常院子里清新的自然的氣息。
“啊……”陳靜突然笑了起來,巨獸加快了腳步靠近她。
“我想起來了啊……你的名字不是什么莓莓啊……那是小時候我給你取的綽號?!标愳o的手慢慢舉起來,像是摸到了什么似得,伸向了半空中。
“抱歉我再也看不到你了,”陳靜微笑著,巨獸停在了他的面前,“你叫芣苢呀……從那最最尋??梢姷穆愤吔锹潆s草里,幻化出來的草木山妖,居然讓你等了這么久?!?p> 陳靜睜開了眼睛,然后看見了一個溫柔微笑著的少年,眉目里還有他夢里就一直存在著的某個男孩的樣子,只是他之前做夢的時候一昧地選擇關注那個黑發(fā)的女孩,而忽略了他。
“小靜你這個笨蛋!”少年笑著說,“我差點以為你這次找不到我了?!?p> 陳靜張張嘴想說話,最后卻也選擇了微笑。
“人類……把眼睛給我!”
巨獸卻突然撞碎了芣苢虛幻的影子一把將陳靜按在了身下,陳靜卻不再復小時候的恐懼,她拼命掙扎,努力擺脫巨獸的束縛。
可惜……連這次的眼睛都被吃掉的話……倒是真的再也見不到芣苢了吧,也再也見不到其他重要的人們……人常說,眼睛是心靈窗戶,巨獸怎么會丟了這么重要的東西?
她呆呆地望著巨獸。
好想再看一次光呢。
然后真的在那一瞬間他看到了光。
虛弱的,飄搖不定的,搖曳在風里的燭光。
陳靜還沒有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巨獸就凄慘地吼叫著跑了。
“真是幾個小混蛋啊,”萬予端著哪支樣子看著略顯眼熟的蠟燭撇嘴道,“從小的時候開始就從來不聽我的話,這‘妖怪的庭院’,哪里是你們幾個小屁孩玩游戲的地方?!?p> 陳靜苦笑:“陳叔叔……”
萬予繼續(xù)撇嘴:“我發(fā)誓這次是我最后一次給你們收拾爛攤子了!要不是看在你奶奶送了我這支上好的明燭的份上我才懶得來找你呢!”
不知為何,她莫名的感到詭異。
“奶奶……”陳靜這才反應過來那看著眼熟的蠟燭不就是奶奶用去參加祭拜活動用的香燭么,“奶奶怎么會……”
“這是他們香會結束后剩下來的,她就順手送了我一根啦!”萬予看起來無不得意。
“陳靜你可別忘了我費勁千辛萬苦把你從那頭該死的盲獸手里救出來的恩情!回家后幫我多管你奶奶討點香燭過來!”萬予奇異的露出了頭上的獨角。
“盲獸……是剛剛那頭野獸嗎?”李苡的好奇心卻還在那頭異獸身上。
“對的,那頭中了邪一樣的瞎子獸,力量很強,不過好像被什么東西污染了,所以才臭不可聞的?!?p> 萬予皺著眉頭道,“而且性格陰晴不定的,有時候很溫順,我們把它稱為山神,有時候就……像剛剛那樣子,妄圖奪走人類的眼睛,這時,他變成山妖了。真麻煩,你應該有印象我們這里有時候莫名其妙停電吧,那是盲獸發(fā)狂時打破結界到我們的世界時所給的預警,盲獸在兇化的時候很怕光,所以人們走夜路的時候會持著蠟燭照明以抵御它。幸運的是我們這里的人還是比較尊重老祖先留下來的智慧的,這么多年了也沒幾個倒霉蛋自作自受不拿蠟燭出門被那盲獸奪去了眼睛?!?p> 萬予的眼神又瞟向了陳靜:“像你這樣的‘冥視之眼’被奪走的倒霉蛋就更少了。”
陳靜道:“我以后……還看得見嗎?”
萬予淡淡道:“當然看得見,因為我的英勇救駕這次你的眼睛又沒有被奪走,不會變成瞎子的?!?p> “不,”陳靜道,“我是說……看到另一個世界?!?p> 萬予緊盯著陳靜片刻,道:“真的這么想窺探到另一個世界的殘忍嗎?不該看的就別看了?!?p> 陳靜回家后大睡了一場,醒來后對所有東西的記憶又模模糊糊了。
但她卻再不會把那些當成是夢境。
她記得萬予的話,向奶奶多討了幾根香燭,送到了對門去,對門卻空無一人。
回來的路上經(jīng)過院子還是忍不住停下來看了看那不起眼角落里默默生長著的雜草模樣的植物。
幾乎隨地可見的車前草,還有一個很美麗的名字。
萬予那天晚上最終還是沒有告訴他關于“看見”的問題,陳靜覺得自己大概再也不能見到那個少年,正式與他說一聲對不起了。
直到他突然聞到了那熟悉的自然清香。
然后抬頭看見坐在院墻上溫柔微笑著的美麗少年。
“花花,你個混賬偷用你的律紙給那小子開結界的事情,我還沒找機會跟你爹說哦”萬予一臉賴皮相躺在那張看起來頗具年代感的躺椅上,“快去給叔泡碗老壇酸菜味的泡面賄賂我!不然我現(xiàn)在就打電話去告狀哦!”
花花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你還不是偷偷把“冥視之眼”還給他了?!?p> “這本來就是13年前那丫頭不小心掉在那里的東西好嗎,再說了,”萬予笑道,“就當是她送我這些香燭的小小謝禮吧?!?p> 十三年前被拖過去收拾殘局的就是那時還17歲的萬予,萬予趕到時盲獸已經(jīng)離開了,留下昏迷的陳靜和被丟棄在一邊的冥視之眼。
傳聞這一雙眼睛能打破世界的壁壘,從而貫徹到另一個世界。
盲獸不知為何并沒有取走冥視之眼,萬予抱著受傷的小陳靜回去后萬老卻阻止了他歸還那雙眼睛。
“生長在普通家庭的孩子擁有‘陳靜之眼’真的好嗎?”陳老看著滿身傷痕的陳靜滿是擔憂,“我們的本意只是想讓自家的孩子們在成長時不會因身邊缺少現(xiàn)世的孩子而寂寞,卻沒有考慮過這孩子的感受。她不知道什么是善的,什么是惡的,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偽的?;蛟S我們一開始就不該讓他接觸這個無論如何最終都不會屬于他的世界?!?p> 那時候同樣幼小花花和楊靖聽了這席話大聲哭泣,想要阻止自己少有的玩伴的離去,卻說不出勸阻的話,花花身后突然生出一條毛茸茸的白尾,迅速用上面的毛扎成一條流蘇,片刻過后,送給了陳靜。
萬予就沉默著,看著哭泣的陳靜的父母把陳靜接走,然后把自己鎖在房間了關了三天不發(fā)一語,出來后再未提該事一次。
只是沒想到13年后那個少女會回來。
回到這個久違而親切的庭院。
“你為什么決定還給她眼睛了?”花花在把泡好的面送到萬予手里時這樣問。
萬予卻故意裝成沒聽到的樣子自顧自吃泡面。
或許是因為看到了少女呼喚他時溫柔的笑顏。
也或許是花花問他那個問題是眼里的渴望與擔憂動搖了他。
再或許……
是他自己也很懷念那時候經(jīng)常吵醒午睡的自己的混賬假小子吧。
本來就很少的朋友,再少一個,該有多寂寞。
萬爺爺,我們那個時候忘記考慮的不止是那孩子的感受呀。
還有我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