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檐下悶悶臥著的小豬耳根動了動，抬頭觀望。確定了來者，興奮地直嘰嚀，扭著屁股瘸著腿向來人跑去。
巽兒早早蹲下來伸開手臂等著抱它，等小豬奔到她懷里她抱了一下，不但沒有抱起來自己反倒跪倒在地。小豬不管不顧哼叫著用嘴拱她。巽兒索性就坐在地上抱住小豬的脖子揉搓著，說著“長大了”，“長胖了”，“抱不動了”，“以后要多動彈動彈”等親昵的話。
等小豬解了思念巽兒才得以起身，帶著它走向聽見聲音走出房間笑等在廊檐下的毋梧依。
“梧依哥哥早！”
“巽兒早！”
“你吃過早飯了嗎？”
“方起。等你來。”她說昨日不能來，那今日肯定會來。如果來不了至少也定會托人稍個話。“你手腕怎么了？”
“……”以血抑病這種方法說出來不好聽，可她又不愿欺瞞毋梧依。腦袋反應(yīng)本就不太靈光，加上她信奉“不打誑語”，于是支支吾吾一陣也說不出一個字。
見此情形毋梧依明白了必定和先生有關(guān)，便沒有再多問。雖不問，但心中已知先生所重之毒在月圓時發(fā)作或最為嚴(yán)重，血可以緩解。也猜想巽兒的血或許有不同之處，不然先生不必來此苦熬。以先生的尊貴，血源是不缺的。同時，毋梧依也深知，自己能推測出這些，是先生授意的，或者先生從一開始就無意瞞自己，只是自己恪守職責(zé)，從沒有開口探問過先生的病情。
“先生給你包扎的？”
“不是，他找人給我包扎的?！闭f起這個巽兒興頭來了，“梧依哥哥，我見到了第五個人?！彼斐鲆粋€巴掌比劃著，一臉的開心和驕傲。
“恭喜?。∈钦l？”這個問題純是看巽兒興奮，逗她玩的。
“秦伯的孿生兄弟！他們長得雖然一模一樣，但是性情和舉止儀態(tài)一點(diǎn)兒也不一樣，所以很好認(rèn)。你知道他們誰是兄長嗎？”
“你覺得呢？”
“不好說。有的雙胞胎哥哥老成，有的弟弟老成。嗯~”巽兒想了想做了一個猜測，“秦伯是哥哥？”
“猜得不錯?！?p> “那我以后就得喊‘秦大伯’，‘秦二伯’了?！?p> 毋梧依點(diǎn)點(diǎn)頭，抬頭望向遠(yuǎn)處。
層林盡染，秋色正濃，可惜天晴得不是很好。
昨日天氣不好，夜里還下了幾滴雨，后半月估計難見幾日好天。他喜歡晴天，喜歡雨天，就是不太喜歡今日這般半陰半晴的天。
“你一會兒還要出去采草藥？”
“嗯?！?p> “我同你一起?！?p> “好啊?？墒俏医裉煲サ牡胤接行┻h(yuǎn)，晌午回不來。”
“不妨事，一會兒我們攤些煎餅帶上，再給小豬備些吃的，就當(dāng)一日秋游?！?p> 巽兒點(diǎn)頭應(yīng)和。她知道每次毋梧依陪她出去不是有事要想就是借騁目游懷一澆心中塊壘。不論這次是為何，采藥的事都不是主務(wù)，梧依哥哥開心才好。
“梧依哥哥，你看那座山。”
毋梧依順著巽兒的指向看向?qū)γ娴母呱健撞?、紅樹、黃花，猴子在樹稍攀援穿梭，野山羊在山崖石頭上蹦來跳去——靜美閑適，機(jī)趣盎然，但這樣的景象這里并不稀有。
“我前日給你提過的靈芝就是在那里發(fā)現(xiàn)的。那么好的靈芝很是罕見，采得一棵便足夠還賬了。那里有三顆，我采回來賣一棵，剩下的給你和他還有別的需要的人調(diào)養(yǎng)身體?！?p> “那先謝謝巽兒了。不過采靈芝時要小心，不太好采的話不要冒險，可以喊上秦伯或云姐幫忙?！蔽阄嘁涝絹碓胶闷尜銉鹤罱K會給他帶來什么，毀滅還是喜悅？
“好。梧依哥哥，我能喊上你嗎？”
“可以呀，不過要等上一段時日?！?p> “你……”巽兒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
“我明日要出一趟遠(yuǎn)門，拜訪一位朋友?！?p> “拜訪朋友是一件好事，可是你看起來……不很開心？”
“也不是不開心。數(shù)年沒見了，有些顧慮?！?p> 巽兒想了想道：“不要擔(dān)心太多。如果你們還惺惺相惜，會和以前一樣。如果你們變得談不到一起了，你就趕快回來，我和小豬安慰你。不過，我覺得梧依哥哥交的朋友一定是真心相知之人?！?p> 毋梧依清朗地笑著道：“借你吉言。只是暫時照顧不了小豬了。”
“梧依哥哥你放心去會朋友吧，有我呢?！?p> “嗯?！蔽阄嘁揽戳艘谎坌∝i，心想自己離開的時候它會不會像想巽兒那般想他？隨即揚(yáng)起自嘲的笑容。巽兒是它的救命恩人，在她眼里它不是牲畜不是寵物，而是和人一般的性命，她像照顧小孩子一般照顧它疼惜它，耐心十足地教育它引導(dǎo)它，自己遠(yuǎn)沒有她付出的多，為何還妄想會受到同樣的重視呢。究其根本，他仍是希望自己能被誰放在心中第一的位置！無可替代的位置！
“我能同你商量一件事嗎？不會耽擱你很久?！辟銉阂换貋砭驼驹卺∧惶帉δ凶诱f。雖然他應(yīng)允巽兒可以進(jìn)去，不過巽兒仍沒有進(jìn)去過一次，需要和他說話時也還是站在帷幔處，就像此刻。
“講?！?p> 巽兒不妨男子會將視線從案頭投向自己，不由心頭一顫，站得更直了，“梧依哥哥要去拜訪老朋友，小豬無人照顧，所以在這期間我想搬去他那兒住。望日的時候我會回來一整天一整夜?！?p> “不可?！蹦凶拥拖骂^繼續(xù)寫著什么。
“小豬晚上真的需要人陪，一兩個晚上或許它還能堅持，但不知道梧依哥哥要去多久，總讓它一個……”
“可以帶來這兒?！?p> “！”
巽兒愕然！為了使他應(yīng)允，她演練了好幾遍，以求在最短的時間里表述明白。小豬需要人照顧陪伴是實(shí)際，平日她在這里沒有什么用處也是實(shí)際，她覺得他應(yīng)該會應(yīng)允。如果不行，再退一步，每隔一晚去陪小豬也行。如果還不行，她就耍點(diǎn)兒賴，三更回五更走，也算是晚上回來了?？伤褪菦]有設(shè)想他會如此回答。
巽兒瞠目，“你確定要我把小豬帶這里來養(yǎng)？你考慮清楚了？你，你……它，也許它會不小心拉尿在屋里，還有它若喜歡你會靠過來用嘴拱你。這些你想過嗎？”
“好好教它，別太過分?！?p> 巽兒開心男子同意了，不過事關(guān)小豬的性命安危，巽兒壯著膽子想向他討一個承諾，“它來這兒這么久了，只有一次吃多了來不及跑去外面拉在了廊檐下，其它時候它都會去固定的地方，我也會及時清理，不會留下味道。我也會管好它，讓它不要擾了你。但是你能不能答應(yīng)我一件事情，就是……萬一它打擾冒犯了你，你能否不要傷害它？”
男子手中的筆又停了，抬頭問道：“你能護(hù)它一生嗎？”
“我想！盡管這世間沒有多少人把它們視為同等的生命，但它們也有情感，會悲傷、害怕、想念。我不能救下所有將被屠宰的性命，不能勸化世人放棄殺生，可是我想好好保護(hù)它。如果我連想保護(hù)的需要我保護(hù)的弱小性命都保護(hù)不了我也不要妄談旁的了！”
難得在他面前一口氣這般利索地講這么多話。
“你動氣了？”
“……”意識到自己過于激動，巽兒像被扎了一針的氣囊，漸漸“憋”了下去。不由提高的音量陡然降了下去，“可以嗎……可以答應(yīng)不傷害它嗎？”
“你對我也是如此？”
什么意思？巽兒被他問住。
男子也訝異自己為何會突口而出這個問題。
“我答應(yīng)。”男子又垂下頭繼續(xù)。
巽兒有些明白了他的問題。
“不，不一樣吧。你有正氣，有才能，又很強(qiáng)大，可以威脅你的不多，反倒是你還可以給很多人庇護(hù)，也會有很多人愿意追隨你，甚至為你獻(xiàn)出生命。但是小豬自保都很難，我對它是憐愛，憐惜，對你，對你……”
巽兒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但見男子仿若未聞，覺得這答案對他并不重要，于是決定還是不要聒噪他的好。然后道了謝，退回到自己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