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又深了幾分。
遠(yuǎn)處青山蔥蘢,春云舒卷,近處碧波蕩漾,水鳥翔集。
看護(hù)完藥草來湖邊清洗過的巽兒坐在橫生在湖面上的綠樹陰濃里,觀山山有情,看水水含笑,一顆醉了的心隨水鳥翩翩起舞,掠過高空又俯沖而下。就在這陶然忘機(jī)的時候忽然想起出谷時的見聞,一顆飄飄然的心急轉(zhuǎn)而下。
漢的大軍在逐漸向楚國邊境集結(jié)。山下鎮(zhèn)子里剩下不足三成的人,個個愁容滿面,惶恐不安,已經(jīng)認(rèn)了引頸待戮的命。
這樣的鎮(zhèn)子巽兒見得太多了,欺凌盤剝虐殺百姓的往往不是漢軍,而是官府,流寇,強(qiáng)盜。在這些人眼里,百姓的命根本不是命,是兩條腿的羊,擄以為奴,殺以取樂……
“你是新來的?”
巽兒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這一看,驚得跌落樹干。慶幸抓住了一枝樹枝,不至于跌進(jìn)湖中,可是臂力不夠,就這樣單手攀著樹枝,被吊在湖面上。
來人敏捷地躍上樹干,將馬鞭垂下來對巽兒說:“拉住了。”
巽兒拉住馬鞭,被輕輕松松提上來。
“我嚇著你了?”
巽兒默不作聲,慘白著臉沿著樹干走下來。
這里怎么會出現(xiàn)一個南楚的軍人?!
他是誤闖進(jìn)來的,還是這里被南楚發(fā)現(xiàn)了?
“喂,你別怕,我是漢人。穿南楚的盔甲是為了行事方便?!?p> 巽兒走到小豬身旁,蹲下身邊撫摸小豬邊打量來人。
“你肯定是新來的,對不對?”
巽兒不回答,只機(jī)警地望著男子。
男子也不介意,挽起馬鞭在另一只手里輕輕擊打著,笑睨著巽兒,仿若對她興趣頗濃。
“我叫蕭弇,我是來這里尋親問友的。毋梧依,秦林青,風(fēng)飄瑤,趙恕,王樸,這五個人里總有你認(rèn)識的或者聽說過的人吧?”
盡管聽到了毋梧依的名字,猜測秦林青可能是秦伯兄弟中的一個,但巽兒仍是不回答。
“你這么個小人兒還挺機(jī)警!”男子垂目看了一眼小豬,又問:“你的寵物?”
“伙伴。”
“終于開口了。你再不開口我都要以為你是啞巴了。算了,你既然這么戒備,也不會跟我聊天了。先走了?!蹦凶幼呷ヒ黄ネw黝黑的高頭大馬前,翻身上馬,回頭對巽兒揮揮馬鞭,揚(yáng)聲道:“我們還會再見的?!比缓蠛攘艘宦?,黑馬奮起四蹄,絕塵而去。
巽兒迅速收起晾曬在淺灘的衣物,背起背簍帶著小豬往家跑。一想到來人可能是南楚的人她通身的魂都嚇散了。身上東西實(shí)在是負(fù)累,巽兒將背簍藏進(jìn)路邊草叢里,她想把小豬也藏起來的,奈何小豬不聽。
跑出一里多地后巽兒忽然停住腳步。
萬一那人繞到后面尾隨呢!
擔(dān)心他們的安危,可又怕自己成為帶路者。一顆心忽上忽下,被七扯八拽,急得巽兒失聲慟哭。
夜,很深了。
四五個時辰的憂心如焚令巽兒疲憊至極,但她仍機(jī)警著,試圖從聲音,氣味,風(fēng)聲,光亮中獲得一些信息。
深深的草叢里,在熟悉的夜聲中巽兒終于聽到別的聲音。她屏息靜聽,辨識出那是馬蹄聲。巽兒后背一涼,抱住小豬安撫著它,希望它不要出聲。
光亮隨著遲緩的馬蹄聲一點(diǎn)點(diǎn)靠近,巽兒睜大眼睛盯住那光亮逐漸靠近,經(jīng)過,冷汗浸濕后背。
這個身影……
她不會認(rèn)錯。
“拓?!辟銉簭牟輩怖锱艹鰜恚瑢χ煜さ谋秤暗谝淮魏艉八拿?。
喝住馬兒,來人回頭。一人一豬的身影即便在夜色里也不難辨認(rèn)。男人調(diào)轉(zhuǎn)馬頭,馬兒踱步來到她身前。
他安然無恙!是自己虛驚一場!
燈光移近,看到她的狼狽,男人放柔了聲音,“為何不歸?”
巽兒控制不住聲音里的顫抖,“……有陌生人……打,打聽你們,我怕他跟著我……”
男人心上一脹,下馬來到她身前,定了定,將她摟進(jìn)懷里?!八惺拸m,是我弟弟?!?p> 待巽兒平復(fù)后,男子抱她上馬,一手提燈,一手牽著韁繩,緩緩走在回家的路上。巽兒知道他是為了小豬,為小豬的原因是自己,她不會拋下小豬在黑夜里自己先回家。感動的同時也歉疚自己拖累了別人。
“抱歉,是我自己瞎想,給你添麻煩了。你騎馬先回去吧,我和小豬一會兒也就到家了?!?p> “不必?!?p> 他說不必便是真的不必,不會是客套,也不容再商討。
“……我提著燈吧?!?p> “不必?!?p> 巽兒悄悄望著他的側(cè)臉,是她太疲累靈臺不清明,還是如水月華溫柔了他的冷硬?“不必”柔柔地飄進(jìn)耳朵,不斷回響,心都酥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