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在早些年，老地主打死也不會上涼山求子的。涼山能求子，是因為山上住了一個道人，叫做青龍道人。青龍不知從哪里來，他年近甲子的時候才來到?jīng)錾?，后來就戀著不走了，在山上建了一座毫不起眼的道觀，把根扎在了這里。時逢盛世，涼山地面一片太平，青龍道人無鬼可捉，無妖可斬，囊中漸漸羞澀，便打出了替人求子的招牌。初時，無人信他，直至有一戶夫妻，結合多年還是肚中無物，吃了無數(shù)藥，始終不見效果。這日正心灰意冷走在縣上，見了青龍道人的招牌，便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就由青龍道人引上了山。夫妻雙雙來到道觀，拜了三天尊神像后，青龍道人寫了一道靈符，當場燒化了溶在杯中，讓那夫妻二人喝了。結果雙雙昏睡了一晚，人事不曉，次日懵懵懂懂下了山去。次月，那妻子的肚子就有了動靜。次年，那女人生了一個兒子，一家人從此志得意滿，逢人都說道人好話。
自那以后，青龍道人的招牌響了，他就很少下山了，因為銀子都會自己上山去找他了。幾年下來，附近鄉(xiāng)里十來對夫妻都上涼山成功求得了貴子，他們的經(jīng)歷如出一輒，都是在青龍道人的道觀里留宿一晚，回來后就有孕了。偶有失敗的，或是生了女兒的，就多到觀里睡幾次，后來便都如愿了。有人醒來后，就納悶了，問青龍道人說，道長，求子為什么一定要在觀里睡覺呢？
青龍道人說，人醒著的時候陽氣重，趕來投胎的小子近不了身，所以成不了事。
那人又問，小子從哪里來？
青龍道人抬頭看了看天，意思是從天上來的。
老張頭當時心想只要不是從你的身上來的就好，便半信半疑下山去了。又過了幾年，他看著自己從涼山求來的兒子，怎么看也不像自己，就產(chǎn)生了疑問。要知道他跟他的老頭子儼然像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現(xiàn)在的問題是一個模子里出來的東西變了樣，這使得他不能接受了。他問他的婆娘說，你看咱的兒子像誰？他的婆娘開口就說瞎話，答他，都說萬物隨根定種，你的兒子當然是像你了。他不相信，心想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就帶著兒子出門了。
出了門，果然就真相大白了。他們都統(tǒng)一口徑告訴他說，像涼山上的道人。
再一細看兒子的眉眼，跟青龍道人的那張臉一比對，就跟同一模子里印出來的，惟妙惟肖般相似。他覺得他終于活明白了，臉上一會兒哭，又一會兒笑的，可他的兒子年紀小不明白，眼神困惑，仰著頭問他說，爹，你怎么了？
他痛哭流涕答，爹被人騙了。
兒子不明白，群眾里就有人告訴他說，這不是你親爹，你親爹在山上哩。
小家伙看了看眾人，又看了看他爹，然后搖了搖頭答，他就是我爹。
他聽了就哭得更響亮了，哭彎了腰，就坐在了地上哭，哭得死去活來。有人勸他，他也不搭理，直到他的婆娘來了，他就不哭了，因為他看見婆娘手里拿了一份狀子。一家三口就哭哭啼啼往縣衙門去了。來的路上那婆娘早就有了主意，畢竟她也是受害者，她失了清白，可不能再失了道理。
縣衙大人看了狀子，問那婆娘說，你說你被青龍道人奸污了，可有證據(jù)？
夫婦二人就把兒子推了出來，大人一看就樂了，笑說，倒也不是空穴來風，你們家的兒子與那道人確有幾分相像。
大人又聽夫婦二人講了在涼山的求子經(jīng)過，心里已有幾分明白，無獨有偶，遂決定把那十幾家在涼山求子的人家一一叫來問個明白。誰知沒有一家配合的，或沉默，或回避，他們知道真相是傷人的，難得的是糊涂，你認真了你就會輸?shù)靡粺o所有。這時，這對孤立無援的夫婦也動搖了，老張頭冷靜了下來，心想幫人養(yǎng)兒子也總比沒有兒子好，自己生不了還不讓別人生？說實話，他恨青龍道人，可他也不想失去了這個兒子。
管他種子是從哪里來的，苗兒長在自家地里才是最重要的。
很快，老張頭夫婦就想通了，不喊寃了，決定做那沉默的大多數(shù)。他們喊著要把狀子要回來，意思是這狀不告了?？嘀鳑]了，案子理應也該結了?？煽h衙大人卻不干了，他想難得有人告狀，沒撈下半點油水，哪里肯收手？現(xiàn)在原告沒法吃了，就只有吃被告了。誰知上山去抓青龍道人的人卻空著手回來了，他們說，道人不在觀里，順子說他師傅云游去了。
原來當日圍觀的群眾里，有一個傳閑話的，把消息傳到了涼山上的道觀里。青龍道人聞訊，就躲進了地窖，自此惶惶不可終日。他的徒弟順子下山打聽風聲，見到師傅的頭像都貼在了墻上，又聽見橫街窄巷里都在傳著師傅的閑話，心想師傅是再難有出頭之日了。最要命的是縣衙的大人說了，賊道人畏罪潛逃，罪加一等，人人可見而誅之。這是一句要人命的話，很多過往與青龍道人有過節(jié)的人聽了這話，都扛著砍刀來游山了，青龍道人知道，他們可不是來砍柴的，他們這是想公報私仇呀。
又一日，順子愁眉苦臉地告訴他，米缸里沒米了。
師傅，這坎我們怕是過不去了。
不能再坐吃山空了。順子的話把青龍道人逼到了墻角，不得不做了一個決定，他可不想餓死在地窖里。這天夜里，他鬼鬼祟祟地爬出了地窖，在院子里磨了一個晚上的刀，到了天將亮時，刀子已經(jīng)鋒利得不能再鋒利了。他停了下來，使喚順子端了一個火盆過來，把刀子燒紅了，心卻不甘了，手也抖了。他覺得他或許還有其他的選擇，便給自己算了一卦，結果一看是坎卦，知道是在劫難逃了，便毫不猶豫地揮刀自宮了。
那天之后，青龍道人不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了，但他清白了。數(shù)月后，青龍道人‘云游’歸來，徑直就去了縣衙門，縣衙大人見了他，先是聲色俱厲地罵了一通，然后給他遞眼色，再小聲問他，帶錢了嗎？青龍道人不明所以，縣衙的人就告訴他，沒錢是一回事，有錢就是另一回事了。道人還是不明白，跪在地上磕頭說，大人饒命，我是清白的。
大人就笑了說，你我無冤無仇，我要你的命干嘛呢？還有你清不清白，還不是由我說了算？
青龍道人申冤說，大人，你不知道，我其實都不算一個男人，沒有作案工具，如何能奸淫婦女呢？說完，他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褲子脫了，大家看得清楚，確實下身無物。
大人不笑了，把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他知道這被告也沒法吃了。
出了縣衙門，青龍道人就清白了，那十幾家去了涼山求子的人家也清白了，更是家家歡喜?？蓮哪且院?，青龍道人就把規(guī)矩給改了，求子的夫婦不用在道觀里過夜了。但是，大家都說自從青龍道人蹲著尿尿后，就不怎么靈了。
現(xiàn)在的青龍道人老了，不管他是真男人還是假男人，都是不中用的了。這是老地主比較放心帶著任氏上涼山求子的原因，他告訴他的禿頭管家老趙說，要去看看他家的土地。他這么說其實是為了掩人耳目，看土地是假，求子是真。還在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家在涼山下有一大片土地，他老爹帶他去看的時候，地里正開滿了稻花，浩浩蕩蕩的稻花搖曳在風里，像是一片無邊的海洋。他小小的身軀站在田邊，迎風而立，閉著眼睛，貪婪地聞著稻花的味道。
他說，爹，這稻花香真好聞。
他老爹很老的時候才求子成功，那時候已經(jīng)很老了，臉上長了老人斑，說話也不大利索了。老爹當時說，可惜這花香填不飽肚子啊，要長成了稻谷才管用。
管家老趙安排他們一家去涼山的時候，其實是繞開了那片土地的?？衫系刂餍难獊沓绷?，說要去那片土地看看，他盤算著時節(jié)，現(xiàn)在那里應該是稻花開得最爛漫的時候。老趙卻不愿意了，他說，老爺，那地方有什么好看的？蚊蟲又多，現(xiàn)在夫人小姐們又在這里，個個細皮嫩肉的，哪里經(jīng)得起蚊蟲咬？我看還是不要去了。老地主看看天色尚早，執(zhí)意要去，轎夫們卻一動不動，直到老趙點了頭，他們才動腳。當他們一家大小站在了那片土地面前時，眼前是一片紅彤彤的花海，艷麗的罌粟花正開得如火如荼，它們在風里搖曳著曼妙的身姿，紅色的花瓣點綴在藍天白云下，美得讓人窒息，心笙搖動。
爹，它們真好看！
他的女兒們顯然是被這片盛大的花海給迷住了，看得眼睛都忘了眨，很快，招弟就帶著她的幾個妹妹們歡欣雀躍地投入了花海的懷抱，就連尚在任氏懷里的如意也難得安靜了，她靜靜地看著這片花海，小眼睛明亮而興奮?？墒谴笕藗兊哪樕珔s明顯不同了，每一張臉上都沒有孩子們的興奮和喜悅，他們不約而同的，嚇人的平靜了，因為他們清楚，這些妖嬈的花朵的背后意味著什么。
招弟又說，爹，這些花兒真好看。
像是一個輪回，老地主小的時候在這里，說著和女兒幾乎一樣的話?，F(xiàn)在他看著女兒招弟，像是看見了自己當年的影子，父愛之情油然而生，他摸了摸女兒的頭，告訴她說，可惜這花兒填不飽肚子啊，你要記住，任何時候，土地都是用來種糧食的。
可這里為什么不種糧食了呢？招弟指著紅彤彤的花海問。
老地主聽了，就把目光停在了老趙的臉上。老趙知道老爺剛才的話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他摸了摸他布滿汗珠的禿頭，硬著頭皮站了出來，誠惶誠恐答，老爺，種糧食已經(jīng)不賺錢了，這些年風調雨順，家家有余糧，糧價總是上不去，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啊，再說老爺這幾年又添了幾位千金，日后花錢的地方只會多，不會少，我這樣做也只是未雨綢繆啊。
可這東西不成全人啊。老地主看著眼前的花海，憂心忡忡地說。
任氏不動聲色地看著畢恭畢敬的老趙，兩道秀眉卻漸漸靠在了一起，目光漸冷，她說，趙管事，老爺一直信任你，家中許多事都由你說了算，你悶聲不響地種下了這滿地罌粟，這是給老爺挖坑啊，官家要是知道了，我們如何是好？
老地主一聽這話，就出了一身冷汗，臉色寡白。老趙卻全無憂色答，老爺，夫人，請你們放心，上下我都打點過了，就算有人追究下來，這數(shù)十畝罌粟也只是佃戶偷種的，和老爺絕無半點關系，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大不了我一人扛了，也要保老爺周全。
老趙是老爹留下來的，老爹和他是忘年交，拜過把子，說好同時同日死，沒想到老爹死了，他還活著。老爹活著的時候就做起了甩手掌柜，常對老趙說，你辦事，我放心。老爹死了，老地主就把甩手掌柜的位子坐了，老趙則繼續(xù)坐在帳房里管錢，管事，事必躬親，運籌帷幄。
老地主也常對老趙說，你辦事，我放心。
老趙管的事多了，想的事情也越多，腦子越用越聰明，頭就越發(fā)禿了。他常摸著禿頭，彎著腰對老地主說，老爺，你要是生不下兒子，你有再多的錢和再多的地，早晚也是過手之物，徒作嫁妝而已。老地主不再看那浩蕩的花海了，他看了看忠心耿耿的老趙，又看了看他的五個女兒，然后高瞻遠矚地想到日后的嫁妝，臉色就變了。
他摸了摸老趙的禿頭說，你說得對，我聽你的。
當務之急還是生兒子。老地主的心思回到生兒子這件事上，就不再理會那遍地的罌粟花了，一聲不吭地領著一行人往涼山趕去。涼山上的道觀已經(jīng)跟青龍道人一樣老態(tài)龍鐘了，琉璃瓦上壓著落葉，墻角長著荒草，梁間結著蛛網(wǎng)，但觀中的幾只八卦爐卻煙火縈繞，騰騰地冒著青煙。順子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他引老地主一行人來到觀中的大殿前，只見青龍道人頭發(fā)眉毛都白了，坐在一只舊蒲團上昏昏欲睡。順子上去叫醒了他，他才意識到觀中來人了，忙擦去掛在嘴角的口水，一看是老趙就說，又到送糧的日子了？
老趙馬上就打斷了他，沉著臉色說，道長，你看清楚了，是我家老爺求子來了。
青龍道人這才看見了站在老趙身后的老地主，馬上叫順子把他扶了起來，又整理了一下衣冠，這才出來迎客。老地主上前扶住了他，見他童顏鶴發(fā)，果然像是有道行的人，就問，道長，今年貴庚了？
青龍道人本來是笑臉迎人的，一聽這話，便把笑臉收住了。老地主不解，看了看老趙，老趙連忙把一顆禿頭遞過來，解釋說，道不言壽，道不言壽。老地主這才恍然大悟，拍了拍老趙的禿頭，示意他把頭縮回去，然后說，道長是得道的仙人，與天地同在，哪里會有我等俗人的生死困擾和歲月之憂？失言了，失言了。
老爺，言過其實了。青龍道人擺擺手，但笑了。
順子招呼任氏及其女兒們坐定，又一一獻茶，等大家都喝了茶，青龍道人就拿出了他的架子，他響亮地咳了幾聲，壓住了他人的聲音，才搖頭晃腦，鄭重其事地說，天雨大不澤無根之草，道法寬卻只渡有緣人！
老地主聽了，叫老趙推了一封銀子過去。青龍道人示意順子把銀子收下了，他很滿意老地主的悟性，點了點頭說，你是有緣人。老地主就把此行的來意說了出來，提到傷心事，他哭喪著臉說，我有家財萬貫，不愁吃喝，人生本應該萬事如意，可不知得罪了哪路菩薩，叫我家近年來只增口，不添丁，現(xiàn)在眼前無路，只能來求道長幫忙了。
物有陰陽，人分男女，有人生男，自然就有人生女，老爺，你要往寬處想。青龍道人不緊不慢地說著，話落，那雙老眼就盯在了老趙的錢袋上。
老趙是個明白人，又把一封銀子推過去，臉上堆笑說，道長，聲名在外，自有神通，一定會有辦法的。這一次，不用青龍道人示意，順子就老馬識途般，過來把銀子收了。也許是看在錢的份上，青龍道人終于答應幫忙了，他把目光從老趙的錢袋上移到了老地主的臉上，端詳片刻，選擇了閉口不言。那雙老眼看到任氏身上時，像老貓見了魚兒，突然就有了光彩，他瞇著笑眼說，夫人，你是個有福氣的人。
任氏說，我的福氣都是老爺給的。
青龍道人不笑了，他看了一眼自己松垮垮的褲襠，想到自己已經(jīng)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頓時就泄氣了。他皮笑肉不笑地對老地主說，老爺，你娶了個好夫人，夫人我看了，她是旺夫益子相，她沒有問題，問題出在你身上。
老地主一聽就不樂意了，低聲嘀咕說，你們都凈向著女人說話，這世上人無完人，道長，你所謂的旺夫益子，不就是說我夫人長得富態(tài)嗎？
他的意思是，難道長得富態(tài)的女人就一定旺夫益子嗎？
青龍道人一愣，當即就知道他這是在質疑自己，但還是堅持己見說，俗話說得好，家里旺不旺，就看女人胖不胖，老祖宗傳下來的話，老爺，信不信由你。
老地主頓時就緊張了，他想起了馬半仙和神算子的話，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青龍道人不早不遲，就在此時說，對了，你自己都找到病根了，老爺，實不相瞞，你的問題就出在這張臉上，你這臉在相學上叫岳父臉...
道長，不要說了，我都知道了。
三人成虎，老地主不得不信了。他急急打斷了青龍道人的話，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青，再無主見了，頹廢得像是一只斗敗了的大公雞。任氏卻是極有主見的，她皺了皺眉頭，冷冷地看著青龍道人問，難道道長就只有這點本事了？我們家的銀子可不是給沒本事的人的。她話的意思是你收了錢，就得辦事，事辦不了，就得把錢退回來。
青龍道人好像被她看穿了似的，渾身不自在，他當然是不愿意退錢的，臉上陪著笑說，夫人，你是個實在人。說完，他就吩咐順子說，去把我煉的送子金丹拿來。不一會，順子就把一瓶黑漆漆的丹丸交到了老地主手上，老地主半信半疑說，道長，吃了這藥丸就能生兒子？
老爺，你先天不足，后天失調，是該給你補補陽氣了，身子好了，才有力氣生兒子嘛，我這送子金丹可是由數(shù)十種名貴中藥煉成，專補男人陽氣，陽氣補足了，兒子自然就來了，既然你是有緣人，我就割肉賣給你了。青龍道人說完，老眼又盯在了老趙的錢袋上，像是做了一筆虧本的買賣。
可是這一次，老趙卻沒有掏錢的意思了。他不再理會青龍道人那雙貪婪的眼睛，因為他看見老爺?shù)膸讉€女兒嚷著要到后門去。招弟和她的幾個妹妹早就坐不住了，她們透過門縫看見后山也長著一片紅彤彤的，跟她們家地里一樣的花海。當她們正興奮得要推門出去的時候，老趙及時地阻止了，他唬她們說，小姐們，我的媽呀，快回來，后山養(yǎng)著狗呢。話落，老趙的話就應驗了。門后果然就傳來了狗吠，嚇得招弟她們一個個都畏縮不前了。
任氏看在眼內，悄悄在老地主耳邊說，老趙跟這道觀關系不清白。
老地主也聽了狗吠，但他信任老趙，所以對夫人的話置之不理，他問青龍道人說，道長，你在后山藏著什么寶貝了？得養(yǎng)狗看著？
青龍道人倒也磊落，摸了摸白眉毛答，就是種了幾株鴉片花看看而已，成不了什么氣候，哪有老爺在山下種的那種氣派？你明目張膽，我卻偷偷摸摸，我這是小巫見了大巫??！
一番話竟說得老地主無言以對，罌粟花雖然不是他要種的，但現(xiàn)在種在了他的土地上，他難脫干系。更何況他心虛著呢，也許情況并不是像老趙說的那樣萬無一失，若是事情見天了，他不被砍頭，也準得被囚車裝走了。他不敢往下想了，急得太陽穴上冷汗淋漓。
任氏見他拿不定主意，便替他把主意拿了，對老趙說，都鏟了吧，讓老爺做個清白人。
老趙當場就變了臉色，他死死地盯著老地主，希望老爺能夠駁回夫人的話。但是他失望了，老地主咬咬牙，下了決心說，為了能睡個安穩(wěn)覺，鏟了吧。
可是老爺，馬上就要收獲了，現(xiàn)在鏟了，太可惜了。老趙把他的那顆禿頭伸過來勸說，他艱難地吞著口水，像是快要吃到嘴里的肥肉飛走了。他不甘心，又拍著胸脯保證說，上下的關系都打點了，我保證一點事兒也沒有，老爺，你要知道，那片地上長著的都是金子啊。
很快，青龍道人也來勸說了，本來他以為他和老地主是坐在一條船上的，所以才會有持無恐地說出那番話，現(xiàn)在老地主要中途下船了，他自然不能無動于衷了。他知道老地主的鴉片花要是鏟了，他的就更留不得了，為了保住后山的那片鴉片花，他不得不說話了。
老爺，你老慈悲了，何必要跟錢過不去呢？鴉片花是害人，可就是有人愿意花錢買它，要做那活神仙，這就是他活該了，我們做的是心甘情愿的買賣，你又何必自責呢？說到官家，縣衙大人又不是瞎子，但他現(xiàn)在做了睜眼瞎，恐怕是得了你家老趙的好處吧？
青龍道人說到這里，看了老趙一眼，老趙馬上就出來，使勁拍著胸說，老爺，你放一萬個心好了，縣衙大人早已是自己人了，他現(xiàn)在跟我們在一個鍋里吃飯，自砸飯碗的事情他做不出來。
老地主心動了，看了看夫人，剛要松口，卻聽見夫人問，趙管事，縣衙大人能只手遮天嗎？
老趙擦了擦汗，避實就虛答，高涼地面，縣衙大人說了算。
任氏卻非常不滿意他的這個回答，她想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縣衙大人是自己人，縣衙大人上面的還是自己人嗎？她本來就疑心老趙悶聲不響地種下那一地的罌粟的動機，現(xiàn)在當家的膽小怕事，說要鏟掉，他又千方百計的勸阻，就不得不懷疑他是佛口蛇心了。
老爺，鏟掉了，金子就沒有了，你不能跟錢作對啊。老趙又把禿頭伸了過來，繼續(xù)給老地主吹耳邊風。他說，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不賭不博，富貴從何而來？
老地主看了看任氏，都說財帛動人心，顯然是他心動了。
任氏卻是鐵了心，她煩了老趙的喋喋不休，冷冷地盯著他說，趙管事，就算那土地上長的是金子，那也是老爺?shù)慕鹱?，老爺說鏟了，你就去鏟了，別再婆婆媽媽了，老爺都不心疼，你倒心疼上了？好像那是你的金子似的？
老地主聽到這里，也覺得夫人說得有道理，滿眼疑惑看向老趙，只見他此刻像是一只被人抹了脖子的鴨子，頭也抬不起來了，老臉臊紅，嘴里連連說，鏟了，鏟了。
……未完待續(xù)……喜歡的朋友請幫忙收藏，推薦，小僧在此謝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