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年的生辰,都是大操大辦的。只是這今年的生辰,辦的雖與往年一樣隆重,卻不像是在辦喜事。大家都不太開心,宴席上還來了兩位身著白衣,頭戴重冠的仙人。阿娘拉著我去給仙人行禮,她們卻都不給阿娘好臉看。阿娘也不惱,只是待她們十分客氣,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阿娘與人低頭。
“兩位仙友,一路辛苦?!卑⒛锢医o他們行禮。
那兩人熟視無睹的,相談喝茶。阿娘又說“日后小女,還要仰仗仙友。”可是她們連眼都沒有抬一下。我看看阿娘又看看那兩位仙友,我輕輕的走向前,仰著頭問道,”你們?yōu)楹尾焕砦野⒛??!?p> 阿娘訓(xùn)斥我“珍珠!”這是阿娘第一次這樣大聲同我說話,而且還直呼我的大名。
仙友這才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師姐到哪里都是威風(fēng)的。”
另一位也接話道“我的好師妹,是糊涂了嗎?叛出師門的一介凡人,也配和我們同門?!?p> 阿娘聽此話,臉色又難看了幾分,我抱著她的腿,只直直的看著那兩位超脫凡俗卻讓我阿娘傷心的仙人。阿娘拉著我悻悻的拉著我離去,她還回頭看了好幾眼,只是她們還是有說有笑的在喝茶,絲毫不把我們放在眼里。
哥哥在門外聽著,怒氣沖沖地就要往里沖,阿娘,一個(gè)伸手,就把哥哥橫抱了起來,一手牽著我走向了祠堂。阿爹在祠堂里走過來走過去,瞧見我們趕忙迎上來。
祠堂里奉著東海之王,還有我們家的歷代祖先。
“跪下?!卑⒛镎f道。
我和哥哥齊齊跪下,給先人行禮叩拜“東海之濱,萬千生靈,以我凡軀,敬行上禮?!?p> “小只,離家后不可再念家中之事,到了微塵山,要聽微塵君的話。”我雖有不解,但愣愣的點(diǎn)頭。
“小只,三力,阿娘要你們起誓,日后無論發(fā)生何事,都要以彼為先?!?p> 我和哥哥互相看一眼,答“謹(jǐn)聽阿娘教誨?!?p> 阿爹見氣氛僵持,連忙打圓場“好了好了,今日是我們小只生辰,是我們島上的大日子。就算明日驟雨狂風(fēng),也該把飯吃了!”
他抱起哥哥,拉起阿娘的手,阿娘抱起我,我們一家四口,開開心心的吃了我的生辰宴,阿娘還給我換上了新做的淡紫色衣裙,又在我的頭上別上了紫珠。那是我們珍珠島第一次開出的紫珠。
翌日,阿娘阿爹都沒有來送我,只有哥哥站在槐樹上看著那兩個(gè)仙友牽著我出門。雖是隔了很遠(yuǎn),但我看見他一直在用衣袖蹭臉。
一位仙友蹲下身,拍拍我的背,她說“給你阿爹阿娘磕個(gè)頭吧?!?p> 我乖乖的跪下,磕了三個(gè)響頭,另一位仙友給我擦了擦額頭的土。
她們手一揮,天上的云落了下來,仙友抱起我,踏上了云。
我好像聽見哥哥在喊“小只,哥哥再也不欺負(fù)你了。你不要忘了哥哥!”,只是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我的耳旁只剩下呼嘯而過的風(fēng)。
兩位仙友帶著我飛了許久,她們面無表情的,我肚子餓了卻不敢言。
直到天色漸晚,夜色降臨,我的肚子不愿替我瞞不下了,一直咕咕叫。
剛開始聽到我肚子的喊叫,仙友的臉色十分謹(jǐn)慎。
“可有聽見異樣?”
“有,像是鳥叫。”
“可如今在五重天之上,不該有尋常生靈?!?p> “不如我去巡查一番?!?p> “不可,恐有異樣,不能擅自分開?!?p> 我聽她們?yōu)槲叶亲又聽幷摬恍荩瑩?dān)憂至此,怯怯的開頭道“仙友姐姐,是小只的肚子?!蔽抑噶酥缸约旱亩亲?,肚子還配合的叫了幾聲。
她們緊鎖的眉頭又舒展開來,相視一笑,又很溫柔的拍了拍我的腦袋。
“瞧瞧,修道多年,我們竟然忘了做人時(shí)的舊事。”
“還說呢,剛才還劍拔弩張的。”
話說著,她們就帶我下到了人間。個(gè)子稍高的仙友轉(zhuǎn)身便換上了男裝。前方河邊的小路上,夜市亮起,各色的攤子飄著煙火。我們落在遠(yuǎn)處,她們牽著我走進(jìn)人群。
“雖比不得珍珠島的大廚,但人間的宵夜也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的。”
“說什么呢,珍珠島的大廚不也是我們微塵山的人。”
“那是,他走后我們都不吃飯了?!?p> “如今小只來了,他也該回來了?!?p> “怪只怪他疏于修煉,又長了不少膘,竟都不能飛了!”
說話間,我們走到了一個(gè)小攤前。攤前忙碌的老奶奶招呼我們,“這一家三口,看了就令人心生歡喜,來,快坐下?!彼J(rèn)真的又擦了擦桌子。
兩位仙友提溜著我,坐下了。
“敢問老人家賣的是什么?”
老人家用圍裙擦擦手,說“老身這都是湯水之物,賣的是清湯。”
“清湯?可就是內(nèi)無一物的湯水?這。。。這可如何飽腹?!?p> 仙友正要抱起我起身,“老人家,小女餓了,需進(jìn)些食,實(shí)在是。。?!?p> 老人家笑瞇瞇的,“怪這名字取得不好,總叫人誤會(huì)。這清湯是我們當(dāng)?shù)貍鹘y(tǒng)的風(fēng)味小吃,乃是一種餛飩?!?p> “竟是如此。餛飩?我食過的,甚是美味?!毕捎?,又將我放下。
老人家從鍋里撈起許多小餛飩,端到我們桌上,繼續(xù)說道“竹膜紙,包丁香,一投投入贛江,風(fēng)吹波浪起,趕緊用碗裝。說的就是它。”
她又取來一只小碗,給我裝上幾只,倒入湯,撒上少許蔥花,碗里冒出團(tuán)團(tuán)熱氣,香氣撲鼻。
我和仙友都吃的很盡興,額頭還冒了些許細(xì)汗。聽聞我們趕路二來,饑腸轆轆。老奶奶還從隔壁攤子給我們裝了一碗鹵味。
論起炒菜,家里的大廚子叔叔自是一絕,但這小攤小吃也是好吃極了讓人戀戀不忘。
我沒有原先那么害怕了,很開心的說“小只以后還能來嗎?”
仙友看我吃得開心,有些傷感的摸了摸我的頭,說“小只喜歡便多吃些吧。”
“到了微塵山,要乖。你阿娘當(dāng)初怎么都要離開雪族,立下了守誓令,若是生下了女兒,便要送往雪族修仙,且終生不得離開微塵山半步。否則,珍珠島就會(huì)沉海?!绷硪晃幌捎衙嫔氐恼f道。
吃飽后,我的肚子圓了些許,腹脹的有些難受,她們領(lǐng)著我,在鬧市中走了許久,我看著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想起了珍珠島,想起了爹娘,想起了哥哥。夜更深了,街上的人散了,小攤們也收起了桌凳。
“該走了?!?p> 我回頭望向珍珠島,什么也望不見了。