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禾今日接到了懿旨,皇后傳召她和羽涅進宮。
這并沒什么稀奇的,她們是女眷,普通的大臣不好招待,所以只能是后宮嬪妃以做局為名,安撫消磨她們的時間,況且皇后親自召見,可謂是給足了面子。是以她和羽涅收拾了一番,便立刻進宮了。
進了宮才發(fā)現(xiàn),原來除了她們,皇城內(nèi)正二品大臣的家眷都受到了邀請,當(dāng)然翩翩貴公子也是不少。
這不,穆禾剛到還沒走幾步就看到了葉京墨一個人站在湖邊,好像是在喂魚。
不是穆禾故意要看,實在是他在那一群平平無奇的貴族面前太過出眾。
就說此刻,大端向來等級森嚴(yán),衣服色飾都有嚴(yán)格的區(qū)分。
正紅、墨黑、醬紫、姜黃等正色都是皇室貴族才能穿的。
現(xiàn)在在這里的人大都是皇親國戚,是以他們穿的衣服顏色大都偏深,貴氣十足但不免有金玉其外之感。
但葉京墨不是,葉相在大端也算是一個傳奇,多少寒門志士都以他為榜樣。
此刻的葉京墨穿著一身天青色云錦長袍,袖口袍尾都煞有心機的用銀線繡了暗紋,遠遠望去在陽光下甚是奪目。
他的一頭青絲整個都用玉冠束了起來,末了再插上一根質(zhì)感溫潤的簪子。他就站在那里,絕世獨立。
甚至不用再去細瞧他的五官,都知曉那一定是一個俊郎非凡的人。
可能是周圍各位大家閨秀悄悄思春之意太過明顯,他直接低斂了眉目,嘴唇也抿的更緊。這又給他渾身添了一股不可褻瀆的清冷之意。
穆禾看了那人幾眼就收回了視線,之前那樣沖撞她,可見他也不是外表看去那樣高潔之人,這人果真是有欺騙性的。
之后穆禾跟著羽涅拜見了皇后。當(dāng)朝皇后是一個看起來極為溫婉的女子,雖然頭上的鳳冠帶來了距離感,但穆禾硬是從她溫和的語氣里感覺到了平易近人。
她的容貌在后宮一眾嬪妃里不算出眾,就說坐在她左手副位的那個雍容華貴的女子,她也是完全不可與之相比。
但很奇怪,這些嬪妃或妖艷或明媚都極為尊重她。穆禾跟著羽涅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了禮,回答了幾句平常的問話,便坐到了一旁。
陸陸續(xù)續(xù)的人都來齊了,皇后一聲令下,大家都涌向了御花園。
其實這種局本來就是各懷心思,有哪家的公子小姐看對眼,便可水到渠成。
他們的婚姻本來就不能事事順心,在規(guī)矩的前提下能找到一個比較和自己心意的,那也是一樁美事。
對于已經(jīng)踏入權(quán)利爭端的人來說,這里每一個人身份都不低,不管怎么樣都算是雙贏。
看著周圍不斷踴躍的眾人,又看了一眼除了必要時刻其余一直一言不發(fā)的羽涅。穆禾眼睛眺向遠方,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道:
“不去瞧瞧嗎,畢竟我們這次來的理由是和親。”
“和親對象又不在這里,看這些人跳上跳下有什么意思?!?p> 羽涅早就知道她這次來很有可能會和端朝大皇子聯(lián)姻,又遇到皇后這么明顯的暗示,這會心里氣正不順。
“聽說大皇子文武雙全,長相清秀,可惜今天不在,否則我倒真想見見?!?p> 傳言中的大皇子確實如此,只是他今年剛過十六。
“你若有興趣只管拿去,左右我是不喜歡小屁孩?!?p> 明知穆禾在故意激她,羽涅清楚但忍不住。
“葉滿你倒是有興趣,可你們注定不能在一起。”
“你……”
聽到穆禾的話,羽涅心口一擰,她吸了好幾口氣,可依舊只能吐出這一個字。
“其實,你要是很喜歡的話,也有一個辦法?!?p> 徐徐誘之,穩(wěn)操勝券,這才是穆禾的常態(tài)。
“你這話什么意思?”
明知穆禾很可能在下套,但羽涅還是忍不住開口。
她一點也看不到她和葉滿的未來,現(xiàn)在她只是犟著一口氣,可不知道什么時候這口氣就會散。
說實話,她真的是一個頂無能自私的人,現(xiàn)在這局面還是穆禾可憐她才有的。
和早就已經(jīng)能保護自己在乎的東西的穆禾比起來,她真的是一無是處。
“你配合我,無論我讓你做什么你都不能拒絕。等事成之后,我許你和葉滿安穩(wěn)一生?!?p> 穆禾的聲音好似有魔力,羽涅聽完之后,甚至沒有考慮多久就點了頭。
看著身旁這人傻傻信任她的樣子,穆禾也禁不住輕笑。這丫頭實在是好騙,也不問問具體做什么,萬一她是要她先假意與大皇子完婚呢?
很難想象,王后那樣心機深重,她的女兒竟是這樣單純,或許這就是舍不得吧。
舍不得她沾染俗氣,所以穆禾就得淌過黑暗。
可是難以想象,王后這樣舍不得的、捧在手心的人,也只是她的一枚棋子。穆禾此刻并不是在夸海口,王后此計,羽涅注定是棄子。所以她不出手,羽涅是真的前路渺茫。
為了那個人,放棄自己的骨肉?穆禾頓時渾身發(fā)冷。
協(xié)議達成,穆禾又應(yīng)付了幾句皇后的官話,便把目光再次落在了遠遠一人的京墨身上。
不知是不是葉相的原因,葉京墨與這群貴公子相處肉眼可見的不融洽,他總是一個人避開人群。
這樣的感覺,穆禾并不陌生,不管是自愿還是被迫,時間長了一個人總是會感到格格不入。
像是察覺到穆禾的目光,京墨遠遠的投來了一瞥。
他的眉眼實在是太過驚艷,就這樣突然看過來,讓見慣美人的穆禾心頭也是一慟。
靠著面具的遮掩,她也不怕京墨察覺到什么,兩個人就這樣一直看著對方,較勁似的誰也不肯先移開視線。
隔得太遠,穆禾無法看到他眼睛里的內(nèi)容,但那雙黑眸卻是真的吸住了她的視線。
“喲,巫女這是在看什么呢?”
突如其來的話打斷了這場只有兩人知道的對弈,穆禾轉(zhuǎn)頭看去,是那個坐在皇后左側(cè)的美貌女子。
“皇朝御花園之景,處處可奪人眼球。”
穆禾謙遜恭敬的說著官話,同時也收回了看向女子的視線。
“巫女真是會說話,可我覺得這景再好,也比不過人。大端青年子弟都在這,巫女難不成沒有一絲感覺嗎?”
這話讓穆禾皺了皺眉頭,凡是有一點城府和手段的,絕不會在朝堂一事之后還這樣問她,這個人明顯就是在挑事。
“難不成在巫女眼里,我大端如此多的青年才俊竟比不過一個呆子?”
果然,她的下句話就將氣氛帶到了冰點,周圍人都大氣不敢喘??伤腥舨蛔灾€為自己的話發(fā)笑。
“惠妃慎言,巫女清心寡欲,與葉滿公子只是君子之交,不可如此。”
皇后適時的出聲,拯救了這快結(jié)冰的場面。
“巫女莫怪,惠妃一向心直口快,她并無惡意。”
說著她又替惠妃向穆禾致歉,至此穆禾才看出她身為皇后的格局。
“世人都愛湊熱鬧,惠妃娘娘想來也是這樣。只是娘娘要想清楚,有些熱鬧是否湊的起。”
對于這樣不相干的人,穆禾并沒有打算隱忍。
“巫女莫不是忘了,這是在大端。我是皇上最寵愛的皇妃,我看不起的熱鬧,想來也不存在?!?p> 惠妃顯然是很受寵,她頭上的九鳳回鸞簪是貴妃才可佩戴之物。但她就這樣堂而皇之的戴在頭上,周圍人竟也習(xí)以為常,其在后宮的地位可見一斑。
想來也是沒有受過這種氣,穆禾一激她就跳了尾巴。
“看的出來,您也就只能是最受寵的妃子,只是韶華易逝,娘娘又能花開幾時。”
穆禾其實是非常毒舌的人,就像現(xiàn)在,她刺的惠妃好好的白了臉。
“夠了,此事是惠妃的錯,巫女就不要和她計較了。你還不道歉?!?p> 看著兩方絲毫沒有松口的意思,皇后不得已只能拿出了威壓。
最后惠妃終究是不情不愿的道了歉,穆禾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而后便向皇后告辭,去了御花園,眼不見為凈。
只是穆禾這傲慢的態(tài)度,著實氣到了惠妃,她將手帕擰了幾圈,還是死死的盯著穆禾的背影。
穆禾也不喜歡周圍人虛假的熱情,所以她去了湖對面的假山后面。
許是貴人們都不常到此的緣故,這里的花草也被雜役懈怠了。一支一支無精打采的耷拉著,毫無前面的生氣。
可在穆禾眼里這才是真實的景色,沒有多大的糾結(jié),她就選擇在這一直待到宴會結(jié)束。
“你是什么人?”
一個稚嫩的聲音將她從自己的思緒里拉了出來。
穆禾回頭看去,是一個很小的女孩,最多不過五歲。她穿著粉色的裙子,梳著兩個小發(fā)揪,臉上有滿滿的嬰兒肥,嘴在說話時也是不自覺的嘟了起來。
小小的個子卻非要做大人叉腰的姿勢,看起來格外有喜感。
“你又是誰?”
穆禾沒有和小孩打交道的經(jīng)驗,她只是看這孩子有趣,起了逗弄的心思。
“我是安和,你是誰?”
安和公主,是大端最小也是最受寵的公主,她的生母就是惠妃。
“哦,你是安和。你不認識我嗎?”
穆禾煞有其事的話成功讓小孩迷惑了,她睜著眼睛仔細的看了看穆禾,又開口道。
“不認識,我父皇是大端最聰明的人,我也理應(yīng)很聰明,可我沒有見過你?!?p> 小小的孩兒看著戴面具的穆禾,認真的開口。
“可我認識你啊。你是安和,你的父皇是百越最聰明的人,你的母妃是百越第二漂亮的人?!?p> “你胡說!我的母妃是百越最好看的人。”
安和剛要點頭應(yīng)和穆禾的話,就聽到她說自己母親的壞話,頓時張牙舞爪的生氣起來。
“她是很漂亮,可她不是皇后啊?;屎蟛皇侵挥凶蠲赖呐硬拍茏鰡幔俊?p> “可……嗯……母妃說她會成為皇后的?!?p> 被穆禾噎住的安和,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話。
她的母親是最美的女子,可她的母親確實不是皇后,最聰明的就是該配最好看的,母妃理應(yīng)是皇后,而且好像母親也是說過想做皇后的吧!
“那你父皇同意嗎,我聽說皇后娘娘很賢良?!?p> 這端朝后宮果然沒有看上去這么簡單,這個惠妃囂張至極,卻不敢對皇后有任何不敬,皇后也默許了她的種種行為。
看起來就像是有人在后面把持這個天平,這個人是凌君熠嗎?
“父皇最喜歡母妃了,他一定會同意的,我這就去找他?!?p> 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極易受人蠱惑,這樣幾句話就落入了穆禾的圈套。
她肉乎乎的身體慢慢的向遠處跑去,可這時穆禾又開口了:
“你不想知道我是誰嗎?”
這話一出那孩子果然又停了下來,她疑惑的看著穆禾,歪著頭問:
“對呀,你到底是誰???”
“記住了,我叫阿辭?!?p> 這話好似取悅了穆禾,她極為燦爛的笑了起來,連聲音也染上了快意,即使小姑娘看不到也可能聽不出。
得到答案的安和也沒有多做糾結(jié)就又跑開了,小孩心性就是如此。
穆禾也未在意,她坐在了假山上,靜靜的觀賞風(fēng)景,順便也等著對面可能會發(fā)生的鬧劇。
安和沒有等到來找她的侍女就直接跑向了自己的母妃,惠妃看見自己的心肝汗淋淋的跑過來一把就把她抱了起來,也沒有注意安和并沒有向皇后行禮。
“母妃,你會做皇后嗎?”
可愛稚氣的聲音說出的話卻讓在場之人一怔,當(dāng)著皇后的面這可是大不敬。
惠妃也有幾分慌亂,她給安和擦汗的手迅速捂住了孩子的嘴,有些顫抖的辯解。
“安和不知在哪聽了這種渾話,皇后娘娘不要在意,她不是有心的。”
“孩子還小自然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會鸚鵡學(xué)舌。安和過來母后這,好好和母后說說話?!?p> 皇后雖然溫順,但她的威壓卻是一直在的。這話一出,惠妃也不敢多做什么,只能暗自捏了捏安和的手,放她走向了皇后。
“啊……母妃你弄疼我了。母后,你看我的手都紅了?!?p> 小安和絲毫沒有察覺氣氛的異常,還是如往常一樣,和皇后撒嬌。
“安和啊,是誰告訴你你母妃會做皇后的?”
皇后一邊替安和揉手,一邊輕巧的發(fā)問,語氣不見絲毫異常。
“父皇是大端最聰明的男子,母親是大端最貌美的女子。父皇是皇帝,母妃自然就是皇后啊?!?p> 聽到這話的皇后臉色明顯不好,她最在意的就是這副并不出眾的容貌。是以坐在這個位子上,只能處處壓抑自己,以求一個賢良淑德的名聲。
現(xiàn)在這層遮羞布就被一個四歲的孩子當(dāng)眾撕開,其氣憤程度可見一斑。
“皇后娘娘恕罪!安和她什么都不懂,娘娘天人之姿豈是嬪妾可比擬的?!?p> 惠妃直接被安和的話嚇跪了,她不停的磕頭賠罪,妄圖平息皇后的怒火。
“她什么都不懂,可你卻很清楚。這副想要取代本宮的心思也不是一兩天了吧,本宮之前一直念你年歲尚輕,但現(xiàn)在看來倒是養(yǎng)虎為患了?!?p> “罷了,你就安心留在你的玉念堂思過吧,什么時候想清楚什么時候再出來?!?p> “來人,惠妃對本宮不敬,自今日起幽閉玉念堂?!?p> 話一出惠妃立即被帶了下去。
而安和終于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哭著從皇后懷里掙脫要母妃。
皇后不堪其擾,喚人將她帶了下去,周圍嬪妃無一人敢言。
穆禾安靜的看完了戲,淡定的收回了視線,這個結(jié)果尚可,這種口無遮攔的人就該吃點教訓(x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