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言秋白看著狄喬欲自我了結(jié)卻沒有開口阻止，對她來說，不管是狄喬弒父還是凌君熠看著自己的兒子因他而死，都是最暢快的報復。

　　她樂得看這般局面，只是她還未高興幾秒，一支穿云箭便自她身后而來，正中狄喬手中的刀。同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他們身后傳來。

　　“護駕！”

　　那些侍衛(wèi)被這突然冒出的暗器嚇得失了陣型，慌亂之時，又三支箭射了過來，穆禾左右兩面的挾制之人應聲倒地，言秋白因為要躲那支只沖她面門而來的利箭而失去了再次治住穆禾的機會。

　　等她回身來，穆禾已經(jīng)被帶到了狄喬那面。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坐在馬上用恨不得殺死她的目光與她對視。

　　“葉京墨！”

　　言秋白的眼里好似要噴火，她咬牙念出京墨的名字，憤怒無比。

　　“做什么！”

　　京墨抱著穆禾不便下馬，他只能先將穆禾小心的移交給狄喬，又看她滿身的血和慘白的臉，沒好氣的回噎。

　　“好！很好！你們倒是聚在一起，也不用我費力去尋人。你誘著阿辭動情，將她拉入深淵，不殺了你，怎么平我心頭恨！”

　　言秋白從侍衛(wèi)腰間抽出一把佩劍，手指試了刀鋒，瞬間就被劃破。她滿意的轉(zhuǎn)頭，壓抑著眼里的嗜血，聲音像浸了冰。

　　“殺了你，好安撫這么多無辜的亡靈！”

　　京墨也正有此意，他抽劍下馬，想同言秋白決一死戰(zhàn)。

　　“你照顧小禾，我來！”

　　狄喬喊住了京墨，把穆禾放到地上，伸手安撫的摸了摸她，眼神溫柔。轉(zhuǎn)頭撿起刀，起身就要朝言秋白走去。

　　“哥哥……”

　　穆禾扯住了狄喬的衣袖，可一觸到他決然的神色，千言萬語到嘴邊卻都凝結(jié)成了兩個字。

　　“小禾放心，哥哥會平安回來的?！?p>　　狄喬保持著半起的姿勢聽完穆禾的喃喃細語，又蹲下仔細擦干了穆禾的眼淚。

　　觸著指尖的溫潤，他笑的很稚氣，這是他失而復得的妹妹，如珍似寶。

　　這次狄喬不再猶豫，決絕的掙脫穆禾的手指。一步一步，走的無比堅定。

　　“我本不欲殺你，奈何你也是個草包！”

　　關(guān)鍵時刻掉鏈子，差點害了她的大計。

　　“阿辭長于你手，長力善蠱。想來這也是你的本事，今天就由我來討教一番，看你與我母親究竟差在哪里？”

　　話落，狄喬率先發(fā)起了攻勢。刀風凌冽、陣陣密集。

　　言秋白的武器是一束軟劍，注入內(nèi)力，可破金銀?；騽偦蛉?，變化莫測，極難對付。

　　兩個人都報了致對方于死地的念頭，招招式式，皆是死結(jié)。場面一度混亂，看得人眼花繚亂。

　　穆禾艱難的將喉頭的腥味咽了下去，狄喬與言秋白的勝負暫時分不出來。她將視線轉(zhuǎn)向了一直在幾步外看著自己的人。

　　“狄喬與我因為你們當年的種種，一個眾叛親離一個命不久矣，你還不說嗎？”

　　穆禾這話多了幾分責備，過激的動作牽扯到了傷口，疼的她一陣吸氣。

　　“沒事?！?p>　　又將穆禾抱緊了幾分，京墨此刻也是手腳冰涼。

　　這一刻終于來了，他反倒鎮(zhèn)定許多，最多就是一命償命，只要穆禾活著，一切都值得。

　　“我忘了，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們的命。你看破了言秋白的計謀，卻還是順著他的意思達成議和。你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殺了葉相，架空蕭楓卿，如今言秋白也只剩最后的一擊便可一敗涂地?！?p>　　“你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卻由著事情發(fā)展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多佩服你啊?！?p>　　穆禾笑的癲狂，她早就該想到，什么骨肉親情，都是只有她一個人在乎的笑話！

　　“我與你母親，自始至終都太過自以為是?！?p>　　凌君熠嘆了口氣，對上穆禾眸正神清的藍眼，回憶起了往事。

　　“從天降異象、到瘟疫頻發(fā)，大臣百姓無一不在逼我，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放棄阿辭。當時我已經(jīng)寫好了禪位詔書，打算將皇位傳給恒王，預備帶著你們離開。可是她、她卻先放手了?！?p>　　“她在暗中聯(lián)絡大臣，一波又一波的流言直逼恒王，還有圣祖遺詔，是她封死了我們的未來啊！為了掩人耳目，我將好幾個大臣的女兒納為妃子，又將你母親關(guān)在辭夕閣，做出一副已經(jīng)對她厭倦的模樣?！?p>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不是我的孩子，小禾，我知道你就是阿辭留給我的。占星閣當時給出了天命，他說你日后會葬送大端。為了護住你母親，我不得不犧牲你。但她不愿意，她選擇了無辜百姓、選擇了不足三月的你。她對得起天下，卻唯獨負了我！”

　　“崇慶殿向我下跪，她是在求我放她離開，你能想象嗎？她是曾經(jīng)拉著我說永遠不會離開我的阿辭！她是愿意為了我放棄自己的家國信仰的阿辭！現(xiàn)在她卻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求我放她走，怎么可能呢！”

　　“我下令封了占星閣，此舉又引起了民憤。這個時候蕭楓卿和言秋白同時向百越施壓，關(guān)于你滅國的言論更加囂張，此事已經(jīng)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p>　　“我只能端著墮胎藥去找你母親，我求她不要放開我，可她哄著我吃下了迷藥，逃出了皇宮。我以為她只是一時被皇城困住，心頭煩悶，終究會回來。怕她孤獨，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著葉謙將你哥哥也送了出去?？烧陞?！她卻只給我留了一份信！”

　　不忍再回憶，凌君熠從懷中拿出了那封已經(jīng)被他看過千百次的紙。提力朝前走了幾步，顫顫巍巍的遞給了穆禾。

　　京墨替穆禾接過，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將人扶了起來。

　　倔強的推開京墨，自己盡力坐的筆直，穆禾雙手略微顫抖的拆開泛黃紙張。俊秀飄逸的字跡映入眼簾，她的淚珠不由自主滑落。

　　“阿熠吾夫，見字如面:

　　寫這封信時，你已在我身旁熟睡。眉頭緊鎖的模樣，像極了我第一次見你，那個時候的你總是一身戾氣?？勺詮奈以谀闵磉?，你已許久不曾出現(xiàn)這幅面容，我原以為可以一直和你走下去，但世事無常，我恐怕要失約了。

　　你總是說我是天神，是上天派來救你的，可如今我要離開，你該怎么辦？

　　你一定要好好活著，也不要去找我。我的阿熠是一個聰慧絕頂?shù)娜?，你一定知道離了我該怎么活下去。

　　你說自己冷血無情，可是每一次提起父母，你眼里的祈盼是騙不了人的。你一直渴望得到他們的正視，所以當初奪嫡之路走的很堅決。你想向他們證明自己，我知道，所以我陪你讓大端變好。

　　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你躺在我的腿上，滿目都是豪情，滿心都是壯志的模樣，那個時候的你比我第一次見你更加意氣風發(fā)。

　　經(jīng)過你這幾年的殫精竭慮，大端好不容易走上正軌，我怎么可能看著你放棄。恒王從前那般欺辱你，又怎么配坐享漁翁之利。那些流言我全不在意，我可以做一個禍國妖妃，只要大端在一天天變好，百姓總會接受我。

　　我以為，我真的望見了我們的以后。

　　可是這個孩子，她會在晚上悄悄踢我，偶爾也會回應我的喋喋不休。她是我們盼了許久的小禾啊！我預感她一定是個漂亮的女孩子，會像你一般過目不忘，也會像你一樣溫柔。只是不要繼承我的眼睛，藍眸，確實是禍端！

　　我知道你也舍不得，無數(shù)次的半夢半醒間，我都感覺你在小心翼翼的摸她。你一定也很喜歡這個孩子，我們的小禾，她該多期望見到你！

　　所以，阿熠、夫君，對不起，我走了。

　　我會帶著小禾好好活著，等到大端什么時候能接受她，我們就回來。

　　阿熠啊，要好好做一個君王，我會告訴小禾，她的父親是這個世上最偉大的人，也是這個世上最愛她的人。

　　阿熠，與你相知是我最高興的事。

　　親愛的阿熠，

　　萬望珍重！

　　妻:穆玖辭”

　　“……”

　　穆禾像是看不懂紙上的字，一雙眼執(zhí)拗的盯著對面形容狼狽的人，豆大的淚珠一滴一滴的砸下，卻說不出一句話。

　　她的腦子仿佛被黏住，什么都想不清楚，只是一直保持那個動作，滿眼呆滯。

　　“你為什么不說?第一次見面你為什么不直接把這個砸到我面前，你非要看著我像個小丑一樣步步錯下去！你非要看著他差點弒父嗎？你在猶豫什么！你最愛的女人被我害死，在皇城你就該殺了我！你留著我這個害死自己母親的人做什么！”

　　穆禾喉嚨涌起一抹鮮血，這次她再也沒有能力壓制，任由刺目的紅從嘴里噴了出來。

　　“阿辭！”

　　“小禾！”

　　京墨連忙把毫無生機的穆禾攬到懷里，同時阻擋了端帝欲再近一步的動作，滿眼防備。凌君熠伸出去的手落了空，只能呆立在原地苦笑。

　　“你是她用命換來的，我怎么舍得。小禾，不是你殺了你的母親，是蕭楓卿、言秋白，是葉謙！是那些毫無道理的枷鎖！”

　　“葉謙已死、蕭楓卿早就被狄喬架空，言秋白眼見也撐不了多久，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你打算放棄嗎？”

　　凌君熠突然意味不明的看向京墨，手握著劍，像是蓄勢待發(fā)。

　　“咚……”

　　咣當一聲，伴隨著悶哼，打斷了凌君熠即將繼續(xù)的動作。抬眼望去，是狄喬被言秋白打傷，整個人平躺在地，神情痛苦。

　　“就這點本事?”

　　厭惡狄喬的血染臟了手里的劍，言秋白將兵器扔到了狄喬身側(cè)。緩步朝凌君熠走來。

　　“許久不見，你終究落到了我手里?！?p>　　言秋白隨意的瞥了眼四周，兵器相撞的聲音已經(jīng)減緩，這場父子之爭也進入了尾聲。

　　北陵的軍隊沒有出城支援，所以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還是百越占著上風。

　　“哼！毒婦，你以為你贏了嗎？”

　　凌君熠自腰間摸出一個竹筒，信號立時就竄上了天。

　　“你是在叫寧城軍吧？”

　　放任凌君熠通風報信，言秋白就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說出的話卻顯得勝券在握。

　　“你怎么知道?”

　　心底一驚，凌君熠不動聲色的握緊了劍。

　　“整個大端，能解此圍的只有距離皇城不過兩日路程的寧城軍。你早就派人調(diào)來了軍隊，又借著葉京墨手里的軍士讓寧城軍混入皇城。此刻，他們就在城里，只待你一聲令下，即刻便可將殘存的百越軍隊一網(wǎng)打盡?！?p>　　言秋白徐徐道來的是凌君熠的底牌，她如此沉穩(wěn)，慌亂的自然就另有其人。

　　“是誰告訴你的?”

　　“你覺得呢？整個大端，誰還能知曉你調(diào)動寧城軍，誰又愿意與我合作?”

　　言秋白的目光看似不經(jīng)意的劃過滿眼絕望的穆禾，挑了挑眉，眼神陰狠的看向凌君熠。

　　“凌君路！是他?”

　　“當年要不是你，皇位本就該是他的，二十年前阿辭的一舉又將他打壓的不輕。他自然是恨，如此合適的伙伴，我又怎么可能錯過?！?p>　　言秋白漫不經(jīng)心的掀起眼簾，嘲弄的神情一覽無余。為了見到凌君熠這幅喪家之犬的頹樣，她等了二十五年，搭上了一切，如今終于成真，如何不痛快！

　　“可是他一邊與你合作，一邊又與狄喬合作，你不覺得奇怪嗎？”

　　凌君熠突然笑了起來，破有幾分破釜沉舟的意味。

　　“你什么意思？”

　　“現(xiàn)在攻入大端皇城的是北陵軍隊，我早已寫了禪位于狄喬的詔書，他們只會與寧城軍聯(lián)手，拿下那個叛徒。凌君路空有計謀，卻無反抗之力，你覺得他做的了什么？”

　　“原來這才是你的盤算，將皇位給狄喬，再借他的手殺了我和你。你倒是樂的解脫，但也要看我答不答應！”

　　言秋白明白自己被設計了，但此刻她已無路可退，凌君熠，非死不可！

　　“那來吧！我正好討教一番阿辭口中不得了的人究竟有多厲害。”

　　舉起劍，凌君熠眸中寒氣乍現(xiàn)。兩人心中都暗自較勁，恨不得將對方扒皮抽骨，只待這個契機，一觸即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